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桃花依旧笑春风/萧楚线完
陈誉端着汤药去了东院,不知为何楚时清的身子更差了,以往快入冬的时候楚时清的身体也会变差,但不会像现在这样整日卧床不起。 他敲了门进去,萧霁尘在楚时清床边照看,见陈誉端着汤药进来便接过汤药。 “我哥好些了吗?” 萧霁尘摇头,俯身拍了下楚时清的脸颊,轻声道:“时清,起来喝药。” 床上睡着的人皱起眉头,声音极小:“不喝…难闻。” 萧霁尘耐心地哄他,“不苦。” 楚时清拗不过他,从被子里伸出手让萧霁尘扶他起来,他的脸色算不上好,惨白惨白的,眼眸无神。 萧霁尘喂他喝下一口药,楚时清皱眉闷闷咳了几下,汤药全给咳了出来。 这一咳就像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楚时清头抵着萧霁尘的肩缓神,“不想喝。” 胃里难受,喝不进去,喝什么吐什么,闻着味就犯恶心。 萧霁尘心疼的要命,把汤药递给陈誉,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楚时清的背给他安慰。 “好,不喝了,有想吃的吗?你太瘦了。”背脊骨搁着他的手,愣是一点肉都没有。 楚时清没了力气,懒懒地靠在萧霁尘身上,气若游丝道:“没有…” “哥,我先出去了。”陈誉端着汤药出去,刚踏出房门就端着手里的药狂奔到后院去。 啪——汤药撒了一地,陈誉愣愣地看着汤碗的碎片,看着看着眼眶子就红了。 他待在楚时清身边这么多年,当然知道楚时清得的是什么病,楚诗筠当年就是因为这个病死了,二十几岁就死了。 想到这陈誉胸口就难受,就像是有人扼住你的咽喉,让你喘不过气,他长这么大就没再哭过,明明楚时清还活生生的在他面前,不知怎的,他现在就很想哭。 …… “我没事,你们这的天太冷了。”楚时清的嘴一张一合,每说一个字就要花掉他好大力气。 “我让人多放些火盆。”萧霁尘抱着他。 “别…我怕给我这屋子烧了。”他说着又是低头咳了几下。 “霁尘。” “你说。” “我还想着来年春天回秦淮河看看,那的桃花比你这的好看。”楚时清歪着头靠在萧霁尘肩膀上。 萧霁尘毫不犹豫,“明日就去,明日我就带你去秦淮。” 楚时清笑了,“现在去能看什么?花都没有。” “那就春天再去,春天带你去看桃花。” 楚时清眉眼弯弯,眼里含笑。 “好。” …… 明顺四年,冬,大雪。 萧府院内腊梅开的正盛。 萧霁尘让人做了把轮椅推着楚时清出去赏雪。 萧霁尘:“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雪。” 楚时清手里抱着手炉,腿上盖着毯子,“小时候见过,那时候还打雪仗来着。” 萧霁尘撑了把伞然后推着楚时清出去看雪,“过了这场冬就可以去看桃花了。” 楚时清轻眨眼,看着这院里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一片微微发神。 萧霁尘:“好了,该进去了,外面真的冷。” 楚时清摇头,“想玩雪。” 萧霁尘皱眉:“你身体不好,以后再玩。” 楚时清自顾自地把毯子撩开,“再这么坐下去该成残废了。” 说罢他一只手抱着手炉直接从轮椅上起来,萧霁尘赶紧用伞遮住他头上的雪, “时清,过些时日在玩。” 楚时清干脆把手炉搁轮椅上,踩着雪朝院子中央去,茫茫雪地落下一串脚印。 他回头冲萧霁尘摆摆手大声喊道:“萧霁尘!你别管我!” 雪中梅开的艳,人也似天仙。 冷空气里混杂着腊梅香一齐吸入肺里,霎时神清气爽。 楚时清玩雪玩得不亦乐乎,把雪捧起来往天上撒,任由白雪落肩头,身上见不到一丝病弱模样,就好像这人一直都是这般富有活力。 萧霁尘虽然担心他,但也不好破坏这番光景,楚时清玩了会便累了,规规矩矩地回到萧霁尘身边,他看了看萧霁尘,似乎是在观察萧霁尘的脸色,带着一丝撒娇是意味道:“累了。” 萧霁尘把手炉递给他,“玩够了?” 楚时清脸上泛着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头上、肩上全是雪,有些已经化了打湿了衣裳,:“没,这么大的雪,稀罕着,怎么可能玩得够。” 萧霁尘:“以后又不是见不着。” 他说完这话楚时清愣了几秒,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说:“我酿的桃花酒过些时日可以给你哥嫂送去了。” 过了会他又说:“宿骞江也给他送一坛去。” 萧霁尘想起来了,楚时清在醉花间就有自己酿酒的习惯,搬到萧府的时候确实带了几个小酒坛。 楚时清:“对了,得去教教小誉怎么喂鱼,我拿着米糕什么的瞎喂他可别学着这样喂,你那池子里的鱼个个都娇气,跟你一样。” 萧霁尘:“不是有我吗?” 