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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九

    待在主卧室的邱成鸢,又岂会不知他的官邸大门口外,来了一位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已经待在外头超过了一天一夜。

    这位不速之客没有请人通报,甚至一声不响,然而他的Alpha信息素,却彷佛能够穿透整栋官邸的後花园,攀登上二楼的主卧房窗前,无声得跟邱府官邸的主人对峙。

    邱成鸢的信息素水平一瞬间拉拔到了紧绷的警示线,他的通讯器监测到濒临失控的信息素浓度,跳出了警告的讯号,整栋官邸像是盖上了一层厚重又冰冷的铁牢,驱逐并压制所有令信息素的主人排斥的对象。

    邱成鸢侧过头,浅灰色的眼眸扫向了窗外某一个方向,仅只眨眼的片刻,邱成鸢不再克制他的愤怒,灰色的眼瞳宛如淬链着星火,宛如在大火中燃烧的钻石。

    官邸内一片死寂,宛如一座被清剿的死城。

    邱成鸢坐在承雨安静无声的床畔,而他手掌心里紧握不放的温度,随着时间,分分秒秒都在流逝。

    他也知晓,如今迫在眉睫之际,不论他的虎口收的再紧,依旧抓不住缥缈的一缕栀子花香。

    邱成鸢腕上的通讯器警示灯歇止的刹那,他把因为被他的信息素压制,而浑身具颤的管家请进了卧房。

    「让他进来。」

    这是邱成鸢在位及权力顶端之後,最宽恕的一条命令。

    穆承雨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很久。

    具体多久,他询问了正在帮他检查身体的那博士,得到了五天这个不短也不长的回答。

    「这个五天里,邦联没有总理。」那浊莲博士语气平平道:「我觉得足够亡国了。」

    穆承雨呐呐的不敢接话,乖巧得配合那博士的检查,并等待着已经被通知他清醒过来这条消息的邱大人,正片刻不歇的赶回官邸。

    穆承雨尝试性得转了转自己的胳膊,惊讶得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好转了许多,若不是那博士阻止,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够下床走路,只不过他现在身上还插着一些管路,没办法让他实践这个想法。

    「你肚子里的那个不顾了吗?」那博士轻轻的一句话,就让穆承雨乖乖得躺回被子里,连胳膊都不敢再乱动。

    见人窝进棉被里後又完全没了声响,那博士深怕他又昏睡不醒,赶紧抬头确认承雨在做什麽,却只看见他文静得望着窗外的方向,没有情绪,一语不发。

    那浊莲本来想问承雨,都不想知道自己是怎麽从昏迷中脱离险境的?

    然而看到承雨此刻不闻不问的态度,他刚到嘴边的话又收回了口。

    反倒是承雨忽然开口问他:「那博士,我看书上写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精神力容器,当精神力容器够强大的时候,就能够传承来自血脉中,上一个同样精神力强大的先祖的记忆,这是真的吗?」

    那博士停下了手边的工作,耐性得同穆承雨开启谈话:「确实有文献支持这一个说法。」他停顿了一下,才徐徐道:「只不过这麽强大的精神力容器,只有发生在皇族翡氏的纯血脉上。」

    穆承雨没有再顽强得否认,而是笑颜逐开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死亡就如同闭上眼睡一觉,倒也不是太孤独,或是让人恐惧。」

    穆承雨醒过来後不到一个小时,在外处开会的邱大人就立即赶回了官邸,他一返家,那博士就暂时先离开卧室,把空间留给心急如焚的邱大人跟他的小雨好好温存。

    稍晚一些,卧室房门才再度打开,那博士又被请了进去,才刚那进门,就立刻感应到一股浓厚又焦苦的信息素味。

    那浊莲皱了皱眉头,秉着医者仁心毫无畏惧得走到了床边,就看到承雨埋在柔软的枕头堆里,困倦得睡着了。

    穆承雨是用了趴姿睡着的,那浊莲可以清楚得看到穆承雨的後颈上有一个新鲜的咬痕,虽然不重没有出血了,但可以看出咬他的人在承雨的身体里注入了多少自己的Alpha信息素。

    虽然说对承雨这种先天性缺乏腺体的患者而言,高剂量的安定剂或者是高浓度的注射来自Alpha新鲜的信息素,都是非常有效能够稳定缺乏性腺激素所带来的病徵。

    然而邱成鸢这种宣示主权式的注入自己的信息素,丝毫不做任何掩饰,又明目张胆得表现在他这个主治大夫面前,恕他一个老叟直言,实在是二十几岁的小夥子才会这麽冲动做的事情。

    只不过,那浊莲却赫然注意到了邱成鸢的神情似乎很沉郁,又带着压抑的肃杀,他才意识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是了,自从那天穆承雨使用了新的药物後,似乎除了药物的气味之外,还参杂了一种黯淡却又异常协调的麝香味。

