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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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律递给程悉一包纸巾,帮程悉把行李搬上了车。 可笑的是,程悉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待在这座城市,算算也有七八年了,居然只有这么一点东西,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 他也确实没有自满到认为自己可以安稳地有个家。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也没敢找女朋友。喜欢他倒追他的确实有,但是不管怎么说,跟了自己,很难会幸福。他还没有对别人负责的能力。 禾律看到他通红的双眼和那些琐碎的生活必需品,心下了然,善解人意地保持沉默。 情绪稳定下来,程悉吸了吸鼻子,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禾律出国这么久才刚回来,他家里为了不影响他求学创业还压下了自己的事没让他知道,可是他却好像对自己的近况很了解?而且父亲逃走后,他为了躲债换了好几个电话号码,两人又处于彻底失联的状态,他又是怎么拿到自己的新电话号的? 禾律漫不经心地往副驾的位置瞟了一眼,一下子就明白程悉几乎快要实质化写在脸上的问题。他也没介意,直白地开口:“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我听说了你的经历,道听途说。” 程悉显然不信:“道途还把我的手机号告诉你了?” 禾律一听,开朗地笑了起来:“看来你是没事了?”说着,宾利便驶进了一片高层区。禾律调侃得起劲儿:“您现在还学会了自己排解情绪了?当年上学的时候,谁一生气就拿我桌子撒气来着,岁数大了爱忘事,您帮我想想?” 程悉怎么可能听不出他什么用意,没接他的茬,冷漠道:“行了,别转移话题了。谁告诉你的?你家人……不是瞒下来了吗?” 禾律笑容渐渐淡下来,知道程悉犟起来什么样,认输地叹了口气:“我没转移话题,我就是想逗你开心。我确实是道听途说,向夏玫打听的,你不是还和她联系着呢。” 程悉了然。 夏玫是他和禾律共同的高中同学,也是他们那一堆关系好的人里唯一的女生。 程悉他们本来就不是跟女生天天混在一起的性格,夏玫能留在他们中间只有一个原因——狗皮膏药的粘度和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 俗称脸皮略厚。 想起夏玫那张笑嘻嘻的明艳面庞,程悉无奈地勾起嘴角:“难怪……不过我不是在逼问你……” “我知道。”禾律把车停在一栋高层前,替程悉打开副驾车门,拎下他的包∶“走吧,我们到了。” 程悉跟他上了楼,心情复杂。从家里出事起,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向别人求助。 无论是还债日子逼近自己却一分钱也匀不出,债主天天领人堵他、砸门的时候,还是一个人揣着一千块钱在陌生的城市艰难地找工作、找房子的时候。 现在虽然工作没了,房子也没了,但是卡里还是有他辛苦攒下来的几千块钱的。 虽然还完这个月的债款,应该就不剩多少了。但这当然不算走投无路。毕竟更绝望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 可是这次,他可以求助了。 这个人,是他的老同学,是他的好朋友,不会像亲戚一样对自己退避三舍,也不会像那些同事一样落井下石。 想到这里,程悉心里顿时暖洋洋的,打完电话后对寄人篱下的担心也淡了许多,跟着禾律进了公寓。 一尘不染的墙壁上挂着几盏壁灯,米色的沙发规规整整,上面倚着几个同色系的抱枕,看上去柔软温暖。 光是客厅就装的下程悉的整个破房子了。更别提剩下的三室了。 禾律看着他打量,径直把他的包裹带到卧房。程悉跟了上去,入眼是同风格的布置,温暖,温馨。 好像这才应该是家的样子。 禾律倚在门框上看程悉整理行李,沉吟片刻,还是开口:“我帮你打听工作和住处,这两天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程悉一怔,连忙直起身,连连摆手:“这怎么行,已经够麻烦你了。” 禾律佯作生气地瞪他:“让你休息你就休息,跟我客气什么?你再这样我真翻脸了,我就乐意帮人找工作,行不行。” 程悉哑然失笑,“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下来。 禾律这才笑着退了出去,顺手关上门。 卧房重归寂静。 程悉坐在床沿上,微微怔忪。 良久,他长呼一口气,翻身埋进床,用被子蒙住了头。 他想就这么安静地睡一会儿。 …… 二十分钟后,周医生的电话铃声吵醒了程悉,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 周述快疯了,快气疯了! 他万万没想到,禾律居然会凭空跳出来接走丢了工作又丢了房子的程悉。他明明计划得好好的,程悉现在无依无靠,连朋友都没有,能算得上“熟悉”的只有他周述一个人,要求助也当然只能找他周医生!