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列车8

    在列车外的世界里，天空中挂着的太阳是缺了一块的。

    颜色是显得有些妖异的紫红色，像酒精燃烧起来时，橙红的炽焰与幽蓝的火种各占据一边，好似互不干涉，却又相交相融。

    这邪异的太阳慢慢被远处的地平线吞噬，投射出的巨大阴影下，沈泱已经见不到多少游荡的怪物。

    他曾在战斗中试图判断这些生物的目的，或者它们是否具有思想。但结果却是徒然的。

    在这样的情境之中，他们遭遇过几次怪物的突袭，更多的情况却是，奥古斯特宛如在游戏中开了挂的队友，领着他杀灭了许多怪物聚集的小型巢穴。

    虽说是如此，奥古斯特在把主动权交给他。他并不知道击杀数是否会影响自己最终的游戏结果，如果这就是一个以末世或者星际战争为背景的游戏，那么对于“敌人”的剿灭数自然会纳入成绩中去。

    也因此，沈泱并没有排斥作战。他会在克服恐惧中不断成长。

    那些怪物虽然各有各的可怕，恶心的地方也并不算如出一辙。但就像是看异形电影一般，这样对自己的暗示能让他理智地应对许多情况。

    大部分时候，沈泱觉得它们或许有些像蜂群。

    他几乎握了整日枪，鼻翼间好似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尤其令人疲倦。即使再如何用记忆中的画面哄骗自己，却也掩盖不了他们正身处末日之中的事实。

    奥古斯特是个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的男人，但他却也是个还算有耐心的老师。

    沈泱很有天赋，除了男人教授给他的枪法，他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男人的战斗技巧。

    但很快他便发现，不论是奥古斯特，还是其他从车上下来的那些战俘，对于自己战斗能力的提升都没有什么帮助。

    前者的战斗力过于强悍，明明是能漫不经心地说出“让我怀孕吧”那种话的男人，却拥有那样野兽般的速度、力量与爆发。

    而大多数后者的战斗方式，总令他想起上一个世界中残暴不仁的沈旭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流露，屠杀只是屠杀。

    这样的残酷是正常人类无法学习和借鉴的。

    大的是因为长时间的高强度集中精神与作战，沈泱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有些许模糊。

    脑海中伤佛有什么东西在吱哇乱叫似的，胸中的脏器也有些闷闷地发痛。他靠坐在一处废墟的墙角，闭了闭眼晴，眼前有重影闪过。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角色信息，代表精神状态的SAN值已经从65％掉到了20％，旁边标注的状态是代表警告的黄色（疲倦）。

    虽然说疲倦似乎很符合他现在的状态，但20％这个数值未免也太低了一些。即使是转换成手机电量，也是不得不起身去充电的程度了吧。

    关了个人面板，沈泱有些不适地蜷腿，脚腕却在下一秒被人不轻不重地握住。

    他抬眼便见到奥古斯特，面容英俊的男人此刻一脸森然，手中抓着一根尖锐的钢筋将其高高举起。他的动作实在太快，让人措不及防。

    沈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下一瞬，钢筋扎破皮肉的声响伙同什么东西痛苦的哀鸣，一齐钻进了沈泱的脑子。

    什么东西流下来了，滴滴答答，粘稠腥臭的，是血。沈泱有些茫然和僵硬地睁开眼睛，男人已经松开了他。

    一个浑身干瘪，皮肉赤红的血猴子似的怪物，几乎擦着他的肩膀倒下。它那薄薄的皮肉之下包裹着的大脑，已经被男人用一根手腕粗的钢筋捅穿。即使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它牛肉条似的手指——如果说它有手这个构造的话，仍然在抽搐着。

    看着那玩意儿的尸体，一阵彻骨的寒意袭卷而来，作呕的感觉再度涌上喉口。

    如果不是奥古斯特，他可能已经死了，但他却止不住自己此刻心中对这个男人的恐惧。

    现在尚只是第二个世界，就面临着随时可能暴毙的风险。他又怎么能知道，下一个被男人轻描淡写杀掉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奥古斯特仿佛能看穿他心中所想一般，一双散漫的眼睛落到他的身上，却显得如此有分量。理智在告诉沈泱，此时的男人与自己有利害关系，他不会死在他的手下的，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心脏却在不由自主地奏响沉闷厚重的鼓点。人类的情绪是多么可怕又可悲，他明明已经做好迎接游戏的一切准备，仿佛经历过一个世界就坚强得牢不可摧。

    事实上，在面对这些超越自我认知的事情时，他却只能尽自己所能地不被摧毁。

    男人离沈泱仅仅两步之遥，何尝看不出来他此刻的状态并不安定。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些，沈泱的表现已经是这其中的佼佼者。

    至少他此刻没有疯，没有残，没有死。多好。

    男人用手撑着地面，像只巨型的猫科动物，带着极致的慵懒和危险性，不紧不慢地凑到了沈泱的面前。

    “别怕。”奥古斯特用手轻轻摸了摸少年不由自主绷紧的嘴角，那张白皙的精致的面容此刻也如同自己一般染上了灰尘与伤痕，只有微微闪烁的瞳孔，沾染着不安和提防的最低底线，明亮得不可思议。

    他此刻大约不知道，自己在男人的眼中，像是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明明看上去那样脆弱不安，却又带着坚硬如铁的冷漠，仿佛在拒绝他一切带着潜在危险的靠近。

    这样极致的矛盾何以在你身上中和？

    奥古斯特的动作简直轻得像一片羽毛，在沈泱的脸上拂过。

    他从身上拿出了两颗药片，喂给了沈泱。不论这东西有何作用，男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它在此刻的确拯救了沈泱。脑海中像是被投入了一株薄荷，清凉之余，有些混乱地涌上些甜味。

    还是其他什么的感觉，总之比血腥味好了太多。他的神经都不再抽痛了。

    然后男人凑过来，在沈泱有些颤动的眼神中，舔舐着他唇角的伤口。他用舌尖温柔地吻去少年伤口的鲜血。

    他仅仅是舔，舔得无比认真和专注，像坐在座位上，细致地品尝一块甜点。

    直到一束光照亮了整个漆黑的长夜，纷沓而至的杂乱声响，在沈泱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才知道那是其他还活着的俘虏陆续往这边赶来。

    幽灵般的列车从黑暗中驶来，宛如突破浓雾的一柄沉默的利刃。

    沈泱和奥古斯特一起站起来，将外套披在了沈泱身上的男人拍拍少年的肩膀：“你在决定往这边靠的时候，就知道了列车会停在这里？”

    沈泱看了他一眼，轻轻回答了一声：“只是运气好。“

    男人没再说话，不知道信了没有。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了列车。

    【击杀虫族，任务完成。】

    踏上列车的那一刻，沈泱听见了系统的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