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

    邱成鸢沉静半晌，若有所思得观察着穆承雨松懈下来的神情，并没有再为难赤九狼，摆了摆手让他带着邱彩莹离开居室，随後传来门扉紧闭的声响，又回到了他与承雨两人独处的空间。

    邱成鸢挪开了视线，重新摆回穆承雨一张小心慎为的脸蛋上，他一手撑着下颔，略显遗憾得笑弯了眼角，语气很温柔：「你瞧这局何解，可是和棋？」

    穆承雨摇了摇头，冷静沉着道：「不能算和棋，您忘了一开始的时候，您让了我五颗子。」

    邱成鸢朗声一笑，他瞬间伸出一只手，准确得捉住了穆承雨的下巴，一瞬间信息速的压迫感剧骤，在对方震惊又胆怯的眼神之下，他用指腹轻轻在承雨的肌肤上摩娑了一下，雷声大雨点小，既带着长辈的包容，又夹着上位者绝对而致密的掌控：「小雨，你一直都这麽听话，才是我的好孩子。」

    穆承雨着实被吓了一下，没想到邱成鸢竟将向来保管得滴水不漏的信息素释放出来，他执拗得盯着邱成鸢的灰色眼眸，硬撑着口气坚持了许久，邱成鸢的眼底仍是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穆承雨最终在心底泄了一口气，战战兢兢得挣脱了邱成鸢的掌心，并就着原本的姿势偏过头，以嘴唇轻抵在邱成鸢的手腕上，满足了邱成鸢想要看到的，来自他心甘情愿的服从。

    「上次在你屋里采集的气味，经化验结果确实含有迷药的成分，而且不是一般的迷药，是一种只有特殊情治单位才有办法获取的管制药物，归类上是一种精神力涣散剂，虽然验出的部分极微量，但对於精神能力普通的Beta而言，已经是足够达成药物反应的浓度。」

    邱成鸢端正神色，严肃道：「你真的没有任何生理上的异常反应吗？」

    穆承雨慎重得否认了：「有办法做身体检查吗？」

    邱成鸢轻轻摇头：「这种涣散剂狡猾的地方是，无法直接从体液检查验出异状，所以才会是情治机构用来测谎，或是作为长期监视，用以突破心防提供口供的首选药物，一般人是绝对无法取得这种东西的，更别说就算是情治人员，也需要非常高层级的批准才能取得药物的使用权。」

    穆承雨虽然神色还算镇定，但脸色已是苍白如纸，看得邱成鸢都有些不忍心。

    「承雨，你听我说，」邱成鸢沉声道：「不是你被针对，被针对的是紫家。」

    穆承雨沉静了半晌，才询问道：「您认识一位叫唐胤的人吗？」

    「嗯。」邱成鸢道：「他是邦联调查局的一位警探。」

    「他是您派遣来茶城的吗？」

    「不，我主要能调遣的是安情局的部属。」邱成鸢十指交扣，优雅得倚着椅背，解释道：「调查局是另外一个系统，主要管辖的领域与安情局不同，但也有重叠的部分，高级警探的任务通常由直属上级督察所指派，而茶城这案，很显然得，是两局难得有共识重叠的部分。」

    「督察指派？」穆承雨捕抓到了关键字，不甚理解道：「唐胤不是督察吗？」

    「不，不是。」邱成鸢果断得否认道：「督察是职权很高的官阶，再上去就是总局长了，全邦联也不出十多个督察而已，唐胤就是个警探。」

    穆承雨心下思绪活络，隐隐有了计较，他跟进问道：「您知道唐胤的直属督察是谁麽？」

    「管理这案的……」邱成鸢想了想：「应是张督察了，怎麽，你有什麽观察？」

    穆承雨心忖着，当初告诉他督察这个职称出现在茶城的人，那时候分明是告诉他，唐胤就是督察。

    这位大名鼎鼎的戚十一少，不仅自身背景神秘，与燕京密不可分，还在唐胤的身分上，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得误导了他，究竟意欲何为？