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周述牙咬得咯吱咯吱响,额上青筋暴出。两只苍白的手此刻因愤怒而泛着红,血脉贲张。他颤抖着摘下耳麦,回荡在他耳朵里的程悉熟睡的呼吸声终于消失。 他竟然就这么听着窃听器听了一整晚。 天边鱼肚白泛起,周述眼里尽是血丝, 攒起拳头,用力到指尖褪去血色,变得青白。周述把紧攥的拳头颤抖着凑近嘴唇,牙齿咬住指腹,沉默着思揣着怎么办。 他掏出手机,给程悉拨了过去。 “喂?哪位……”对面的程悉鼻音浓重,被吵醒的起床气可爱地点缀在尾音里。 周述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程悉,今天复诊。我已经等你一上午了。” 程悉愣了一会儿,一看表,居然已经十一点了!程悉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周医生,我这就去医院,实在抱歉,这两天事情多,我给忘了。” 周述心里冷哼一声,严肃道:“来吧,我再等一会儿。” 程悉赶紧道谢,挂了电话,两分钟洗漱穿衣,慌慌张张就要出门。 禾律听到动静,从房门探出头,正好看到程悉穿好鞋打开门。 “怎么了程哥?这么急去哪里?” 程悉一边往外走,一边用极快的语速解释了一下。禾律立刻穿上外套,跟着程悉一起出去:“我送你,时间紧。” 十分钟之后,焦灼地等在医院门口的周述等来了一辆黑色宾利。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先从驾驶下了车,几个大步转过车头,打开副驾的门。 一只踩着白色运动鞋的脚迈下来,接着是修长的,被灰色休闲裤包裹住的紧实小腿。 那是他的玫瑰。 他的玫瑰在微笑着跟别的男人道谢,告别。 周述僵在原地,指甲陷进肌肤中,竟然划出了血痕。鲜血缓缓渗出,他却响感受不到疼一样丝毫没有松手。 持续不断的耳鸣中,他听到了自己牙齿在咯吱咯吱响。 看着程悉的影子一点点向自己走来,周述才猛然意识到,一个医生特意下楼到医院门口接病人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把大褂口袋里的干玫瑰,那株今天刚从阁楼花瓶里换下来的玫瑰,轻轻一捻。 碾得粉碎。 枯死的总归是不需要了,毕竟今天……今天会有新的,永远不腐的玫瑰住进他的小阁楼的。 …… 程悉当然没忘记自己迟到了,但是时间再紧,对禾律的道谢也一定是要认真说的。 他三步并作一步地跑进医院,恍然间好像看到周医生的身影,但他无暇他顾,而且医院的白大褂那么多,周医生也不可能亲自下楼接他。程悉只当做自己眼花。 走廊静悄悄的,程悉也不敢跑,遂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大步朝着诊室走去。 幸好诊室在一楼,不然还得等电梯。而且估计以程悉的性子,怕是会直接走楼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还要在周医生面前再丢一次脸吗。 程悉轻轻敲了敲门,脸上满是愧疚:“不好意思周医生,我……昨天没休息好,今天一觉睡到了现在……” 周述没理他,径直进了里屋,语气不耐的冷淡声音传来:“进来,我们快点结束。” 程悉连忙跟了上去。 “这个,喝了。”周述一边带上白手套,一边微微调了下眉,示意程悉程悉看桌上。 桌上是一杯水,还有一粒放在纸巾上的药。 程悉感觉有点奇怪。他来复诊肛肠,为什么要……服药? 周述见他迟疑,眉间褶皱愈深:“今天做肠镜,这是泻药。快点吃,不要浪费时间。” 程悉被他隐含怒气的语气吓了一跳,心里暗骂自己没有眼力见儿,一仰头把白色药片咽了进去。 可更奇怪的是……明明是泻药,他腹中却并无半点不适,只是眼前…有点花…… 恍恍惚惚间,他看到周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了什么银色的东西,戴在了他的手上。 手腕处传来金属的冰凉触感,程悉下意识想要挣扎,可是手脚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意识彻底没有之前,他看到周医生摘下口罩,露出那张禁欲的脸。 苍白的面孔上,五官渐渐扭曲,变得狰狞。 救命………… 程悉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想坐起来,却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双手,结结实实地绑在床头。 程悉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身下的床虽然陌生,但并不是禾律家的床! 惶恐中,记忆终于涌上。程悉心里一阵恶寒,嘴唇都忍不住颤抖。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却忍不住一遍遍地扫视 周医生……绑架了他? 为,为什么?!他又没钱,又没得罪过他……而且,周医生不可能是他的债主啊!他上个月的债已经按时还过了啊?! 门锁响了,程悉惊恐又难以置信地看着打开的门,心脏砰砰地仿佛要跳出胸膛! 程悉白净而冷淡的面孔出现在门后。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