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鬼10

    明明离男人还有一米不到的距离，沈泱却仿佛已经看见那柄锋利的刀马上就要伸进自己的眼睛里。极度的恐惧让他动弹不得。

    他下意识地瞪大眼睛，瞳孔倒映出男人可怕的狞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那个男人突然僵在原地，脸上呈现出一种惊怒不定的神色。

    沈泱呆呆地望过去，只见男人身后的沈旭临五指并拢成爪，死死地抓住了男人的一只手臂，不让他再进行下一步动作。沈泱抓住他拖延的这一秒钟僵持，立刻想要逃跑，身体机能这时候才从死亡的胁迫中做出反应，剧烈地喘息起来。

    他发觉自己浑身都在止不住地打冷颤，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横过来，揽住他向后退。沈泱愣了一下，手臂上爬满了恐惧感惊起的小疙瘩。

    是那个“沈旭临”。

    假的沈旭临轻轻地抱着自己，沈泱想挣开他却又浑身失力，更不敢轻举妄动。他眼神的余光瞥到“沈旭临”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高深莫测的微笑。

    眼前，那个男人明明骨瘦如柴，仿佛被人一推就会散落成一地骨架，却好像力大无比，一个用力便挣脱了沈旭临的桎梏，转身用自己手中的刀刺向了沈旭临。

    在沈泱的视角，他看不见刀子没入沈旭临的身体，却能清楚地见到鲜血当即喷涌而出，甚至飞溅到了门口来。沈旭临脸色苍白，无力地张开嘴，沈旭临的名字却堵在喉咙口。

    沈旭临会死吗？他还来不及思考这件事，眼前发生的一幕却让他更加感到惊悚了，甚至来不及考虑自己正被镜子抱在怀中。

    只见沈旭临被刺中之后，死死抓住男人的手却没有松开，疼痛和鲜血仿佛刺激到了他，他夺过男人刺入自己胸腹的刀子，反手刺向男人鲜血淋漓的那张恶鬼一般的脸。

    男人吃痛惨叫，向后退了一步。

    而沈旭临握住刀柄，顺势用另一只手给了男人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他抓着刀，在男人的脸上毫不留情地划刺，直至男人彻底面目全非也没有停手，森然的骨头和粘稠的血肉黏在了一起，又被他手上的刀子划开。

    即使是这样，男人也没有死。他瘦得如同一沓纸，腰脊弯折得如同脆弱的木弓，倒在地上和不知道是谁的血混成一团。

    沈旭临扔了刀，一只手死死地按住他的头颅，另一只手狠狠地给了这个偷窥男一拳又一拳。

    他的拳头打在男人的胸脊上，沈泱听见了骨头发出的喀嚓喀嚓的响声，黑色的衣服下薄薄的皮肉似乎破裂凹陷，血色不断地渗出来，已经失去了人样。男人的喉咙里响着咕嘟咕嘟的，不断冒出血泡的声音。直到他彻底咽气，他那瘪瘪的躯壳才像是抽去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

    然而，最令沈泱感到恐惧的反却不是这个男人的惨状，却是已经把男人杀死，还提着带血的拳头一拳拳砸在男人身上的沈旭临。

    沈旭临满脸是血，他的身上也是血，手上也是血，表情却从头至尾好像没有变过，面无表情的样子平静得可怕。怎么会有正常人，能够保持着这样的一种状态，将一个男人活活殴打致死呢？

    眼前，宛如从地狱爬上来的嗜血修罗一般的沈旭临，以及地上死状凄惨的男人，给沈泱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那些他曾经从沈旭临身上汲取过的温暖和安全感，此刻更是带来了极大的荒谬和错乱。眼前的这个人，或许真的是像他推测的那般，是由他自己的意识创造出来的。但自己又如何断定他有没有威胁？

    人类与生俱来的危机意识，总会让其对自己不能理解或者无法掌控的东西充满畏惧。先前判断的两个因素，或许根本是不完全的，应当还要包含沈旭临的存在。不管他是作为什么而存在的。