楚时清愣了下,笑道:“也对,总不可能一直让小誉喂鱼,宿府院子里的桃花可以让他去照看,宿骞江没你会养花花草草,他院里的桃花树长得磕碜。” 萧霁尘给他盖上毯子,推着轮椅回屋,“该回去了。” 楚时清点头。 今天楚时清兴致格外高涨,精气神好,话也说的多,“最近小誉都不来找我,闷的慌。” 萧霁尘拿出干爽的衣裳给他换上,顺便又把他的头发擦干,“我去叫陈誉过来陪你?” “不用,他帮忙打理府上事务忙着呢。”他继续道:“累了,我眯会。” “好。” 陈誉的性子他清楚的很,每次来送汤药把碗搁下就走,都不愿意多和他说几句,不知道以为他多厌恶楚时清,楚时清知道,这小孩心里难受着,指不定自己一个人偷偷躲哪哭去。 又有什么办法呢,命该如此,就是这样,他知道自己活不久,早就释然了,逍遥快活这么多年,也满足了,偏偏有个人就是固执,就是放不下。 楚时清叹了口气,要说还想完成什么心愿,那就是再去骂几嘴宿骞江,然后让他帮忙把陈誉看好点。 ……… 说好了三月去秦淮河畔看桃花。 楚时清拖着一口气只撑到了二月春。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萧霁尘坐在楚时清床边看着这人的睡颜,视线细细描摹着他的脸,他不知道楚时清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怎么,搁以往他将人喊起来,然后推着他到院子里去逛逛,这人总说待房里闷,今天他有些不忍心把这人喊起来。 他睡得很香,眉头舒展,只是手指很凉,萧霁尘坐他床边捂了好久都没捂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陈誉哭了,哭的时候愣是一点声也不发,把所有泪都憋回去,实在憋不住了就吧嗒吧嗒一颗颗掉泪珠子,轻声抽泣着。 他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趴在楚时清床边,把头埋在被角里小声呜咽,萧霁尘知道他肯定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他揉了揉陈誉的头发,模仿着楚时清的语气哄他,“小誉,别哭了,你哥哥睡着了,他怕吵。” 这个安慰似乎不管用。 陈誉哭得浑身都在颤抖,最后终于绷不住了,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哥!!!!” 萧霁尘看的难受,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哭吧没事的,你哥睡得熟,吵不醒,想哭就哭吧。” …… 大概还有一个月秦淮河畔的桃花就开了,楚时清还没来得及去看。 那天来了很多人,大多是醉花间的姑娘小伙,还有宿骞江。陈誉躲在房里不出来,估计又哭了,宿骞江去哄人。他当时记得很清楚,有个叫毓秀的姑娘哭了好久,美人落泪人皆怜惜,还有萧家大门口不知道是谁放的一把扇子,扇柄上刻着一个谢字。而他只是看着萧府白茫茫一片发着呆,思绪回到了他陪着楚时清在庭院玩雪的那天,那天也是这样白茫茫一片。 萧霁尘最近似乎很忙,处理完楚时清的后事,又把楚时清生前安排给他的任务做完,送酒、喂鱼、照看花草,想着又去酿了一壶酒。 他好像是故意让自己这么忙起来,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好像只要一直这样忙下去就会忘了某些事,亦或是当做从未发生。 “我要走了。” 萧霁尘正在浇花,陈誉突然对他说。 “去哪?”他不解。 陈誉看着萧霁尘面前花缓缓道:“回蒲塘,或者…找宿骞江。” 他哥已经不在了,继续在萧府待下去也不是那么回事。 萧霁尘点点头,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你若是走了,时清估摸着得伤心好一阵子,你知道的,他挺舍不得你。” 陈誉心底一顿,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会他哽咽道:“给我哥说一声,我走了,让他不要伤心。” “好。” …… 明顺五年,春,秦淮河畔桃花开了。 萧霁尘像以往一样去山上折了桃花枝回来修剪,将其插到白瓷瓶里。 靠窗的榻上小案上放着修剪好的桃花枝,一盏茶刚刚沏好,盛着一缕阳光,萧霁尘找了本诗集靠坐在窗边。 白瓷瓶里的桃花遭了毒手,被人摘下一朵,作祟者将那朵桃花别到萧霁尘头上,带着一丝狡黠笑着说:“萧二少爷挺闲情逸致啊。” 被人这么戏弄他也不恼,只是无奈地放下手里的书,嘴角带着笑看着眼前的人,说了句:“秦淮河的桃花开了,我带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