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他昨晚还觉得他有人性
第二天清晨,村民从混沌中醒过来时才发现,昨天夜里,他们见到那鬼影之后,竟然不知不觉的都昏沉过去。 而有几个村民的尸体正冷冰冰的躺在自己旁边,和自己睡了一整个晚上。那些被切下来脑袋,甚至还睁着眼睛,圆溜溜的瞪着他们瞧,看得人毛骨悚然。 而这些丢了性命的,无一例外,都是嘴碎过程健安的人。 村民们还在恍惚中,却听到一个声音传过来—— “村长,村长死了!” 这声音仿若惊雷,把众人劈醒,那些村民忙赶到村长家中。 隔着老远,一股血腥味已经遥遥的传了出来,村前的草木枯萎成灰色,上面嘀嗒着人血。 村长赵仗宏的脑袋,被摆在大门口,他的表情狰狞恐怖,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到极致的东西。 而他的脑袋下面则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已取性命,交易作废。 赵杖宏的半截身子,还端正的坐在大堂的椅子上面,旁边还有一杯没有完全冷掉的茶。 村长赵夫人捂着肚子,长着腿,昏倒在卧室门口。 程健安醒过来之后,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就看到那些村民呆站在村长家门口的景象。 “是他!” 出声的是一个村里的独眼老汉,他个子很矮,又有点瘸,他没娶过媳妇,年已三十八岁,之前抬轿子的有他一个,叫王斧头。 王斧头揪过程健安,嚷嚷:“这个帮着郑冈做事的,现在回来了!” 刘裁缝正冷静地站在尸体面前,他斜看了一眼程健安,从鼻子里哼声道:“回来得倒巧呢,村长死了,郑娟不用嫁死人了,他就回来了。” 程健安看着村门口的惨状,有些窒息,他刚刚来的时候,还听说还有几个村民被杀了。 “是……鬼杀的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死成这样,肯定就是呗!”福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走过来说道,他手上拿着一根棍子。 那鬼……竟然杀了这么多人……他昨晚还觉得他有人性……他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觉得! 他以为自己去找那鬼,那鬼顶多是在鬼王面前替他说说话,没想到那鬼会杀人,还杀了那么多人! 程健安看着那尸体,视线有些模糊,那血肉块直刺双目。 福子拿棍子捅了捅那尸体,那尸体倒在地上,涌出更多的红棕色血液。 福子去翻村长的荷包,找有没有金银,众人只觉得恶心,却也没拦着他。 “那现在……怎么办呢?”一个人,声音软弱的,在后面问道。 那是个戴眼镜的剃寸头的男的,他叫张玉,他从不种地,只住在村里,时不时教书换点粮食,他穿着长大褂,还喜欢整几句洋文。 “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呗,村长死了那郑娟就不用送吗?还不是得送!”福子捻起一串从村长兜里找到的,沾血的佛珠,随便用袖子擦了一下,收到自己怀里。 “一个残疾的老女人,换五百大洋,我们全村人一分,多自在呀,养那一个残疾女的,还要费粮食,为什么不把她卖了呢?”福子说的很有道理,很多人都附和他。 “可是,那样总归不好,太自私了……”眼镜男张玉小声说。 “那不然,我们把村长埋了当没事发生?” “可是,要是那鬼缠着我们不放怎么办?太危险了……”张玉又说。 福子呸他一声,哼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呢?” “我……我……” 张玉低下头,看了一眼程健安,然后说,“不然我们逃出去吧!这个村实在是没什么好呆的!从很久之前开始,这村外面就有不干净的东西,我们每天守夜,不能出村,都是因为他们的原因——我们把他们弄死,我们逃出这地方,总能有新的活路!” “说的轻巧,那鬼本来就是个死物,你怎么再让他再死一次?”刘裁缝嘲笑道。 张玉闭了嘴。 刘夫人此刻却悠悠转醒,她看着村长的尸体,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村长死了,但村夫人应该还是能做主的,不然我们问问村夫人?”有人提议道。 于是大家把怀胎六月的刘夫人请着坐起来,等她眼泪抹完了之后,询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刘夫人试着眼泪,说道:“其实,能有办法对付那些恶鬼的,只要我们能制住鬼王,我们就都能从这村子里逃出去,再也不受鬼摆布了。” 众人睁大眼睛:“什么办法!” 刘夫人眼眸一沉,却说道:“你们听说过老狼抓人的游戏吗?” 村民都是一愣。 “老狼抓人,是小孩子玩的游戏,就是要一个小孩当狼,其他人则当人,每当老狼闭着眼睛的时候,倒计时开始,那些人就开始逃跑,跑得过的人就赢了,没跑过的就输了。” 众人还是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刘夫人却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她慢慢的捂着肚子,说道:“只要有一个人,去让那狼暂时闭上眼睛,我们就能逃出去了——我们需要一个,骗鬼的诱饵。” “只要那诱饵以接近鬼王的理由出村,他手上带的东西就会成为‘村外的物件’,第一个人摸到那物件,就会成为‘村外的人’,然后我们一个碰一个的,就都能出去了。” “那诱饵能活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 “可是……谁做诱饵呢?”张玉皱眉,“没有人愿意当诱饵吧。” 刘夫人,低下眉头,温柔地看着腹中胎儿,笑着说:“总得有个人要牺牲的,靠抽签吧。”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寂。 刘夫人拍了拍手,说道:“大家先回去休息休息,明天中午,我做好抓阄的东西,谁抓到了,谁就是诱饵,都没有意见吧?” 大家摇摇头,都同意刘夫人的决定,就这样散开了。 郑冈听说村长死了以后,就抱着姐姐从稻草堆里面钻了出来,但又听到说要抽签做诱饵,神色又凝重起来。 程健安倒没有再管郑冈,自从他看到村长和那些村民的死况后,他就手抖得不行。 他知道,是他要那个鬼去帮他办事的,纵使村长有错,那些村民也是无辜的,那些村民是被他害死的…… 程健安恍恍惚惚地往家里走,看到家里的阿妈一直坐在家门口等他。 阿妈看到他回来了,语气有些重:“到哪儿去了?” “去……去办些事。”程健安低头。 阿妈大概是知道村里的事的,但是也没再说什么,只不过好像这些日子过去,阿妈的脸色更苍白了一些。 阿妈从屋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陶罐,她颤颤巍巍地晃着手,拧开盖子。 阿妈将那罐子里的东西,倒在碗里。 “喝了。”阿妈说。 程健安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思喝东西,于是他摇了摇头:“阿妈,我现在不想喝。” “你已经好几天没喝了,再不喝,病不会好的。” 想到阿妈可能又在说些胡话,听郑冈说,好像自从自己车祸以后,偶尔就会发疯。 以前他还会顺着阿妈安抚她,但程健安此刻实在是没精力去管她。 “阿妈我现在是真的不想喝……” “你必须,喝了!”阿妈的眼睛突然间泛红,她哑着嗓子嘶吼,“你生病了,你必须得喝!” 程健安突然被她吓到了,只感到背后一凉。 他低下头,拿起那碗,放在嘴边。 阿妈满意地看他喝下去,然后哼着歌儿走了。 等阿妈走后,程健安突然开始催吐,他疯狂挖着嗓子,让自己吐出来。 吐出来以后,只见那橙橙黄黄之间,有什么红色的东西在蠕动。 程健安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他突兀地想着。 人走路的时候,影子是会忽闪忽闪的吗? 他刚刚看阿妈走路的时候,为什么,那影子忽闪忽闪的,竟看不出是个人形…… 一股凉彻心扉的冷意,把心脏突然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