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墨秦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穆承雨了，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後，穆承雨一次都没有再联系他。

    虽然事後传了道歉的简讯回去，但墨秦又觉得自己说的话没有半分假言，索性就把这事情给耽搁，一晃数月过去，他全心投入的工作室也差不多落成了，可惜的是，之前巴德摩大奖的光环以及蜜月期也进入了尾声。

    五光十色的上流圈聚会固然令人目不暇给，浑然忘我，然而等墨秦从虚荣的浮华梦中清醒过来，才发现其实他始终没有真正走进这个圈子，没有真正国际知名的大厂牌愿意找他合作，他设立工作室的目的是为了创立自己的品牌，但到真正需要资金的时候，却没有什麽人愿意投资眼光在他的身上。

    如果是穆承雨的话，肯定会有许多办法帮他寻找他需要的资源，再说穆承雨的人脉非常广，他有白家这颗好乘凉的大树，光是靠白蓝两家深厚的关系，他就帮他争取到了蓝氏周年庆的杂志封面人物，区区几家赞助商，还不手到擒来。

    他不禁暗自推敲，穆承雨到底有什麽魅力，可以认识这麽多人，如果说跟白杉城是靠床上的关系维持下来的，但其他人总不能一个个都是靠这种方式来的吧。

    穆承雨对他的情意是真，但他还是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坎。

    墨秦这次带了自创品牌的一些香水及配件的样本来到蓝氏的总公司，他没有预约，直接提了自己是上届巴德摩大赛的得主，说是想要会见公司的行销总监。

    柜台小姐告知他总监在开会，现在没有时间见外客，墨秦赶忙说他可以等，对方瞅了他一眼，制式得拿出一张号码牌，让他稍候。

    墨秦大概了解，这就是摆高架子，他虽然有些气恼，自己好歹也是小有名气的艺术家，只不过蓝家事业庞大，他有心要与对方合作，必然不会无功而返。

    墨秦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等候的沙发区看到穆承雨。

    穆承雨仍旧穿着简单的衬衫西裤，外头罩了一件土灰色的织针毛线衣，没有任何设计感可言，头发似乎留长了一些，皮肤苍白如纸，看着就不是很健康的模样。

    为什麽会来蓝氏的公司本部呢，墨秦满腹疑惑，盯着穆承雨不晓得过了多久，对方像是感应到他的视线，也抬起了头。

    穆承雨也瞧见了墨秦，惊喜之余，他没有丧失理智，苦涩之味从他的舌根蔓延开来，他给自己心里建设了半晌，就站在原地，轻轻朝墨秦点了头。

    穆承雨握有自知之明，反而先动摇的却是另一方墨秦了。

    墨秦不悦得撇开了头，脸颊气鼓鼓的，像是两团消不掉婴儿肥，这也算是他变相的让步了，穆承雨从来都不会跟他置气，肯定晓得他是什麽意思。

    然而穆承雨这次并没有走过去。

    一位公司的员工走过来通知穆承雨可以上楼了，穆承雨说了句谢谢，便跟着他往电梯的方向走。

    穆承雨是来找蓝鼎荷的，但白杉城都跟他明确得下达不许私下跟蓝鼎荷见面的指令，穆承雨亦不想用私线联系蓝鼎荷，於是乾脆正大光明得来对方的公司找他。

    穆承雨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总裁办公室才答应让他上楼。

    穆承雨在秘书的带领下搭乘了直达电梯到顶楼，电梯门一打开，视野瞬间被扩展开来，整层楼被打造得像是一座透明的花坞，穆承雨是第一次亲眼所见，蓝家富可敌国的深厚底子可见一斑。

    穆承雨才往里面走近两步，就听到有人争吵的声音，大部分是一道清脆好听的男音含嗔带怨的骂嚷，而间或穿插另一道低沉而儒雅的声音，正是蓝氏的嫡传接班人蓝鼎荷。

    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推开，里头撞出来一位身材纤细的男子，一头茶蜜色的发丝格外引人注目，脸蛋小巧，五官也非常精致，偌大的咖啡色曈眸含着泪光，满脸愤色得跑了出来。

    他压根没想到会有外人，直到撞到穆承雨，才恶狠狠得瞪了他一眼，却突然睁大了双眼，颤抖得指着穆承雨:「你是谁？」

    「谁在外面？」蓝鼎荷不悦的低喝随着脚步声走出办公室，一眼就看见了穆承雨。

    漂亮的男子指着穆承雨，对着态度优雅自如的蓝鼎荷怒目而视:「你、你这个浑蛋，究竟找了几个这种模样的……！」

    蓝鼎荷却没有看向他，而是目不转睛得瞅这穆承雨，目光柔软，却透漏着一股冰凉的寒意:「你说呢？」

    穆承雨并不言语，男子却兀自解读出两人暧昧的氛围，怒急之下，狠狠推开了穆承雨，骂道：「你算什麽东西，不过是复制的样子，还不及我万分之一！」

    穆承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对方撞了出去，他虽然身量比对方高出不少，却没料想到，自己已经虚弱到连一个Omega都可以轻易将他推倒，他往後撞在一张沙发椅上，跌落的时候又去嗑到了一张玻璃桌角，就算没有流血，肯定也是立刻青黑一大块。

    他身上的瘀青，复原所需要的时间越来越长。

    男子似乎也被穆承雨不耐摔的样子给吓着了，又很快得露出不屑的神情，气呼呼道：「你装什麽啊？明明是个Beta，还想装柔弱吗？你以为你是Omega吗？自己天生基因不好，怪谁呢？」

