文儿小说 - 耽美小说 - 天尽头在线阅读 - 第10章 死兔子

第10章 死兔子

    段正青抱着纪玉河走进浴室,靠在浴缸的边沿上,将一冷一热两只水龙头拧到最大,放一只手进去试探水温。小齐就在门口低眉顺目地站着,不叫他抬眼,他便不抬眼。他就像个影子,时时刻刻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

    尽管如此,纪玉河仍旧不太自在。他试图并拢双腿,可是下半身不听使唤。

    只好抬起胳膊肘杵两下:“能叫他出去么?”

    段正青拿起花洒,眼都不抬:“你管他做什么?”

    “他也是个人,我为什么不能管他?”

    段正青仿佛这才想起来小齐是个人似的,其实只是迁就纪玉河,叫他把药撂下,关了门出去。

    “你知道,你可以随便使唤他的。”段正青将纪玉河双腿掰开,仔细冲洗私处,纪玉河疼得龇牙,狠狠捏住他的胳膊。

    “我看见他就发怵。”

    段正青不能理解他的意思,皱着眉头嫌他多事。

    “你不懂,这是直觉。”纪玉河还要正经跟他解释,“越是穷贱命,越是坏心眼。有的人你见一眼心里就发怵,那……那肯定是有问题!”

    “那像你这样又穷贱又多嘴的,是不是也有问题?”段正青不怪他逾矩,只觉得好笑。

    纪玉河便后悔自己给自己下了绊子,只能嘻嘻笑着:“我现在有你了,再不是那穷贱命了!”

    段正青没觉出自己也在笑,轻轻一拍他的屁股,打孩子似的:“耍贫嘴可以,敢跟我耍心眼——”

    “可不敢,可不敢。”纪玉河立刻哼哼唧唧,“你既然养我管我,那就是我的恩人,我又怎么可能跟恩人过不去?”

    “我还以为你心底里早就恨死我了。”

    纪玉河便噤了声,一时只剩下水流寂寞地滚过他的屁股。

    段正青不言语,半晌后才听纪玉河轻轻道:“一开始真是恨死你了。可现在……现在早就不恨了。”

    有多少真话,有多少假话?他说不清,但是这世上究竟是容不下真话的。

    “我也没逼着你跟我在这表忠心。”段正青脸上又罩起一层迷雾,“你完全可以闭嘴不谈。”

    水满了,纪玉河坐进浴缸里面,委屈道:“明明是你先提的。”

    确实如此,他说得没错。段正青这才回过味来,是自己先露了怯,可是怎么回事呢?自然而然地便问出那句话。

    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我又不怪你。”一手伸进水里,继续在那皮肤上摩挲,“只是我不爱听人撒谎,哪怕是说得再好听。”

    “那你干脆把我舌头拔了吧。”纪玉河两眼一翻,整个脑袋埋进水里,做起了乌龟。

    段正青哼哼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谁。他好像心智退化了一般,出口的话都这样愚蠢!

    “你给我出来。”

    纪玉河便从水里露出半个脑袋,怯怯看着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又不叫人说好话,又不叫人说假话,皇帝都没你这么难伺候!”

    他说得倒也不是没理。段正青这回没辙:“那怪我,我问错了。”

    “你不是问错了,你是回错了!我又没骗你!”纪玉河昂起头来,“听你这话,是只有别人把假话说得真了,你才爱听,对不对?那你才傻呢,不叫人骗死才怪!”

    段正青好像被击中似的,将他搂在怀里,狠狠地嗅了一嗅,那些乱七八糟的香味都被洗掉了,他身上有自己的味道。段正青忽然想哭,在纪玉河的后颈乱咬。

    “谁又惹你了?”纪玉河反倒安静下来,一下下拍他的背。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么?”段正青揉搓着他的头发,不答反问。

    “十岁以后的事都挺清楚,十岁以前就不太行。”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金良秋?”

    “没有。”

    “他是你爹。”

    纪玉河不知该说什么,即便张着嘴巴也要窒息。

    或许老家伙十几年前捧的男旦,便是他爹么?

    “你来说这有趣不有趣,我不去找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反倒来找我的儿子了。”

    纪玉河紧绷着身子,一时连疼痛也忘记了:“那你们……”

    段正青仍旧搂着他,神色语气都很平常:“我捧了他几年,一直也没有唱红,他年纪大了着急,就跟我回家了。我捧他那几年,他愣是一回也没叫我碰过。”

    “哪有这种事嘛……”纪玉河也不知吃谁的味。

    “所以我以前也傻,或许比你们都傻得多。”

    “老爷家里头孩子都傻,很正常。”纪玉河把自己说笑了,又想起段志初,他也傻。偏偏越傻越爱装聪明。

    “被一些情啊爱的,迷了心窍,世界上非他不可。”段正青闭上眼睛,“其实明明知道这都是错的,或许会遭报应……”

    纪玉河不信这些:“情啊爱的,本来都没错,人错了才是什么都错了。”又觉得这话对他而言太尖酸,赶忙找补,“那后来呢?”

    他在韵如怀孕将要临盆的时候,把金良秋接到了家里,后来……

    “我太太坐月子的时候,他很上心,前前后后的照顾她。”段正青捏着指节,“哪知他这只死兔子——哄得她开心了,没过半年,两人将家里的财物卷走,丢下刚出生的小孩子,彻底不见了踪影。”

    纪玉河这回干脆是不敢接话。

    段正青摸着纪玉河的头发:“其实你和他完全不像,单是眼睛那里——”

    时间就这样对折了,两双眼睛同时望向他。前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里,躺着枯骨腐尸,后一双双闪烁躲避的眸子里,则什么也没有。

    如此说起来,那或许是他这辈子最接近爱情的一回,即使后来发现,也是完全与爱情无关的一回。

    “大概又过了五六年,我得到消息,他们还在上海,躲在乡下,穷得快要活不下去。”

    纪玉河撇嘴,想来穷也是该的。

    “其实我压根不想知道。”段正青将纪玉河牢牢搂在怀里,胡乱地揉捏,“你刚出生没多久,他又跑回来求我,说什么重修旧好,搞得我只好给他一颗枪子。”

    纪玉河依偎着他:“那你不就把我变成了孤儿。”

    “也不尽然,他早就把你卖给了你师傅。”段正青敲他的脑袋,“后来我去看你,给了你改了姓,免得你又回来找我。”

    “那我娘呢……”纪玉河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欲言又止,“难道她……”

    段正青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我太太跟他走后染上病,没恢复好,第二年就没了。你娘是他后来找的窑姐。”

    纪玉河松一口气,微微笑了,带些劫后余生的庆幸——险些他们就成了真兄弟!

    “就这样么?”他蹭蹭段正青,“后面再没了?”

    “后面还想有什么?”他摸纪玉河的屁股,纪玉河竟然红了脸。

    纪玉河抽抽鼻子,闷声撒娇:“你先把我抱出来。”

    抱出来,一只手搭在那根纤细的脖颈上,想了半夜,这时仍受着蛊惑,心软。

    “你给我涂个药嘛。”扭在怀里,粘得像只牛皮糖。

    段正青没有答话,那只手仍旧是从别处落了下来,取来药膏,在私处仔细涂了,抱上床去。

    “你在这睡,有事按铃,小齐在门口等着的。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