    沈泱被人轻轻拍了拍。他猛地回神，视线里有两个沈旭临。

    一个整洁清爽、面带安抚的微笑，仿佛胜券在握，轻轻地抱着自己。他是镜子里的沈旭临。

    一个浑身带血、冷峻的面容显得肃杀残暴，望过来的眼神让人遍体生寒。他是……沈旭临。

    沈旭临喘着气慢慢地站起来，他冰冷的眼神仿佛仍然残留着浓烈的杀意。即使他的行为在客观上保护了沈泱，沈泱依旧难免对一个能够面不改色进行施暴的人心生抗拒。

    镜子拍打着他的脊背，安抚性的动作却不能让他动荡的心率平静下来。镜子靠在他耳边，用眼前男人的声音说话：“你在害怕谁？”

    沈泱抿着唇不说话。事实上，他此刻根本发不出声音。

    镜子的手缓缓摸上他细微地颤抖着的脖颈，如同掌握一只引颈就戮的天鹅，恍若隔世的低声诱哄。他提示道：“别害怕，你可以杀掉他。你可以抹除掉他的存在。”

    “因为他很危险，不是吗？”镜子微笑地欣赏着沈泱颤动的眼神，他的恐惧和弱小，让镜子心生满足。

    眼前的沈旭临捡起了地上的刀，缓缓朝自己走来。不过几步之遥，这一刻的时间却像是被无限拉长，沈泱似乎能够看见他身上隐秘的斑斑血迹，顺着沉重的脚步逼近，有恶劣的腥味从那一处飘散。

    沈泱却像被定住了脚步，他想逃离这里。

    不对，不是逃离这里。他要冷静下来，逃出“这里”，逃出游戏……

    镜子这是在引诱他杀掉沈旭临？还是在逼迫他选边？

    等等——

    见沈泱迟迟不能下定决心，镜子也并不着急。他看着沈旭临提着刀朝他们这边走来，提出建议：“你下不了手的话，我帮你杀了他吧？”

    “我会保护你，而你只需要点头就好。”

    沈泱这时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好。”

    “嗯？”属于沈旭临的那张脸上扬起一个愉快的笑容，他似乎对于听到来自沈泱的肯定十分满意。

    “我说好。”沈泱重复了一遍。

    这次，镜子的笑容更加扩大了。他站起来对上了沈旭临，几乎是重现刚才的场景，只是没有用手，而是拿着那把刀子，一遍又一遍地刺穿沈旭临的身体，脸上挂着微笑。

    血腥味更浓郁了。

    沈旭临被捅死之后，身体竟像蜡烛一般融化了，只剩下沾着皮肉的血流，仿佛有着生命一般朝着镜子汩汩流动。而在此之前，他始终盯着沈泱，眼神中似乎有着强烈的不甘和压抑不住的爱恋。

    解决完他的镜子正想转身，身体却猛地一僵。他愣了一下，低头一看，自己的胸腔处伸出一块锋利的镜子碎片，亮晶晶的。那镜子的碎片被沈泱抓在手里，像一把气势如虹的长剑，轻而易举地刺穿了他的身体。

    “啊，你还是不愿意留下来，”沈旭临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是我低估了你。”

    说完，他的身体像一块镜子一般，从那处被沈泱刺穿的洞口开始龟裂，接着猛地炸裂成了无数碎片。

    【游戏结束。】

    【成功创建角色，恭喜你，沈泱。】

    【进入提交环节。】

    沈泱在看见游戏结束的提示之后，才彻底松了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脱离了那个地狱般的景象。

    提交环节的面板上，「镜中鬼」的世界名称后被标记上了已完成。下方有一行小字：

    「请选择是否提交世界真相。注意：这将直接关系到玩家的通关评价。」

    沈泱没有过多犹豫地选择了是。面对眼前展开的页面，他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沈旭临就是镜子，在第一个世界阻碍我通关的因素从头至尾只有他一个。”

    “他就是那个镜子里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