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罪羔羊

    直到关上朱利安房间的门，艾里斯紧绷的背部都没有松懈，他们站在走廊上，一时都没有说话。

    「来吧，先回我的房间。」艾里斯语调冷静地说道，一时听不出情绪。

    李维也没有异议，默默跟在男人的身後，不需要纳特用带刺的视线提醒，李维也知道自己这次犯下了大错。追根究柢，仆人擅自闯进旧贵族客人的房间，本来就可能遭到严惩。

    更不用说他们目睹到的东西，运气不好可能会被灭口了事。

    艾里斯快步走在前头，一路安静无话地回到主卧室，李维和纳特站在待过好几天的房间里，看着男主人回身锁上房门。

    「坐吧。」艾里斯回头看到他们绷紧神经的模样，脸上才勾起一点微笑，一边将外出的大衣和围巾脱下。

    男主人的情绪比李维预期得还要平和，意识到艾里斯没在生他的气，李维比自己想像中更松了一口气，这才在床沿边坐下。

    「我听说了刚刚地下室发生的事。」艾里斯一边亲自挂起衣服，一边用严肃的口吻说道，「我会处罚那个佣人，绝对不会姑息。如果你不愿意原谅他的话，我也可以直接开除他。」

    李维盯着艾里斯的侧脸，「如果其他仆人替他打抱不平呢？」

    「要是还有人站在他那一边，全部开除。」艾里斯看了他一眼，神情有点讶异，「在我的地下室里公然想杀其他人的宠物，这种人我怎麽可能会想留？做错事的是他，没有帮助你的其他人也很糟糕，你可以更生气一点。」

    闻言，李维好半晌没有说话。

    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後来四处讨生活的那几年，他看多了不把人命和动物当作一回事的家伙，也早就不期望现实里会有所谓的公平正义，过往大多数时间里，他明白在团体中身为少数的那一方有多麽危险。

    「我让格吉尔送点热茶过来，你等一下。」艾里斯放柔了声音，眼神也充满安抚，走到书桌边按下佣人铃。

    直到这一刻，李维终於清楚意识到艾里斯没打算惩罚或是抛弃他们。

    纳特走过来他的脚边，仰头看着他晃了晃尾巴，四目相交片刻，狼犬的视线落到他的右手。

    李维这才发现从进门到现在，他的手里始终紧紧握着那把切肉刀。

    他不由得看了若无其事背对他的金发男人一眼，艾里斯看他手拿利器，却始终用寻常的神情和他对话。

    纳特用湿润的鼻子碰了碰他的手，注视着纳特冰蓝色的眼睛，李维慢慢松开手，将刀子放到床头柜上。

    狼犬抬起上身搭着李维的膝盖，李维想要抬手摸牠的头颅，纳特舔了舔他的手掌，用脸颊磨蹭，还不时用脚轻轻踏他。

    李维的手在微微发抖。

    虽然纳特其实不太高兴李维硬是挡在手拿着刀挥舞的男人面前，徒手跟对方抢刀，不过既然李维毫发无伤地了结状况，纳特决定还是安抚一下弟弟。

    「今晚你们在这边过夜吧。」艾里斯换了个轻松的语气补充道，「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泡个热水澡。」

    李维原本就是这麽打算的，然而，冷静下来後，他抬起头问道，「──你早就察觉可能会演变成这种情况了？」

    这几天艾里斯总是试着把他留在书房，或者邀他用餐，晚上总是提醒他要来楼上过夜。

    「我拿到娜塔莉的验屍报告时，就觉得判决可能会不太乐观。」艾里斯坦承道，「这种时候可能会有人不太理智，想找发泄的目标。我有听说一些仆人做出的证词对你不太友善。」

    「朱利安告诉仆人们，狼的眼睛能够作为黑魔法的材料，和死者沟通。」李维抬眼望向艾里斯，「是他造成今晚的骚动。」

    一提起那个名字，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微妙。

    从进门以来，他们都在避免谈论刚才所见的那个东西。

    这时，主卧室的门传来敲响，艾里斯亲自过去开门。仅凭着按铃的次数与时机，门外的老管家上楼时，已经备妥了安神的花草茶。

    「请好好休息。」摆放好茶水後，格吉尔先生主动向李维说道。对於男仆们的失控，管家先生似乎认为自己需要负起责任，甚至郑重地道歉。

    等到寝室的门再度关上，两人默默喝了一会茶。温热的茶水似乎真的有点安抚作用，李维方才被激起的危机意识逐渐褪去，他渐渐能理性思考这个地方不全都是他的敌人。

    当然，艾里斯也可能指示在茶水里加点东西，毒死他们一劳永逸。

    「咳……」总是十分优雅的男人突然在他面前被茶水呛到，摀着口连连咳嗽，被水雾浸染的蔚蓝色眼眸看向他时，眼神不知为何有点无奈，「我明白你为什麽会去找朱利安了，那的确是非常恶劣的玩笑。」

    李维沉默片刻，「那个，和我哥哥是同样的情况吗？」

    「不，虽然他也不是自愿的。」艾里斯摇摇头，「跟十三区的事故有关。如果被人发现的话，他也会惹上大麻烦。」

    李维想起最近常在地方报纸上看到的基因突变，他没有听说过有彻底兽化的例子。

    「他们家族本来就有特殊的血统，灾变的能量外泄激化了他体内的魔力，每个月靠近月圆时，魔力一高涨，他就会变得难以维持人形。」艾里斯苦笑了下，「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因果报应吧。当初你家人参与的那项计划也是按照他提出的蓝图延伸而来的，取自他家族的传说，只是因为计划本身太不人道，他的家族禁止他加入实行团队，他被调去另一个研究单位。」

    李维握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用力，知道朱利安真的和夺走他哥哥人生的计画有关，还是让他燃起强烈的仇恨。

    纳特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在旁边用鼻子顶了顶他的大腿，将身躯靠向他。

    「自从他的身体变成这样後，他便申请退役，退出了所有研究室的计划，也婉拒了很多大学的邀请，因为一旦被发现他的情况，就换他会被当作实验体抓起来了。」

    艾里斯喝了口茶，「他之前在首都时，每逢月圆都会藏身在一处废弃的教会，那里在战时曾经收容过很多病患，几年前传染病扩散造成病人和神职人员大量死亡，教会关闭後也没什麽人敢靠近。可是时间一长，周遭的居民还是察觉到异样，开始出现奇怪的传闻。」

    要藏匿那麽巨大的怪物，至今都没有被人拆穿，反倒显得不可思议。

    李维想起前几天，仆人擅自进入朱利安的房间，遭到严厉斥责与投诉的事件。

    那时离月圆还有几天，朱利安就藉口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花了一段时间让仆人们理解绝不能靠近他的房间。虽然待在朋友的庄园里，那位少爷依旧保持谨慎。

    「他在首都，被看到了吗？」李维记得当初朱利安来得十分匆忙。

    「只差了一天，审判所在他恢复人形的隔天，突击了废弃教会。」艾里斯说道，「据说恰好抓到了代罪羔羊，有几个想要施行黑魔法的倒楣鬼当天跑进废弃教会，在那里想用流浪猫做法术，当场被当作现行犯逮捕。」

    而那个人到了这里之後，就刻意对着一整群仆人宣扬黑魔法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