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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安少爷今天跟主人拿了钥匙，去三楼的书库了。」 冷风萧瑟的後院空地，布兹坐在石砖上用脚踢着石头，一副无聊又落寞的样子，「那里放了很多存放百年的古籍，我不被允许进入。」 李维坐在几步远外的石阶上吃面包三明治，看了一眼跑来打扰他吃午餐的年轻男仆，「都没得吃饭了，还想要见他？」 布兹摸摸乾扁的肚子，缩起肩膀说道，「只是碰到，说了几句话。」 自从那天早晨朱利安在後花园主动和男仆们说话，让仆人们对这位旧贵族好感度大增，然而这也仅止於放在心里的憧憬，只有布兹这个十七岁的年轻男仆受到蛊惑，今天早上朱利安少爷来到庄园一楼的偏厅时，恰巧在附近更换桌巾的布兹忍不住出声搭话。 这一幕被女管家巴尔克撞见，勃然大怒地教训了他一顿。 除了身为仆人的布兹不该为了闲谈而主动向宾客开口，在传统严谨的礼节里，没有经过严格礼仪训练的低阶仆人是不能出现在主人家与客人们面前的，他们得趁着主人家还在睡觉时就开始工作，留意主人们一天之中的作息，趁着主人待在起居室与书房时悄悄整理其他空间，并且用佣人的走道隐匿自己的存在。 虽然艾里斯看起来并不太在意这种礼节，这个庄园的老仆从们显然严格遵循戒律，巴尔克将布兹交给管家先生之後，男管家格吉尔惩罚布兹今天中午不能吃午餐。 「朱利安少爷很温柔，根本不介意的。」布兹委屈地噘嘴，眼神渴望地盯着纳特正在吃的那块牛排。 「如果他是真的那麽亲切善良，不会放着你被巴尔克拧着耳朵带走。」李维淡淡说道。 布兹眨了眨眼，回忆他被带走时，美丽的青年依旧保持得体又愉快的微笑，可是他当时认为那是因为巴尔克先出言向宾客致歉，朱利安少爷也不想在他被教训时让气氛太难堪。 这时，女仆娜塔莉从仆人们用的小门走出来，到後院的角落来找他们。 「嗨，布兹。」活泼的女仆向小男仆打招呼，「大家吃饱了，你可以进去罗。」 布兹垂着肩膀，有气无力地回去干活。 娜塔莉朝着李维笑了笑，随即在纳特身旁蹲下，用甜甜的声音跟狗说话，「纳特有吃饱吗？牛排好不好吃？」 纳特一边慢条斯理地嚼着剩余的肉排，一边摇了几下尾巴。 朱利安来到庄园一个星期，娜塔莉负责送三餐给他们，几天下来也变得比较熟稔，偶尔会像这样顺道偷闲，趁机和纳特玩耍。 「主人跟朱利安少爷，是不是没有复合呀？」娜塔莉双手捧着脸颊，一边蹲着看纳特吃饭，一边说道。 女仆看起来也没指望李维会回应，只是习惯性地找话说。 「昨天下午朱利安少爷去附近城镇的市集，只有男仆随行，主人居然没有同行。」娜塔莉说道。 在一般的上流社会礼节里，当有客人来到庄园度假时，主人家都会全程包办客人们的消遣娱乐，无论是外出狩猎、划船或是散步，都会有人招待与陪伴，户外的行程与午茶，都是相当常见的既定行程。 然而，除了第一天朱利安少爷和艾里斯有骑马外出踏青，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在庄园里似乎没什麽交集。 艾里斯照样长时间待在书房里，有时还会因公外出直到深夜才返家，而朱利安少爷大多数时间都在偏厅或图书室里喝茶看书，偶尔到花园里散步走走。要不是两人都会准时出现在餐厅里一起用餐，仆人们都要怀疑他们是吵了架在冷战。 「那个人在这里待得很自在。」李维只就自己理解的情况说道。 李维後来又在花园遇过朱利安，远远看到那名旧贵族青年在能赏花又能晒到冬季暖阳的空位让人布置餐桌，享用下午茶。 