    那浊莲原以为只是药物中添加的安抚香料,这时才察觉出来,麝香味并不是一种很寻常会出现的味道。

    穆承雨明明记得邱大人回来的时候外头天还亮着,等他再次睁开眼,已经是夜晚了。

    他仍旧躺在卧室的床上,邱大人却不在房间里。

    穆承雨立刻有些不安得坐起身子,他的後颈上酥酥麻成一片,彷佛整个人都被泡在邱大人的信息素里,这会突然离了信息素的主人,他竟是生出一种惶怕的情绪来。

    其实是他体内残留着邱大人的信息素,正在蛰伏着抵御来自另外一个Alpha的信息素威胁。

    卧室的房门被推开时,徐步走进来的男人并不是邱成鸢。

    穆承雨呆滞了半晌,都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直到男人走到了他的床榻边停了下来。

    麝香味的信息素,随着男人的靠近,逐渐变得清晰,穆承与才後知後觉得发现,如今他对信息素的气味越来越敏感。

    以前他是从来都闻不太出来Alpha信息素的气味,现在却连是什麽样的味道,都能够大致分辨清楚。

    男人伸出掌心,轻轻捧住穆承雨的脸颊,动作轻柔而细腻得摩娑了一下,似乎在品尝着承雨的体温。

    穆承雨没有避开,但也没有温顺得迎合他的动作,只是沙哑得低声开口问道:「……你怎麽来了?」

    拥有如此霸道的麝香味信息素的主人,自然非白杉城莫属。

    他收起了手心,自然得坐在了穆承雨床边的椅子上,光明正大得注视着穆承雨消瘦的脸庞,理所当然道:「我来看你。」

    穆承雨此时才缓缓得抬起头,正面直视那双艳蓝色的眼眸,白杉城看上去精神奕奕,连灰蓝色的眸光都闪烁出更鲜艳的颜色,穆承雨却并不怎麽讶异,只是更觉得惆怅。

    他的眉目低微,却隐隐带着倔强之色,对着白杉城道:「我说过,我不希望看到你伤害别人。」

    「我这不是尝到恶果了。」白杉城忽然凑近到穆承雨的面前,贴着他的耳鬓,低沉又危险道:「伤害你的人,我必将他碎屍万段。」

    穆承雨闭上了眼,不愿去看白杉城嚣张又邪佞的模样,他撇开了对方灼烫的视线,逐客道:「你也看到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白杉城并不恼,冲着穆承雨勾起一个肆意的笑容,用哄慰的语气道:「那怎麽行,你得好好吃药。」

    还不待穆承雨回味过来,白杉城已经扬声唤人进来,姿态流畅的宛如自己才是这座官邸的主人似的,他话才说完,就有几个人拿着医疗箱走了进来,同时进门的还有那浊莲博士。

    而走在首位的男人,拿着一个银制的医疗箱,那通常是用来装着特别贵重的药物或是医材,而这个男人穆承雨也认识,是之前为他做过基因检测的刘传隆医师。

    「前两天你都是在睡着的时候注射药物的,」白杉城掀开了穆承雨的被角,将他细瘦的手腕小心得安放在软枕上,露出静脉注射的管路,并让刘传隆医师走到适合工作的位置。

    刘医师同穆承雨打了招呼,便亲手打开了纯银制的医疗盒,里头只放置了一个玻璃管,管内的液体晶莹剔透,在光线变化之下,隐约透出了粉色的幻光。

    穆承雨下意识得感到排拒,似乎是想到了过去不好的回忆,他扭头就往那博士的方向求助,却发现那浊莲的神情处之泰然,是默许甚至是赞成的意思。

    「这是什麽药,我不想打。」穆承雨有些忿忿得看向白杉城,他捏紧了手心,实在是被逼急了,才惶惶道:「邱大人呢?」

    白杉城却好整以暇得握住穆承雨的手腕,不消费多少力气,就让穆承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得看着刘医师将那管粉色的玻璃管,接上他的静脉输液。

    在注射之前,白杉城还特别好心得回答了穆承雨的问题:「他不会进来,就算留了再多的信息素在你身上都没有用,他没办法标记你。」

    玻璃管的粉红药物,很快就推进了穆承雨的输液里,流入了穆承雨的血液中,穆承雨只觉得呼吸间都是白杉城浓郁的麝香味,他却只能忍耐得揪住手边的被子,浑身难受得颤抖着。

    穆承雨也知道这是不对的,他的身体不久前才被邱大人注入新鲜的Alpha信息素,他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距离另一个同样充满威胁性的Alpha信息素如此靠近。

