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

    他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看见吴琳琳发过来的好友申请的。

    他的微信在九点之后一直处于免打扰的状态，所以昨天晚上吴琳琳发的消息他现在才看见。

    吴琳琳的头像是一只咧着嘴笑的傻狗，江棋光看一眼就忍不住笑起来，她的验证消息也极为有趣：

    那个...我是吴琳琳，我点有事找你..拜托了！【拜托】

    江棋几乎可以想到屏幕那头的女生打字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了。

    吴琳琳这个人对江棋来说也很特别，具体什么感觉江棋也说不上。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真心散发出来的善意，这和其他道貌岸然的家伙很不一样。

    【在吗？】江棋这才刚刚同意，对面就秒发了消息。

    【在】

    【昨天晚上我还有话没有问完...哎呀，感觉打字说不清楚...你现在方便接听电话嘛？】

    江棋抬头看了眼卧室。秦择一早就出门办公去了，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转头瞥了眼白色的墙壁，江棋低下头：

    【可以。但是我只会打字，你说话就行。】

    手机铃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喂？是江棋吗？”

    江棋轻轻“嗯”了一声。

    对面这才放下心来，“你不是说你最近没有工作吗？陈老这边实验室正好缺一个人...你看你要不来加入我们吧？..我们是有收入的，待遇也不错....”

    ？

    江棋有点疑惑。

    【你为什么想到来找我？我看起来会接受吗？】

    “那个..你不是我们系第一嘛...陈老也很喜欢你，所以我昨天晚上才冒昧找到你的...我也只是想着如果您正好没有工作的话，来我们这也是一个..一个不错的出路..不是嘛..”吴琳琳说道后面音量越来越低，看上去十分没有底气的模样。

    【别光说好处，有什么条件吗？】

    “条件...条件嘛....就是这个实验暂时不能对外公开，所以你大概要消失一阵子...当然如果你不愿意那也是没关系的嘛！我这还有一份工作，我哥是立强公司的管理层，你不是说没找到工作吗？相信凭借你的实力，只要我哥一说他们一定会让你进去的。”

    .....

    江棋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立强公司的简历他也不是没有投过，要说理化公司是龙头老大，那立强就是借着它的东风发育起来的头号小弟，本来觉得关系有点尴尬的江棋并没有想要投这家，只不过最后屡屡失败，只能腆着脸向立强投了简历。

    最后以失败告终。

    【....我投过简历了，没有进去。】他也不藏着掖着，坦荡地打下这几个字。

    “你？？你被拒？？不是吧？？”手机里的声音突然变大，带着耳机的江棋感觉自己的耳朵受到了迫害。“不不好意思哈...你怎么会被拒绝呢？我哥他们正在找这一方向的人才啊...是不是你要求提得太苛刻了？？”

    【....没有】

    “那怎么会这样啊...要不我帮你问问？”

    【好。】

    江棋发完，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又在后面补上一句：

    【你们的项目什么时候开始？可以给我几天考虑的时间吗？】

    “当然可以！！！我们大概是在六月初的样子...大概还有一个月左右吧...不过你最好能在一个星期以内给我回复啦！！毕竟我们那边也要安排的！”

    【好的，谢谢。】

    手机屏幕黑了下去，映照出江棋没有表情的精致面孔。他坐在床上，将自己缩成一团，看着窗外湛蓝的天和几朵浮云，他的思绪开始放空。

    像是想到什么似地，他慌忙地拿起落在一旁的手机，找到刚才的对话框，他毫不犹豫地删掉了聊天记录。点开吴琳琳的主页，他给对方改了一个绝对认不出的名字——A蛋包饭。

    如法炮制地，通讯信息也被他全部删掉，直到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像是又活过来了一样，整个人像是耗光了所有的力气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今天晚上的菜是江棋做的。秦择最近几天越来越忙了，公司似乎有许多事缠着他，让他没办法脱开身，尤其是他每天晚上坚持要回家吃晚饭这一点，无故增添了他本就重的负担。江棋又心疼又觉得好笑，最后假意生气地拍了拍秦择架他在身上的大腿，佯装发火：“你干脆到外面吃得了，天天回来我还要想给你做什么吃的，你不来我还落得个清净。”

    江棋觉得自己是了解秦择的。毕竟在他说完之后，秦择就拿他长出胡茬的下巴蹭他的脸，最终答应了这个他本不愿意的想法。

    但今天晚上秦择回来了，他提前给江棋发了消息。身上围了件围裙，江棋将最后一道菜从锅中舀起，他打开厨房的门，毫不意外地看着秦择已经坐在了饭桌上，手里拿着他的手机。

    “饭好了。”他假装淡定地转过视线，手上的颤抖却怎么也停不住。在放下菜盘后，他又回到厨房盛了两碗饭，深呼几口气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不断发软的腿，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走了出去。