相比起李维只是得到乾净的宿舍和三餐温饱，就始终感到美好得不踏实，生来就出生高贵的漂亮青年心安理得地使用庄园里的所有服务。 「说得也是。可能是因为他们很亲密，就算主人很忙，朱利安少爷来度假也能照顾好自己。」娜塔莉点了点头，觉得这种说法非常有说服力，突然恍然大悟道，「明天他们以前就读贵族中学的同学们就会来到庄园，假日这里会非常热闹，也许朱利安少爷是在体谅主人，利用这段时间先让艾里斯少爷有时间处理要务。」 认为自己推理出正确答案，娜塔莉憧憬地赞叹，「这种情谊真是太美好了，他们真的很相配。」 李维将最後一块面包塞进嘴里，咀嚼着没有回话。 「李维呢？在来这里之前有对象吗？」女仆似乎终於发现他太过安静，把兴趣转移到他的身上，「你去过很多地方，应该谈过一些恋爱吧？」 娜塔莉站起身来，睁着一双大眼睛凑向李维，乡间长大的姑娘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想像，神情充满对爱情的憧憬。 李维从没有和女孩子谈论过恋爱话题，顿时感到有点棘手，对於女孩不带恶意的好奇难以招架。 这时，通往仆人走道的小门又打开了，肯恩来到後院，神情有点慌张，他的身後还跟着一个衣着贵气的身影。 娜塔莉的视线余光瞄到来人，连忙站直身子垂低视线。 「原来你在这里。」艾里斯一脸新奇地从仆人小门走出来，「谢谢你，肯恩。」 他看了看地上的盘子和野餐篮，纳特才刚吞下最後一小块肉，娜塔莉不敢吭声，立刻收走沾着酱汁的盘子，接过李维手里包三明治的薄纸，将食物垃圾都塞回篮子，向主人行了个礼，小跑步跑回仆人的小门里。 肯恩对李维投来复杂的表情，但也不敢打扰这个对话，跟在女仆身後一溜烟钻进屋里。 「你们在野餐吗？」艾里斯走近，看了一眼飘散着落叶的後院。 李维没有看金发男人，迳自走向刚吃饱的纳特，拿出手帕替狼犬擦嘴边沾到的酱汁，「你可以走这条路上来？」 看那些仆人惊吓的模样，主人走仆人的门显然不是常态。 「偶尔下楼去看看也不错。」艾里斯笑笑，「我二十年没有去地下室了，以前格吉尔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仆人们还会让我到下面去玩。」 李维抬起头来，有点意外会听到这样的往事。 彼此的眼神接触，艾里斯那双蔚蓝色眼眸流露出温柔的神色，走到李维面前，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你有事情想告诉我吗？」 李维摇摇头，他认为在外头吃饭不是什麽大问题，「我以为他们一直都是那样一板一眼的样子。」 艾里斯的话倒是可以想像，他大概从小就是个不在意礼节的小少爷，用着金发蓝眼的可爱外表和甜言蜜语逗得女仆姊姊们心花怒放。 尽管李维没有提到名字，艾里斯似乎知道他指的是管家们，安抚似的搔了搔他的头发，「他们有他们的立场，有时礼节和规矩是在保护他们的人。」 李维耸了耸肩，抬眼看他，「你来这里做什麽？」 闻言，艾里斯浮现一丝吊胃口的微笑，「我准备了东西给你们。」 「我答应过巴尔克，不会上楼进屋。」 发现艾里斯要带他们从大门进入宅邸，李维放缓了脚步。 「虽然我不认为这是个合理的要求，不过没关系，我们今天不上楼。」艾里斯调皮地眨眼，「在一楼就不算违背约定了吧。」 说完，艾里斯便揽着李维的肩，带着他穿过正门大厅，走过华丽的长廊，随意在一楼找了个有舒适软垫座椅的偏厅。 李维和纳特沿途踩过了许多地毯，脑海中已经浮现了巴尔克燃起熊熊怒火的眼神，很确定这样的行为足以惹毛管家。 「你想喝点什麽？香槟？热茶？」艾里斯问道，一面用服务铃唤来了仆人，「来点有酒精的饮料吧？」 