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风明月偏染尘俗
天色灰青刚下过一阵雨,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桃花的味道,房檐还在断断续续地滴水,落到青石板路面上溅起一朵小水花。 “小孩你没看到人吗!撞到我家少爷了!”不小心撞到人的小孩似乎还未意识发生什么,溜烟跟着伙伴跑了。那仆从气急败坏,正欲追上去教导那小孩一番却被他主子拦下。 “少爷您衣服脏没?咋要不去换件衣裳。”仆从慌张地检查他主子的衣摆,不可避免地沾上泥点。 那人摆手,将伞往小仆从那方靠,“把你自己遮遮。” “害,没事少爷。”仆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是将伞全往萧霁尘那边靠。 那人瞥了眼仆从的动作,没阻止他淡淡地移开视线,而后望向那小孩跑去的方向,似勾起自己孩提时期的回忆,不过他小时候可没这般自在,整天被学堂的老夫子盯着,天天背书,现在反倒过得清闲。 等两人出了小巷,人们蜂拥往一个方向去,其间不乏有几个达官贵人的轿子。 陆北机灵无需主子多言便上前去询问事情,他拦住一赶路的青年,“这位大哥,你们这是赶去做什么?” 那大哥正赶着路被人这么一拦下来有些恼,“秦淮的第一舞姬今日在醉花间献舞,还不赶紧!”大哥忙着去见美人,顾不上多说些什么,陆北正要拦着多问几句,被那大哥一个怒视吓得缩回手。 陆北:...... 陆北又去问了一男子,大致弄清了事项,说的是秦淮有名男舞姬楚时清难得一见要登台献舞。陆北也不过十五岁,正是贪玩的年岁,他犹犹豫豫地看向自家品行端正的二少爷,“少爷咱们去吗?”听那地方的名字估摸着是个烟花之地,他家少爷估计不想去那种地方平白沾染一身俗气。 正当他想着陪少爷就在这秦淮河边游玩,他少爷突然来一句:“为何不去?” 他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愣愣地看着他家少爷,“可是少爷......” “阿北,你家少爷又不是和尚要戒红尘,再说,谁不想去一睹美景呢?”萧霁尘把油纸伞收好让陆北拿着,随着人群方向过去。 到了醉花间陆北眼尖地看到了人群中撞到自家少爷还不道歉的小孩,那小孩似乎也是跟着伙伴前来看表演的,许是他们抄近道,所以占据了前排,而萧霁尘他们只得在人群外围远远观赏。 秦淮河畔停靠着一艘巨大彩舫,那彩舫装饰极其华丽,施以绚丽的丝绸,彩舫顶部搭建一方平台,便是之前大哥口中男舞姬要表演的地方。不多时,笛声悠扬拂过秦淮河面,微风适时撩起遮掩的帷幕,而那白色帷幕后隐隐可见一高挑的身影。 河岸上观赏之人不由发出惊叹,只因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陆北看的有些呆,不由自主地往前挪,“挤什么挤!别挤!”人群本就拥挤,陆北向前的动作让前面那人有些恼火,嘴里有暗暗骂了几句。 先是让小屁孩撞到,后来问人又被给白眼,现在还被人骂了一嘴。 陆北心想:倒霉催了...... 他悄悄回头去看他家少爷,只见他家少爷将折扇打开挡住半张脸,只得见眉眼弯弯。 陆北:少爷你是在嘲笑吧。 萧霁尘非常适宜地调侃他:"什么样的美人把阿北的魂给勾了去?"他说完视线望向彩舫上的身影。 起先那笛声清亮悠远,正与秦淮的美景相得益彰,为秦淮更添一份烟雨诗意,而后笛声渐渐激烈、愈发紧迫,笛声势如破竹颇似将士即将上战杀敌。霎时,于帷幕后一抹剑气凭空而出,剑气凌然、直向长空,帷幕后的人也露出真面目。 楚时清一身白衣,剑气带起衣袂翩跹,长发用青色发带束起,眼睛被一段白绫蒙住,只得看清那人清冷的下颌和一张薄唇。萧霁尘微眯眼,收拢折扇抵在下巴上,他挺意外的,原以为这男舞姬会如一般青楼女子那样妖媚,没想到这人竟是一副明月清风的模样。 笛声的主人自始至终没有出现,但是二人配合极其默契,剑舞的每个动作都与笛音相适,一曲落舞即毕,楚时清淡然地瞥了眼人群,向台下众人拱手行礼,转身下台隐入帷幕中。 