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二

    穆承雨猛然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昏厥了一阵子。

    他下意识想站起身，却发觉脑袋很昏沉，一道热液从额头上汩汩滑落下来，显然是因为刚刚激烈的撞击事件，不小心去碰着了脑袋，也不晓得伤的到底严不严重，好歹他是醒了过来。

    所幸，穆承雨所在的这座主控室，有加强自我安全的保护性设计，即便遭受破坏，也坚持住没有坍塌，但仍然远比穆承雨所预估的损害要超过不少，他现在并不安全，而且不好的是，出口的大门因为变形而故障，无法开启。

    他瞥了一眼通讯器，发现自己只不过昏过去了几分钟，所有的电力系统都已被切断，以防止二次伤害，初步的降温处理也已经完成，穆承雨在等候後续的照明系统及备用电力恢复，以寻求救助。

    没想到数分钟过去，他等来的不只是照明系统，而是一道已经从他的身边消失许久的声音，他以为自己这一世已经不需要再受制於他。

    请勿惊慌，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穆承雨僵硬木然得转过身，果不其然得看到了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正是声音的主人。

    穆承雨太过震慑，以至於他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都没办法专心听清楚男人究竟说了些什麽，他怔然得看着对方黑色的短发，英俊的五官，以及那双灰蓝色冷冽的双眸，一时间涌上心头的怅然，疲惫，欣慰，甚至是歉疚，像是杂乱无序的海浪一般，冲刷着他的心头。

    「杉城……」

    请勿惊慌，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男人稳重而冷质的嗓音，回荡在密闭而损坏的主控室里，竟让经过冷却处理的地方，产生了一丝充满生机的热度。

    白杉城站在他的眼前，身穿一袭拘谨而禁慾的军装，腰配长剑，头顶军帽，在他的指令之下，紧急照明系统用灯号标示出了所有的逃生路径，由於大门已经封闭，他只能选择使用逃生出口。

    穆承雨彻底冷静下来之後，这才强忍着头晕，撑着地板站立起来，幸亏没有伤着四肢。

    一站起来，又距离杉城更近了，男人高大骠悍的身躯，三维的立体影像栩栩如生，照理说应该充满警讯以及压迫感，穆承雨却丝毫没有记忆中刻画在骨子里的不适与胆怯，他细想了一下之後才察觉原因为何，因为眼前这位「白杉城」并没有本尊的Alpha信息素。

    穆承雨隐约得想起了关於军事体系的建筑物都会设立智慧逃生机制，除了硬体设施上自我保护性的装置，例如会在建筑结构中加入不易坍塌的支点，切断常备电力并启动备用照明，此外还有一项生命体侦查系统，假使发生大型灾难时，可以迅速追踪失联地域的生命徵象，即时传递出去，并且立即给予还活着的受难者逃生协助。

    这位凭空出现在穆承雨眼前的「白杉城」，便是一组智慧全息影像，建塑出一位菁英将领的形象，稳定受难者的情绪，并全力指导他逃生脱困。

    白杉城在求学的阶段，曾经在军校受过特殊训练一年，以他的外在形象确实很适合当作逃生系统的样板人物，穆承雨便乖巧得在白杉城的指示之下，简单得操作手动版面，打开了逃生口。

    爬进逃生梯之前，穆承雨转头瞅向伫立在原地，神情严峻凛然的白杉城，他发自内心得朝他微微一笑，低声道：「谢谢你。」

    穆承雨顺着逃生梯往外爬，却发现许多出口的门都被封死了，需要特殊的身分认证才得以开启，他接续往下层爬，期间通讯器都处与无法与外界联系的状态，越往底下爬，穆承雨依稀感觉到一股来自地层以下的震动，越发鼓噪而不安分。

    正觉得不对劲，一声巨响再次冲撞在基地的建筑物上，撞击力之大，让穆承雨几乎从逃生梯上摔了下来，他紧紧地将身子抱住躲进逃生梯以内的墙壁里，不让更多坍塌的坠落物砸到自己，好不容易等这波动静过去，穆承雨放眼望去一片狼藉，自己只能再继续往下寻找出口。

    莫约又走了一段时间，穆承雨推算自己往下走的距离已经明显抵达地平面以下，可以发现这里已经远离建筑物受损坍塌的范围，相对来说安全许多，可以算是暂时脱困，穆承雨这才松了一口气。