    穆承雨掀开单薄的眼皮，一双花瓣眼直勾勾得看着邱成鸢，在这位大人的面前，他总是还残留着十年前青少年的顽强与青涩：「迷药的事您打算怎麽办？」

    「我让人去你屋里搜了，就是现在。」邱成鸢露出了安抚性的微笑，柔情款款得先斩後奏：「怎麽了，怎麽露出这样的表情，嗯？」

    穆承雨无语，也懒得再说什麽话，良久，才又听邱成鸢悠然道：「跟我说的一样，迷药的源头就是那株白色柱身的兰花，那是谁给你的？」

    穆承雨眉头一皱，如实道：「紫重影，但应该是他大哥指示的。」

    「你跟他走太近了，承雨。」邱成鸢淡淡得扫了他一眼，并将棋盘上的散棋，分色别类归放回血玉盒子里。

    「我晓得的。」

    「光是晓得不够，」邱成鸢道：「要记着，凡是极则反，盈则损，天道如此，万事如此，越是想要什麽，会为其所噬，反之同理……」

    邱大人意味深长道：「……越不想要什麽，最终将无路可退，为其所毁。」

    穆承雨翩然一笑，道：「您倒是洞悉了我的未来。」

    殊不知他这话，在几年之後，一语成谶。

    邱成鸢喜欢看着穆承雨做出各种不同的表情，尤其喜欢现在这般对他毫不设防的模样，他收拾好棋盘，顺势抚了抚盘面光洁而暖手的触感，确实是块好东西，是承雨特地给他找来，赠他的。

    邱成鸢缓缓道：「我生日近了，想要什麽礼物吗？」

    「您生日，却老是送我东西，敢问这是什麽大贵族的礼法？」

    邱成鸢轻哂，不以为意道：「我就爱送你东西，我高兴。」

    见穆承雨果断得摇了摇头，邱成鸢也早预料如此，他让穆承雨摊开右手，露出腕上薄如肌肤膜的通讯器，轻松得使用指纹叫出了一个浮动的三维系统介面，紧接着立体屏幕突然涣散成一团电子沙点，又迅速重组回原本的主介面，只不过由原本的淡蓝色，隐隐约约在外垄罩了一层金光。

    「这是……？」就连穆承雨都惊愕得瞪圆了双眼，他一瞬不眨得盯着新的主页面猛瞧。

    这个通讯器的系统页面，正是穆承雨之前主笔研发出来的反侦察系统的其中一个基础型态，主要是在设定的范围领域里有监视及录音的功能，穆承雨是用来作为防盗的监视器(有点用牛刀杀鸡的感觉XD)，而方才邱成鸢这麽一入侵改造，竟像是给系统升级了。

    「这是R三代，加入了动态热源氏的轨迹采集，以及全息影像模拟的功能。」邱成鸢潇洒自若得注解道：「送你了，闲暇时可以玩玩。」

    穆承雨默默得收下了，又伺候着邱大人摆了一普棋，赢了一两颗子，穆承雨才开口道：「我能再问您一件事吗？」

    邱成鸢正漫不经心得琢磨着方才棋差一着的缘由，一双精明的松鼠灰色眼眸已经瞥向了穆承雨：「嗯？」

    「当年您……曾提过，让那浊莲博士替我谘商基因检测的事，还做数吗？」

    邱成鸢眸光幽深，笑容不变道：「怎麽，这会突然愿意献出你的血液标本了？」

    穆承雨没有答话，而是静静得看着邱成鸢滴水不漏的反应与对答。

    「那浊莲是我的老朋友，改天我带着你与他一叙。」邱成鸢莞尔道：「这次可是你主动央求我的。」

    傍晚时分，穆承雨恭敬得将满面春风得意的邱大人送上了低调的黑色轿车，好不容易伺候完大人物，穆承雨感到没由来的疲惫，他没有离开画廊返回住处，而是走回了他方才与邱成鸢下棋的写字房。

    他思来想去，刚刚在邱成鸢面前提到那浊莲博士的时候，邱成鸢的反应分明是已经将他的基因标本给那浊莲检测过了，而且并没有什麽特殊的发现。

    穆承雨奇怪的是，邱大人是怎麽采集到他的DNA的，还要在他不知觉的情况下，采集到足够的量进行检测。

    他辗转反侧了一夜，才突然顿悟了一件事，一件被他视作废弃物的记忆，只要是他清醒的时候，就绝对不会把那段记忆当作脑海中有意义的资讯片段。

    他从剔透的血玉棋盘上的倒影看到了自己煞白的脸色，那一晚上屈辱又模糊的画面，伴随着侵略的湿雾与泥淖，确实让穆承雨了解了究竟邱成鸢是怎麽取得他的基因片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