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芷
夕阳渐晚，城市彩灯亮起，白日里的闷热枯燥转而被喧嚣代替，黑夜深巷中沉默的路灯之下氤氲着黑色的雾气，那家黑酒吧里的五彩灯光从不起眼的小门中透露出来，在雾气里流转万千。 空气里混杂着烟酒味、劣质的女士香水、浓重的男性汗味……浑浊不堪，舞池中央贴身热舞的男男女女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音乐，皆染上了嗑药一般的神采。 金属打击乐敲打着众人的鼓膜。 顾云坐在吧台前，一如既往，点着最普通的低度数洋酒，抽最普通的烟，不闹事，不借酒消愁，不随便搭讪，拘谨冷淡。他穿着白t套咖啡色衬衫，穿着水洗牛仔裤，一双黑色匡威，一副在校大学生的清秀模样，谁也想不到这人是个时常混迹b市销金窟穿着昂贵西装尝遍世界名烟名酒的纨绔。 这家小酒吧就在顾云住的屋子附近，因为门市偏僻，老板也没什么背景，只求安安稳稳把生意做好，售卖的酒水价格都适中，颇受小市民欢迎。 连续四五天，这人都点杯酒，手指紧紧握着杯缘不说话。调酒师陈海算了算日子，从上周顾云看见新来的驻唱歌手开始，就这样了。 现代人爱爆炸金属，也爱有故事的民谣。这个假期来这里兼职的女生，一个打扮清纯的女大学生，像一朵不娇柔不造作的兰，在台上坐半个小时，抱着吉他在聚光灯下唱民谣，清澈的嗓音和着温柔的吉他音色，将故事娓娓道来，很多人安安静静围着，唱到流行的歌曲时，大家都跟着唱。 从那天以后，顾云每晚坐在这里，神情惴惴不安，点好酒，一支接一支的抽烟，等待女孩的表演。 陈海看不下去了，终于趁着没什么顾客的时候手肘支着吧台，打着发蜡的脑袋大剌剌探到顾云面前，发出促狭的笑声：“我说你小子，这是受着相思之苦啊，这么多天天来这儿，以前也没见你来这么勤快啊，喜欢那姑娘就去问她要微信呗！” 顾云一惊，吓得屁股带着椅子滑出去十公分。 带着一脸“我懂”的谜之微笑，陈海继续叨逼叨出谋划策：“你不会是没要过女生微信吧，害羞啦？哥跟你讲，靠你这张脸，微信号，分分钟到手！”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顾云每次来不是穿简单的衬衫T恤就是风格夸张的嘻哈服饰，两个极端切换自如，一张嘴段子收放自如，断断续续来这儿喝酒一年了，好多女生跑来问他陈海要顾云微信。这小子真是，好好捯饬一下不比娱乐圈小鲜肉差。 dj停了，人们说话吵吵嚷嚷的，一部分人走了，一部分等着听新晋的“民谣歌手”唱新歌，据说是她自己编的词作的曲，她不仅歌唱的好，脸也长得漂亮。 白色纱裙的裙摆在白炽灯光下荡出一个叫人移不开眼的弧度，脚上踩着白色匡威，素手抱着一把木吉他。顾云去看那张脸，神色恍惚。五年，六年，还是七年？他本来快忘了的，忘了那个穿着碎花长裙在春日暖暖的阳光下转身对他笑的姑娘。 麦克风音质不是很好，带着沙沙的噪音。女孩指尖在弦上轻轻拨弄着，刚刚还在dj舞曲里热舞的年轻人们现在安安静静围着舞台，听民谣。 “他是浪里的浮尘” “他是没有家的孩子” “他是不配拥有爱的，一颗小小的种子” “他也有梦想和青春” “有一个她曾喜欢他” “后来却说就这样吧” “梦想和青春” “就让他逝去吧” “……” 顾云坐在座位上，沉默着，心里想这个孩子怎么就跟自己经历了大风大浪似的，写出这种歌词。他跟坐在台下那些观众一样，都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听着，他想他就是颗飘在这偌大世间的浮尘，一直浑浑噩噩的毫无目的，跟歌词里说的一样，他的狗屁梦想和青春，都过去了。 陈海看不下去了，台上表演结束以后，他偷偷溜出工作岗位，扯着一脸茫然的顾云直奔女孩面前。 陈海在这家酒吧工作五年了，算是这里的老员工。从刚开始的打杂到调酒师徒弟到转正，光阴似箭，他每次想起来都有些感慨。他有女朋友，俩人处了好几年了，感情好的叫熟悉的人都羡慕。陈海年龄算大的了，人也可靠，白芷刚来这儿打工，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都是他帮着解决的。 顾云被陈海拽着拉到人面前，听见这人轻声一句“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人就果断溜了。 白芷来这里打工时，经常会被人搭讪，她都看不上那些男生，虽然有几个长得好看的自称cj大的高材生。白芷暗自腹诽，高不高材生不清楚，海王无疑了。而此刻面前这位在陈海跑了以后有些紧张和局促的男孩，跟那些来搭讪的油腻男不一样。 她对面前的男人温柔一笑。 顾云愣神了。这个笑容，就像是从七八年前吹拂来的一阵微风，带着他的记忆，将他包围。 “你好，我叫白芷，你有什么事吗？” “我叫顾云……呃，你吉他弹得挺不错。” 白芷微微笑了笑，她情商挺高的，跟她说话很舒服，从来不会冷场。白芷问顾云是不是学生，听说他一句工作了觉得很不可思议，看起来跟在校大学生没什么区别，顾云笑笑说还没怎么经历社会的毒打，阅历不够，所以显年轻。 顾云问她是在这儿上学吗，白芷说她有个姐姐家在这里，她平时假期去姐姐家，但她不太想寄人篱下，所以来打工。 “这个工作包食宿，但宿舍环境太差了，我自己就在外面租房住，和我姐姐说我住在工作的地方。” 顾云不太理解，为什么白芷不愿意住在她姐姐家。 这一晚，他俩互相交换微信，白芷跟顾云讲了讲自己上学的学校，两人便聊着天，在安静的街道里慢慢的走，直到顾云把人送回她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