    他将碗放在秦择面前，然后假装没事地拉起秦择的手：“吃饭的时候不要看手机。”

    “行，老婆说得对，不看就不看！”秦择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江棋看不明白，只觉得冷汗要从背后流下，可下一刻，他又亲昵地亲了亲江棋的面颊，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桌子上，就像是等待着开饭的小朋友。

    江棋快要被这反复无常的男人折磨死了。

    “你微信多出来的一个人是怎么回事？”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秦择表现得都很平静，平静到江棋以为此事就到此为止了。可就在两人要关灯入睡前，秦择从后面抱住他，咬着他的耳朵询问。

    “......”江棋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不好看。尝试着用双手覆在秦择的手背，江棋像是安慰孩子一眼拍了拍，“他..就是一个卖饭的...我挺喜欢他家的蛋包饭的，所以就存了。”

    “哦？这是我怎么不知道？”他拿着他的下巴蹭了蹭江棋的脖子。

    “是啊，你当然不知道哇。我趁着你不回来的时候悄悄跑去吃的。”江棋转过身子，看着秦择在光下琥珀一样的眼睛回道。

    “好哇，原来你背后这么坏啊！”秦择笑出了声，胸膛的振动通过紧贴着的皮肤传递到江棋这里。

    真的这么好笑吗？

    他抬头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下次要带我一起去”男人亲了亲江棋呆着的脸庞，然后将他抱在自己怀里。

    “晚安。”

    江棋没有回复，他现在只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感觉无比庆幸。

    睡意却是荡然无存了。

    吴琳琳没有骗他，没过两天她就把从自家哥哥那里得来的消息全部告诉了江棋。

    【我哥说他们确实还缺人...我问他知不知道你也投过简历了，他说知道，不过因为高层的缘故他们不能接受你。】

    江棋有些疑惑，自己得罪过什么人吗？怎么还有高层不允许这个说法呢？

    显然对面的吴琳琳也同样不理解：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物啊...上面说的也含糊...也不给个明白点的理由...】

    【对不起啊，这件事我好像帮不了你了。】

    江棋立马回复没有关系，又安慰了一下觉得自己没有用的吴琳琳，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的恋人，秦择，就是这个行业龙头老大的接班人。

    会不会是他不想让我出去呢？江棋止不住地想，后来又觉得有几分好笑：真的会有人这么幼稚和无理吗？

    他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可秦择先前说过的话却像是恶魔一样不断在他脑海盘旋：

    “做家庭主夫多好啊。”

    “我不想其他人看见你。”

    “不工作就不工作嘛，我养得起你。”

    秦择说话的神情历历在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棋这才发现说这些话的时候秦择并没有笑。

    他立马打开了电脑，按照自己曾经发过的简历找到了相对应的公司，他现在也不管顾不顾得上面子了，电话这才刚刚接通，他就急不可耐地询问：

    “你好，我叫江棋。我曾经向贵公司投交过简历，但是并没有收到回复...请问您这边是否有收到消息呢？”

    前台有些莫名其妙，可能是不忙，又可能是江棋的声音格外好听的缘故，她善意地打电话询问了一下，最后抱歉地通知江棋：“江先生，真的很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您的简历我们收到了，但很遗憾的是您并没有被录取。”

    “有理由吗？”他抓着手机的手渗出了许多汗，他几乎都要拿不稳了。注意到自己的态度太过于急躁了，“抱歉”，他低声说，然后换了平和的语气：

    “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刚才有些急躁了，不好意思。”

    前台很好脾气地说了句没事，“这边需要帮您问问呢，先生请稍等...”

    明明只是一个短暂的通话，江棋却觉得时间被无限地延长，好似怎么都看不到边。

    “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是觉得先生的工作经验不足...非常抱歉。”

    可工作经验不就是要积累的吗？他不工作，怎么积累经验呢？

    江棋觉得这个理由真是荒唐。

    后面的公司就越来越好笑了，各种搪塞的话都说得出口，“你学历这么高怎么会来我公司？我觉得你在造假！”

    江棋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鱼，他现在放弃了所有抵抗。本以为荒唐的猜测到最后竟然是残酷的真实，江棋突然很想问问秦择的心在哪里。

    可他已经累到没有力气了。他在秦择心中就是一只漂亮的金丝雀，他要教它如何学会在笼子里生存，将它最后的野性一点点磨灭。

    秦择似乎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