    他难受到除了浑身瘫软无力外,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没有力气表达。

    好不容易滴完了药,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穆承雨才发现自己的额发都被冷汗浸湿,他能动的那只手本能得护在自己的腹部上,一抬头,就对上了白杉城面无表情又阴暗的视线。

    「白大少,穆少身上的精神遗毒还未完全排出,要尽量避免他情绪起伏太大。」

    最先说话的竟是刘传隆医师,他斯文而客气道:「情绪失控就可能造成精神力不稳定,而穆少在重伤後,之所以能够撑过最危险的观察期,他的精神力誉值绝对起了最关键的作用。」

    有了刘医师这句劝戒的话,白杉城才收敛起情绪,他也没有再勉强虚弱的穆承雨同他说话,就坐在病床旁边端看家庭医护人员为穆承雨重新放置普通的点滴。

    白杉城表现的越平淡,穆承雨的内心就越发警醒。

    白杉城没有待很久,确认穆承雨的身体数据都控制在稳定的状况下後,他就带着刘传隆医师离开了。

    穆承雨发了一阵子呆,才忽然想起来为何白杉城方才的态度,会令他发自内心感到恐惧。

    这样山雨欲来,又显得平静正常的白杉城,他以前也曾经体验过。

    就在这一世,考上大学後,他不只没有跟白杉城选择同一个科系,还准备申请科研院生,将来能够进入科研院工作,得到国家基础的保障,不必再受到白杉城的牵制,连维持独立经济的工作都要看白杉城的脸色。

    他是背着白杉城偷偷去报名的,就连申请科研院的考试准备,他都是掩藏在普通读本跟资料底下,而且都是在大半夜的时候挑灯夜读,不敢露出蛛丝马迹。

    穆承雨一直战战兢兢得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直到申请考笔试当天,穆承雨提心吊胆得独自一人来到考场,稳稳妥妥得完成了每一节的试卷,真正踏出考场的那一刻,他才松下一口气。

    这时候,他的通讯器忽然响了。

    穆承雨吓了一跳,基本上没有人会在假日的时候用通讯器联络他,他打开了显示器,自然而然是白杉城打来的,而且已经累积了好几通未接来电,就在他考试的期间。

    他记得很清楚,他应考的那一个周末,白杉城跟他的狐群狗党们到外面城市去玩了,人都不在本地,还非要他随时随刻都要接起他的电话。

    「你在哪里,怎麽不接电话?」一接通电话,白杉城略显不耐的声音就从另一端传过来,穆承雨只能赶紧想一个比较安全的答案。

    「在哪里?」白杉城又再问了一次。

    穆承雨心头狠狠跳了一下,才道:「……学校。」

    结束通话後,穆承雨拚了命似的赶回了学校,没一会儿,白杉城就说他的车已经开到了校门口,要他赶紧过去。

    穆承雨认命得坐上了副驾驶座,白杉城一手枕在方向盘上,好整以暇得睨着他,并不急着开走,穆承雨能清晰得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正锐利得审视着自己的模样,彷佛要一层层将他的衣服全数剥下来。

    「大周末的你来学校做什麽?」白杉城的语调已经没了先前的不耐,却带着一股不明不白的探究。

    穆承雨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道:「你不是到虞城了吗,怎麽会在这里?」

    白杉城似乎暗叹了一口气,表情却突然又变得不悦,他转开视线重新发动车子,低沉道:「你一直没接电话,我总要知道发生什麽事吧。」

    白杉城并没有载他回他们住的地方,而是去了一家高级酒店开了房间,穆承雨被他压在床上肆意胡闹到了天亮。

    早上退房的时候,穆承雨在房间内走了一圈,才找到昨夜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的包包。

    白杉城当时并不在房间,穆承雨忽然敏锐得将自己的包包打了开来,里面放的是一些考试的资料,被夹带在专业课本内藏着。

    虽然大部分资料都已经电子化,不过由於他昨天刚离开考场就被白杉城带来酒店,所以一点开屏幕的介面都还停留在考试资料上,他赶紧打开的他的电子书,想看看有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却发现电子书早已经没电了。

    一直到他笔试成绩通过,准备要申请第二阶段的面试,这段期间白杉城都没有找他发难,就是在等他充满信心得去参加面试,然後当天被面审人员直接刷下来。

    穆承雨这时才恍然大悟,白杉城对於他私下去申请科研院生的举动有多麽愤怒,愤怒到他为了避免自己因为太过生气和冲动,做出会伤害到他的事情。

    白杉城非常克制自己隐忍不发,对这件事只字不提,而是用自己的方式暗中解决,就是要告诉承雨,不要再背着他做出一些他自己都知道会惹他生气的事情,下不为例。

    而这一回,白杉城累积的愤怨,可不仅仅只是一件事情,而是长达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