    穆承雨最後终於找着了一扇通往室内的门，一推开来，昏暗的走廊瞬间启动了照明系统，却不再显示逃生指示，穆承雨的通讯器仍旧没有作用，他只好继续寻找能够联络外界的方式。

    穆承雨在这一层楼摸索了半天，这才在脑海中建构出一个立体画面，原来这座军事基地的地底下蕴藏了一个很深的地窖，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以地窖为中心向外延展出六片羽翼状的大楼的其中一栋，而地窖位在正中央最底层的地方，不知道里头储存的是什麽东西。

    穆承雨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个念头：方才他感觉到来自地底下的震动，或许就跟这座地窖里蕴藏的东西有关联，甚至今天战机会失控，也跟这地底下的东西脱不了干系。

    穆承雨逐渐走到了的地窖的正上方，由於那里有一座类似控制台的房间，只要电路正常，他就能够与外界联络，正当穆承雨要跨出大楼建筑物接通地窖的天梯时，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後，一把揽住他的腰腹，猛然把他拉回大楼里。

    穆承雨惊魂未定得看着前一秒还在他眼前的天梯，瞬间拆解成不连贯的铁架——穆承雨方才只要踩上去一步，天桥就会立刻解体，他肯定会摔下去，那地窖起码有二十层楼高！

    「差一点，」拦腰抱住穆承雨的男人深喘了一口气，语气不稳得咬牙道：「我就要下去把你捞上来了！」

    这个声音，穆承雨转过头，看到的是一位全副武装，装备头盔以及面罩的Alpha，但穆承雨不会错认他的声音，劫後余生的心有余悸让穆承雨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本能得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脖子，颤抖道：「谢谢你……好可怕。」

    男人显然也很意外穆承雨会主动投怀送抱，他忡怔了一会儿，便维持着让穆承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看着他像小动物一般在他的怀里小心翼翼得缩成一团，男人卸下了头盔，也伸手抱住了承雨，给他一点坚定的力量与安慰。

    「戚莫，你怎麽会在这里？」穆承雨紧紧拽着男人得衣襟，肾上腺素褪却後的晕眩感席卷而来，他疲惫到几乎没办法思考除了自己还好好活者以外的事情。

    「……当然是为了来救你啊，真是个傻瓜。」戚莫没好气得叹息，声线紧绷道：「这次战机演习我也有参与，黎少英第一次试飞那天我就来了。」

    穆承雨仍是紧抓着戚莫的衣服不放，他像是现在才感受到吓坏的情绪，其实早在战机撞上主控室的那一刹那，他就有可能因此丧命，穆承雨现在回想起来，更是害怕的浑身虚脱，他无助得对着戚莫小小声道歉道：「戚莫，对不起……，让我再待一会儿，对不起……」

    戚莫将穆承雨压进了自己的怀里，给予他最直接的肢体安慰，恨不得将软弱的承雨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来安慰，他低声哄劝道：「道什麽歉哪，傻瓜，这种事情不需要道歉……你要是想哭，哭出来也没关系。」

    穆承雨不晓得自己为什麽想到了刚才白杉城的立体影像，就在他孤立无援得被困在随时都会倒塌的灾害区，他居然看到了杉城，一个浩气凛然，刚正不阿的白杉城，这才是他心目中杉城应该拥有的样子，不是上一世那个冷酷无情，唯利是图的模样。

    要是杉城永远是这个样子该有多好，他就不用再逃了，他想回去白家，他想回到自己那间拥有面大窗子的阁楼房间，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整片白海棠花，他想念他敬爱的白先生，他也不是真的想要讨厌白杉城，要是他能够回家该有多好？

    穆承雨不晓得自己为什麽突然要这麽伤心，明明他平时是很能够控制情绪的一个人，他窝在戚莫的胸膛之上，不动声色得掉着眼泪，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道戚莫腕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才让沉静在情绪当中的承雨清醒过来。

    戚莫一手抱着他，一手对着通讯器汇报他已经找着人了，暂时安危无虞，待会就上去，话才说完，就看到穆承雨腆颜得盯着眼睛看他，他的眼镜早已不知道掉落在哪里，一双明媚的花瓣眼还微红着，浅棕色的睫毛上甚至还沾着泪珠，这麽近距离一看，简直就像是收藏在博物馆里精致的人像一般。

    「抱歉，戚莫……」穆承雨几乎整个人都坐在戚莫的大腿上，戚莫却没有要让他下来的意思，穆承雨轻轻倚着戚莫的脖颈，漾出如释重负的微笑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不管几次，我都会来救你。」戚莫迟疑了一下，忽然低下头，在穆承雨的额头上落下亲吻：「别害怕，我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