没过多久，椅子旁的小矮桌备妥小点心和香槟，李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艾里斯，他们才刚吃完午餐，这个时间接着午茶未免太早了。 「我约了人过来。」艾里斯看了看表，气定神闲地在椅子里交叠着双腿。 语毕，管家格吉尔就领着一个矮胖的男人进门，男人穿着体面的正式西服，可是从剪裁和布料看起来并不高级，一眼就能看出并不是上流阶级。 男人提着好几个箱子，一边向艾里斯和李维鞠躬哈腰，一边在桌上打开一个个箱子，垫有内衬和商品挂架的宽大箱子里挂着各种皮件与漂亮的扣环和宝石。 「我想你可能会想要购物，联系了这附近最好的商人。」艾里斯解释道，「消费可以从你的薪饷里扣除，要分成几期都无所谓。」 李维讶异地看着那些展示开来的皮件，全都是给狗用的项圈和束带。 「虽然不是故意偷听，我有听见你们在烦恼项圈的问题。」艾里斯用充满歉意和友善的语气说道，甚至是看着纳特说的，「也许换好一点的材质，能改善某些困扰，不过当然是由你们自己决定。」 「全部都可以试戴，尺寸都可以为您调整和修改。」商人立刻就摸准了谁是这场交易的主角，殷勤地向李维说道，还不忘低头赞美纳特，「这身毛皮，照顾得真好。」 李维从来没有看过这麽多专给宠物用的用品，有种像是小时候第一次上市集看到琳琅满目摊贩的心情。 在他过往生活的地方，犬只多半是养来看门和狩猎，养在外头只吃剩菜残羹的家犬不在少数，除了缝着尖刺的铆钉项圈，人们不会特地为犬只买额外的物品。 以前他们四处漂泊力求谋生，必须在纷乱的城市街道上，让人一眼看出来纳特有饲养人，李维只有不得已时，才会替纳特戴上项圈和牵绳。 然而，这些钉着黄铜扣环，精致漂亮的染色皮革，即使以女孩子饰品的标准来看都不逊色，彷佛是出於时髦而配戴的配件。 「你喜欢哪一个？」李维俯低身子，忍不住在人前跟纳特说话。 能为纳特购买好看的饰品，让李维明显得十分高兴。 前几天还在嫌弃旧项圈的白色狼犬没有反应，兴致缺缺地看着那些盒子里摆设的东西。 「这个料质还不错，戴起来应该不会太难受。」艾里斯起身走近观赏，拿起一条墨绿色的皮带。 「是的，这种小羊皮非常柔软，最近也常做成给人戴的首饰。」商人在一旁积极介绍，「最近首都圈的小姐们非常流行，会用皮革束带做成项链呢。可以搭配宝石链坠，做起来非常优雅。」 趁着商人向艾里斯滔滔不绝地说明，李维在纳特耳边压低声音，偷偷说了些一般人不会对宠物说的悄悄话。 「就算我去外面市集买，你也不喜欢那些廉价的丑项圈吧？这是用我的钱，不要闹别扭。」李维低声威胁道，「如果让我选，你不要有怨言。」 纳特甩了甩头，用後脚抓抓被黑发青年弄痒的耳朵，才撇过头去，直起身子搭在桌子边，认真去看那些箱子。 见状，李维松了口气，如果愿意挑选，代表纳特并不是真的很抗拒。 商人一开始有点紧张，担心大狗会跳上桌子弄翻展示盒，然而，他很快就发现纳特只是搭在桌边，彷佛真的在挑选一样的看着皮件，随即又开口大赞主人家的狗真是聪明。 纳特不只看皮件，像是要好好花用李维的薪资那样去看那一盒宝石配件，视线在那一格格五颜六色分门别类摆好的坠子里流连。 商人过来介绍，李维才知道这些仔细雕琢的漂亮石头并不是珠宝，只是一些天然石，价格非常低廉实惠，就连李维以前在墓园工作的薪资都负担得起。 这不是平时商人会带进这种庄园里的商品等级。 李维的视线余光看到商人另外偷偷拿给艾里斯看的小盒子，就算没有人明说，这一盒天然宝石是艾里斯特意吩咐过的，要商人今天照着李维的薪资来准备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