    男子随即瞪向一直未作表态的蓝鼎荷，盛气凌人得直视把自己宠坏的男人，尖锐质问道：「他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蓝鼎荷终是踏前了几步，出手解决这场纷争。

    穆承雨好不容易缓过了晕眩，一抬起头，就看到蓝鼎荷已经将男子抱进了怀里，低声柔情得劝哄道：「小琦，是我不好，没能好好保护你。」

    是我不好，没有好好保护你……这句话非常耳熟，穆承雨扶着额头，搜索着记忆，印象中，白岩画也曾经对他说过一样的话……

    他甚至还能感觉得到，男人宽大而温暖的掌心滑过他的头发，有人能够为了自己而感到愧疚，是穆承雨永远不会忘记的感觉。

    「你来找我做什麽？」蓝鼎荷冷淡的声音，打断了穆承雨的游神。

    穆承雨回过神来，下意识闷咳了几声，方才撞击的部位也後知後觉得传来了闷痛，他看了看四周，男子已经离开了，於是轻声道：「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我取得一样东西。」

    蓝鼎荷冷笑了一声，从口袋掏出了一根上等雪茄：「这次又是要什麽东西，墨秦贪得无厌，你也被他腐蚀脑袋了嗯？」他轻蔑道：「我不是还给了你一颗天价拍下来的宝石，你乾脆送给他算了，省得我把你干死了都没办法满足他。」

    「换一个角度说，」蓝鼎荷似笑非笑：「什麽东西是白杉城没办法给你的？」

    虽然不晓得为什麽蓝鼎荷今日的态度丕变，而且阴阳怪气，像是故意找茬似的，然而穆承雨不在意蓝鼎荷怎麽想，只是心知他大概是拿不到那样东西了。

    「站住。」蓝鼎荷见人转头就要走，愤怒得扬声威吓道，浑身散发出充满警告的气场，Alpha信息素的浓度上升，来自血统高尚的贵族充满绝对权威的压迫感，并非一般人能够轻易承受。

    「你是怎麽知道汪琦的？」

    蓝鼎荷说的应该就是方才那位蜜茶色头发的美貌Omega了，穆承雨印象中好像有听过乔望齐的妹妹乔思宁提过这个名字。

    蓝鼎荷没有指望穆承雨会回答：「你怎麽知道的不打紧，你对白杉城还真是忠心，你以为他把汪琦的事儿捅到何家（蓝鼎荷的妻族）面前就能给我难勘了？穆承雨你怎麽还没明白，我早就跟以前的我不一样了。」

    穆承雨根本不晓得什麽汪琦的事，还牵扯到荷家？是蓝鼎荷误会了，但他也没有力气跟他解释，蓝鼎荷却不肯放过他。

    「我是蓝氏的家主，全邦联最核心的大贵族之一，就连冯翊都要屈服在我的姓氏之下，你难道以为我摆平不了何家吗？我就是今日说，要纳你跟汪琦两人进门作妾，蓝家上下没有人敢有二话。」

    穆承雨静静得看着他，目光流淌着浅淡的哀伤，口气却平淡而疏离：「你确实得到你最想要的了。」

    蓝鼎荷往沙发随意一坐，将雪茄点燃，居高临下得问道：「所以你是来求我要什麽东西？」

    穆承雨答道：「上次冯翊给我注射的药剂，我想要一份同样的东西。」

    蓝鼎荷略显不耐道：「你要那东西做什麽，难道真的想变成Omega吗？为了谁，为了白杉城？」

    穆承雨没有回答他，而是接续问道：「那是基因标靶药物，是吗？」

    蓝鼎荷微眯起眼，颇含深意道：「你上次被注射的时候，明明根本没放在心上，为什麽这时候突然跟我要这麽一样东西？」

    穆承雨固执道：「你就给我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蓝鼎荷忽地一笑，眯着狐狸似的眼睛，好整以暇道：「跟我要东西，需要做什麽事情，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反正掏心掏肺的对你好你不领情，就喜欢这种明确的关系，我也没意见。」

    果然人还是得靠自己，穆承雨心忖，今日的蓝鼎荷是无法沟通的。

    他的反应也不见扼腕，心平气和道：「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

    穆城雨转过身，还未迈步，就被蓝鼎荷愤怒得拽了回来，他一路拖着穆承雨往深处走，穆承雨根本无法反抗，只觉得慌乱之间，蓝鼎荷推开了一扇玻璃门，把他扯进了一座四周透明的恒温空中花园。

    穆承雨抬头一瞧，四周种满了比人都要高的银色矮树丛，然而每株都光秃秃的，长不出新芽。

    穆承雨被扔在了一片冰凉的透明地板上，地板上镶着闪闪发光的碎钻，而旁边则是维妙维肖的造景瀑布以及一潭人工净水池，池面上浮着纯白色的镶钻莲花，像是世外桃源的水晶宫殿一般。

    穆承雨发觉花园里的温度颇低，他穿着秋装，都还是觉得凉气逼人，看起来是为了种养银色树木才特别控制温度的。

    「漂亮吗？」蓝鼎荷从一旁的高脚柜上倒了半杯水晶酒，仰头一口乾了：「你只要松一次口，这世界上你要什麽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穆承雨缓慢得爬了起来，拍了拍皱褶的衣物，毫无生气道：「你放我走吧。」

    蓝鼎荷却彷佛被这句话彻底激怒，Alpha的信息速浓度随着他的情绪又攀升到更高的水平，隔着空气，就能够侵略他想要惩处的对象。

    「这里是我蓝鼎荷的禁区，你以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看在我们以前的交情上放你进来了，你不付出一点代价，走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