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长嘴巴干嘛用的

    夜很漫长。

    雨声沙沙，浇透七年光阴。

    窗纸外是一片浓墨般的黑。江屹川忽然听到细微的动静。他在黑暗中坐了起来。

    动静来自楼下。

    客栈的二楼都是客房，一楼正中是大堂，两侧分别是老板的卧房间和书房。后院除了厨房、库房、茅房和洗澡房，还有两排厢房。红曲葵玖他们都住在这里。

    江屹川一开始听到的动静是铁器碰撞的声音。声音不大，在雨声中并不清晰。他立刻判断出不可能是客栈里的妖怪们，因为他们就算在夜里修炼，也不会选择灵气极其微弱的雨夜。

    他悄无声息地跳下床，把门推开一条缝。

    楼下廊檐灯笼里，摇曳的烛火还没熄，昏黄烛光映出千万条银亮的雨丝。屋檐上陆续出现了七八条动作敏捷灵活的人影，手中的武器都在雨夜里闪着微光，显然都是品阶不低的法器。

    江屹川暗暗心惊，想起先前客栈老板提过的在客栈附近徘徊的陌生人。他曾疑心是不是林又晴，但林又晴如果知道他住在这里，就不会只是徘徊而不进。

    一道红光突然自一间厢房窗内疾射而出，又快又狠，直取对面屋檐上一个人影面门。那人低低惊叫一声，急忙侧身躲避。慌张之下，保持不住平衡，往旁边踏出一小步。这一小步踩得瓦片哗啦啦一阵响。

    “哪里来的杂碎，送上门来给姐姐解闷？”射出红光的厢房门口打开，红曲倚着门框，明灭的黄色光晕抹在她娇俏冶艳，笑容邪魅的面容上。

    “红曲姐，让我玩玩呐。我天天杀鸡，好久没杀人，手痒得很呐。”大力也打开门，手里那把他平常杀鸡剁骨头的斩骨刀在他手上滴溜溜旋了一圈。

    “噢～打架咯打架咯～”葵玖圆滚滚的浣熊身子冲出来，在廊下不住蹦哒，毫不在意斜飞的雨打湿他蓬松的绒毛。

    屋顶上的人看到已经被发现，一开始有些慌乱。随着一个声音喝道：“妖怪邪物，人人得而诛之，上！”这伙人听到号令，都应和一声，操控法器发动了攻击。

    院子里顿时光华闪动，气劲轰得雨丝乱飞。

    既然动静已经大到装睡显得太过虚假的地步，江屹川便直接把门打开了，光明正大站在走廊上看热闹。

    隔壁方大夫的房门也“砰”一声打开，方大夫趿拉着鞋披了衣服急急忙忙跑出来，问江屹川：“怎么回事？是什么人？”

    江屹川道：“不知道。”

    方大夫站在廊上探出半边身子，睁大眼去看打作一团的两伙人，嘴里念念有词：“不是，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江屹川问。

    方大夫还在努力辨认，心不在焉道：“没什么，我就是随便看看。”看了半天，他松了口气：“都不是。”随即又莫名生气，“我就知道不会来的！”说罢愤愤然拂袖而去，“砰”一声把房门关上。

    来的这伙人身手修为都不错，客栈的妖怪们却只有红曲、大力、阿擎三个人动手，葵玖“咿咿吆吆”地乱喊，其他人都和江屹川一样在看热闹。客栈老板公仪斐也靠在廊柱上手臂在胸前交叉，不出声地看着他们打。

    袭击者中为首那个躲在稍远处聚气，然后悄然抬起手掌，就要将那个聚好的强悍灵力弹朝浑然不觉的红曲轰过去。在他抬手的一刹那，两道气劲从江屹川和客栈老板两个方向袭向他，几乎同时击中他手腕。他惨叫一声，被手腕的剧痛和气劲的余势震得往后跌倒。但那灵气弹还是释放了出去，只是准头偏了，往上直冲向二楼，砰然砸在飞沉房门上。

    那灵气弹威力虽猛，但江屹川能看出它不至于能轰穿门板，伤到房间里的人，因此并未担心。

    房门的木板被震裂了几道缝，飞起一蓬木屑。江屹川虽然知道飞沉不会有事，还是打算过去看看。他走过去拍了拍门，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开门，里边也没有任何动静。他这才有些担心，又拍了拍门，叫道：“飞沉！”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江屹川用老法子直接弄开门栓。推开门的同时，他指尖上凝出灵力火焰，照亮了室内。

    房间不大，只有一床，一柜，一几，两椅。室内没人。

    江屹川心脏都快停跳了。他跑进去推开关闭的窗子，大喊：“飞沉！”他正往窗外张望，一阵悉簌的声音传来，还有一声哆哆嗦嗦的“主人……”

    江屹川霍然回头，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床和柜子之间的夹角。刚进来时他只快速在屋里扫了一眼，从他的位置，夹角那边刚好是盲区。

    他几步走过去，只见飞沉缩在那个角落里蜷着身子瑟瑟发抖。一双瘦而直的长腿紧紧折叠着屈起，大腿紧紧贴着身子，能动的左臂死死抱着膝盖，同时遮着鼻子往下的半张脸。而毫无血色的上半张脸则看向江屹川。那双被恐惧占据的暗金色眸子似乎和身子一样在抖个不停。

    江屹川一面放下心来，一面觉得这魔奴胆子实在太小。都说魔族性情暴烈好斗，他在飞沉身上一点也没看出来。

    他问道：“被吓到了？”

    飞沉点点头，不太说得出话的样子。江屹川把手伸给他：“别怕。”

    飞沉迟钝地看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才松开搂着自己膝盖的左臂，把左手放到江屹川手里，任他将自己拉起来。

    江屹川牵着飞沉，将他带到床沿，让他坐下。

    “没什么事，你不用怕，睡觉吧。”江屹川安抚了两句，就准备出去看看红曲他们的情况。他转了身，却感觉到一股拉力。他侧头看了看，视线落在飞沉抓着他腰下衣料的手。那手僵硬地揪着一小块衣料。江屹川挪开视线，看向飞沉。那是不太高兴的眼神。飞沉的手颤了颤，终于松开了。

    “睡觉。”江屹川声音比先前严厉了一点。飞沉忙用左臂撑着身体躺下去。江屹川注意到他穿着那件薄棉袍，皱眉问道：“你睡觉穿这么多？”

    他这么一说，飞沉又急忙坐起来解衣服。江屹川看了看他还没盖到身上的薄被子，问道：“晚上睡觉冷？”

    飞沉迟疑了一瞬，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别脱了。”江屹川有些憋不住莫名窜起来的火气，“冷不会说吗？长嘴巴干嘛用的？光会吃？”

    飞沉的头低了下去：“对，对不起，飞沉错了……”

    “睡觉！别乱跑。”江屹川不耐烦地命令，看他重新躺下，盖好被子，才灭掉指尖的灵力火焰，走了出去，顺手把门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