台下喧嚣,掌声如雷鸣,其间也混杂着几声污秽的言语。 “这就完了?还没见着脸呢。” “美人别走啊,让咱们瞧瞧你的模样啊?” “就喜欢这样儿的清冷美人,床上铁定给他操出原型!”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就你?人楚时清还看不上你。” 萧霁尘听着这些言语心中一阵恶寒,眉头不由紧蹙,这毕竟是烟花之地。 “阿北该走了。”萧霁尘淡淡道。 陆北抱着伞跟上他的步伐,意犹未尽地往后瞧。楚时清早已下了台子,这会儿已不见人影,说实话他还挺好奇那人的长相。 一双手突然拦在萧霁尘面前,“公子留步,我家公子想见您。”拦路之人是位十六七岁长相清秀的少年。 少年见萧霁尘没有反应,倒也没慌,就这么面无表地看着对方,颇有一副“强抢民男”的架势。 萧霁尘挑眉看着他,抬眸看了看彩舫的方向,道:"走吧。" 少年走在两人前方引路,期间也没告诉他们究竟要去见何人,不过萧霁尘隐约觉得,他家公子就是楚时清。 “公子人来了。”少年在门口敲了敲门框,稍顿片刻侧身让萧霁尘进去,他伸手拦着陆北,“这位小公子,你随我而来。” 陆北不放心,无措地看着萧霁尘。 萧霁尘摆手道:“没事。” “楚公子叫我来为何事?”萧霁尘自然入座,那人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色,正好可以看见那艘彩舫和台下的人群。 楚时清宛如才知晓身旁有人,视线从窗外落到萧霁尘身上,然后淡淡一笑,"想请公子喝酒。"他单手托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看着萧霁尘。 “不行吗?” 他轻声道。 这一声在萧霁尘心中泛起涟漪。 楚时清下了台子便把那蒙眼的白绫取了,萧霁尘清楚地看清了他的模样,这人拥有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他瞳色深,让人联想到一汪秋水,很难不陷入其中。他心头一跳,目光从那双眼睛上挪开,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楚时清舞剑要蒙上眼睛了。 楚时清抿了一口酒笑着问他:“公子尊姓大名,可否相告?” 萧霁尘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姓萧名霁尘。” “光风霁月不染尘俗?” 楚时清眉眼弯弯看着。 别说,当初萧霁尘他爹取名当真就是这么取的,萧家世代为将,上战场杀敌抛头颅洒热血,萧将军想着打打杀杀沾染太多血腥总归不好,所以才想着给小儿子取这么一个名字,平平血气。 “楚公子才是。”不知为什么,萧霁尘现在脑子发热,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人的缘故。 “别这么叫我,不过一个舞姬。” “那在下该如何称呼公子?”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楚时清的薄唇上。 “随意。” 萧府。 月光透过窗户落到榻上,白瓷瓶里的桃花枝在月色中显得有些清冷,萧霁尘素爱在房间里摆放些花花草草,无事就在房中修剪枝桠或是赏花。 不过今日他可无心赏花。 萧霁尘抬手看着那段白绫,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人的温度,他凑近白绫,那上面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熏香和药味。这味道让他想起楚时清,那人身上似乎就带着这种味道,倒不如说是白绫染上了楚时清的味道。 那人双眸含笑,将白绫赠予他,说是给他的见面礼。 萧霁尘轻笑,谁头一次送人东西送一段白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