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穆承雨叹了口气，像是在说什麽都瞒不过医生：「一两年前吧，实在是束手无策，医生才建议我要开刀。」

    「这种膝盖还敢上马，你现在没有残废是因为你平时烧的香够多。」林味看了眼又摇摇头:「这是练马受的伤吧，我怎麽都不晓得你还有这个嗜好了?」

    穆承雨无奈道:「以前大学这时候跟着其他人一块练的，只是我资质实在不好，只能勤加练习，不然会落下进度，有一阵子练得太猛，弄伤了脚，就一直拖着，反反覆覆的，直到前年才去做了手术。」

    林味直言:「就算再喜欢，也得把健康摆第一，毕竟是自己的身体。」

    「也不是我喜欢……」穆承雨有苦难言，只能说骑马这项运动，真的不是她的强项。

    「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

    「嗯，我以为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穆承雨苦笑，其实他本来可以更灵活得处理跳马的动作，只是膝盖旧疾难癒，才会看起来如此狼狈。

    穆承雨住了三天院，度过脑震荡的留院观察期後，正准备办理出院手续，却没有预期，这时候竟来了一位探病的访客。

    出乎意料外，是一位美丽优雅的Omega小姐，穆承雨知道她是谁，却不认识她，且完全猜测不透对方的来意。

    「穆先生，你好，我是德大校董会的副秘书长，我叫作狄莺莺。」推开门扉走进来的是一位乌发俏丽，琥珀色瞳眸的绝色美女，她穿着一袭白色的女士裤装，俨然是一位聪颖而干练的都市丽人。

    穆承雨愣了一下，才恍然把名字和人物连结起来，他晓得对方是国防部长最宠爱的掌上明珠，同时也是白家未来太子妃最热门的人选，尤其按照白杉城如此强势要入阁的态度，有狄家在背後作支持的後盾，无可厚非。

    穆承雨迅速整理好思维，晓得对方是贵客，不可有丝毫怠慢，态度也跟着严谨肃穆不少：「您好，请问有什麽事情吗?」

    狄莺莺俨然是个教养良好，学识丰富的大贵族千金，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别於一般小家碧玉出生的Omega，她朝穆承雨点头致意，直言道：「三天前校庆杯上发生马匹狂暴失控的意外，造成穆先生生理及心理上的创伤，我代表校董会向您致上最高的歉意，一切损伤赔偿都交由德大全权负责，希望能聊表我们最高的歉意。」

    穆承雨笑道：「没事，一点皮肉伤而已，不需要什麽赔偿，谢谢校董会的关心。」

    他说的客气，其实语气很疏离，他的医疗费用有保险给付，顶多付个三天的病房费用，根本不花多少钱，他也明白对方是为了给学校交差，需要他提供已经没有大碍的讯息给媒体，平息事後的舆论。

    狄小姐如他所想没有再多做坚持，官腔得做了表态後，还是制式得把理赔项目全数交给了穆承雨，离开前她略有深意得回眸瞥了穆承雨一眼，神经敏锐如穆承雨，才隐晦得嚐出了一丝鄙夷的味道。

    穆承雨跟林味打了招呼，三番两次保证自己会按时回诊检查，才被放出了关，正准备离开之际，他接到了乔望齐的电话。

    「穆哥!你还好吗，可终於接我电话了！」乔望齐平时很稳重的性子，此时也难得语带惊叹，可见有对急切，他接续叨叨:「你这几天都没开手机，白先生催我打了好几天，真怕你出了什麽事！」

    穆承雨噗哧一笑，道:「我这都出院准备回家了，人好得很，你可以交差了。」

    乔望齐轻咳道:「我是真的关心你，听你从马背上摔下来，我还以为准进加护病房了。」他呸呸呸了三声，又道:「穆哥你是在市立医院麽?」

    「嗯对，但我已经出院离开了。」

    「坏了。」乔望齐砸嘴道:「蒋瑜那急性子一听到你住院的消息，就往医院奔去了，我明明只是跟他说你可能会在市立医院。」

    「你高看他了，他肯定不是因为担心我受伤，他准是怕我这一趟下去几个礼拜醒不过来，他的帐会黄菜，我赶紧给他打一通电话。」

    才刚挂断乔望齐的电话，铃声又响了，穆承雨暗自摇头蒋瑜这小子年纪也不小了，偏偏性子急躁态度激进，磨练了几年也就外表看着成熟一点。

    「身体怎麽样了?」

    低沉又充满蛊惑性质的男低音悠悠从耳边传来，穆承雨愣了一下，才赫然回神，打电话来的跟他预期的不是同一个人。

    「嗯，没大碍。」穆承雨低声道:「麦利呢?没伤到手术的部位吧?」

    气氛有一瞬间凝滞，穆承雨心想莫不是麦利受伤了，然而白杉城只是轻描淡写带过:「麦利身体一直有一些小毛病，上次动完手术後就一直反反覆覆，我这几天都要在他那里看着，你身体好了再去公司。」

    白杉城似乎是抽空打电话过来的，电话那端有人正在跟他请示一些重要的事宜，白杉城应了几句，就跟穆承雨这边歇线了。

    等穆承雨找到火急火燎的蒋瑜，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後的事情了，还是乔望齐先逮着了像无头苍蝇般乱闯的蒋瑜，再约了穆承雨在一家养生小火锅碰面。

    「穆先生!」穆承雨一进玻璃门，就看到引领顾盼的蒋瑜伸长手臂拦截他的目光。

    蒋瑜身穿一套剪裁得宜的时尚品牌西装，身高逾一米九左右，宽肩窄腰，五官英俊周正，只单看身材的话就像运动员一般健美而剽悍，却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顿时把狂放的雄性魅力收服起来，像是一只猛虎被栓了绳子装进束口袋里。

    他是一个平民出生的Alpha，脑袋聪颖，成绩卓越，名校毕业，拥有高级精算师的执照，却碍着个性正直又孤傲，迟迟得不到企业的赏识与重用，穆承雨觉得他是可造之材，一直暗中提拔他，而蒋瑜跟他也投缘，处处带着尊敬。

    相较随後跟上脚步的乔望齐，就显得从容不迫，蒋瑜肯定会说乔望齐这叫狡诈的斯文败类，乔望齐就会摇摇头回呛他愚木头脑袋不可雕也

    早先到的两人将刚出院的穆承雨请到了包厢，片刻，服务生就上满了茶水和锅底，没一会儿就蒸腾出一股美味的药香味儿。

    穆承雨对食物没有癖好，蒋瑜又是个一看就知道容易上火的人，更是不可能爱吃这种温和的食物，看来是乔望齐挑的店面。

    蒋瑜很制式得询问着穆承雨的伤势，担心的神情表露无遗，穆承雨有问必答，这才消除在座两人对於自己要是倒了公事就要遭殃的疑虑及惊慌。

    虽说吃饭的气氛还算融洽，然而穆承雨注意到蒋瑜跟乔望齐之间几乎完全没有互动，要不是穆承雨坐在餐桌上，两人肯定不会想待在同一个空间，饭後乔望齐有事情先离开了，剩下穆承雨和蒋瑜两个人坐着大眼瞪小眼。

    「你真的不回竹诣了吗?」良久，蒋瑜才叹息似的问上一句。

    穆承雨失笑，调侃道：「怎麽，池靓欺负你了?」

    「没有。」蒋瑜一板一眼答道：「你走了之後，他心思就不放在竹诣上了，高管会议这一年来几乎都是找其他人代理。」

    「喔?傅柏宇由着他缺席?」

    「白总是要卸下商籍转从政了不是吗，池靓也就对竹诣爱理不理的，他一直暗中打算拉拢外援入股协助管理竹诣，只是傅柏宇不肯松口。」

    穆承雨微微蹙起眉毛：「什麽外援?」

    蒋瑜摇摇头：「不晓得，但我猜跟青鸟区(*)有关联。」

    (青鸟区为邦联行政区，青藤宫是议事中心)

    穆承雨垂下视线，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目光：「小蒋，话可不能乱说。」

    蒋瑜耿直得看向神色颓厌的穆承雨，他已经快两年没有单独跟穆承雨私下见面了，虽然穆承雨外貌上并没有什麽变化，但蒋瑜却觉得他有种离人群越来越远的疏离感：「你知道我从来不乱说没有根据的话，竹诣这几年扩张最快的产业就是基因科技，几乎是走在全世界技术潮流的先端，其获利及重要性不言而喻，我猜青鸟区有意要公资入股竹诣。」

    「荒唐，以为现在还是斐氏纪年吗？」穆承雨沉声驳斥：「这麽荒腔走板的提议，肯定不是什麽好人家提出来的。」

    蒋瑜直言道：「白总都决定晋升青鸟区了，白家本来就是邦联政府的核心成员之一，日後他重新握回权势，不说竹诣，整个联邦他都有话语权。」

    「你误导我了。」穆承雨凝神集思，想找出一条清晰的脉络出来，他可以理解出白杉城要他保护竹诣独立於公权的指令，却觉得总是少了一块最关键的零件。

    「你跟望齐怎麽回事?」

    促不及防的问话让蒋瑜差点将口中的洛神茶喷了出来，他狼狈得咳了几声，才抬头对上穆承雨的视线。

    「也没什麽。」

    穆承雨好笑:「难不成我会错意了，欺负你的不是迟靓，而是咱们乔大秘书。」

    「怎麽就笃定我是被欺负的……」蒋瑜皱着眉头咕哝。

    「你要是有能耐欺负他了，我会很欣慰。」

    「穆哥你怎麽总是……」蒋瑜忿忿得看向穆承雨笑意盈盈的眼睛，只觉得那那双浅棕色的瞳孔，柔和得蔓延浸入他的视野，像温柔的爱抚，又似低沉的私语，他们共享着一个秘密，而那个秘密的内容却空无一字。

    「总是怎麽?」

    「……总是偏袒乔望齐。」

    「我是爱护你啊，傻瓜。」穆承雨道:「到底怎麽了，说来我排解一下。」

    蒋瑜像是真的非常难以启齿，狰狞得纠结了一番，才不甘愿道:「那家伙的妹妹，说要来当我的助理。」

    穆承雨一愣，既而觉得好笑又头疼:「怎麽会这样，你没挨揍吧?」

    「我堂堂一个Alpha，难道还会让自己挨揍?」蒋瑜扬高了语气，又是一股浓浓愤世的语调:「这能怪我吗，是她那宝贝妹妹非得大张旗鼓得跑来我这儿，弄得乌烟瘴气的，还非要带什麽汤汤水水过来，弄得我里外不是人，还不能发脾气，到头来还是我错了?」

    穆承雨在心底偷乐，表面上却很正经，乔望齐这种脑残等级的妹控，肯定是真的炸毛了:「那後来怎麽办了?」

    「还怎麽办，哪次不是我自认倒楣，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摊上这麽一个表里不一的虚伪小人，现在可好，又多了一个女的姓乔的。」

    穆承雨心想着乔望齐的妹妹可是风靡整个大学的清纯系美女，被蒋瑜形容成这样，也是有点无辜了:「要好好跟人把话讲清楚，不要怪别人，要怪你自己条件太好。」

    「穆哥你……」蒋瑜张口欲言，又阖上嘴巴，最後才小声道:「你帮我说说那姓乔的，他自己还不是换伴像衣服，还好意思指责我……」

    穆承雨笑归笑，还是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