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

    凌晨2点，黑色奔驰S900停在京谷大厦楼下，右侧车窗缓缓下降，一双狐狸眼微挑瞧着楼上隐隐绰绰的点点莹火。

    卓子轩掏出手机拨出烂熟于心的号码，目光炯炯紧盯着大厦腰部那一扇窗透出的微光，电话许久后才被接通，温柔的声音在那头响起，他眼中突然布满笑意。

    “哥，这么晚还没回来，工作很忙吗？”他放缓语调轻声询问。

    “小轩？怎么还没有休息？太晚了，哥哥准备睡在公司。”对面发出打火机点燃的咔嚓声，黎青弦笑着说。

    “哥你最近睡眠不好，别在公司点香了，回去睡吧，我在你公司楼下。”卓子轩皱起眉，眼中都是心疼。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你等我一下……”对面传来窗帘被拉开的声音，随即电话被匆匆挂断，大厦腰部微弱的萤火突然发亮变成点点星火，卓子轩下车站在路灯下对着楼上招了招手。

    虽然太远看不到里面的人，但卓子轩眼前却自动浮现出里面那个温柔的男人优雅从容收拾物品穿衣下楼的模样，那么清晰，就好像这个画面已经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遍。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背靠车门站立，路灯印照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颀长的倒影。晶莹的雪花从天空飘洒而下，像是打开了某种封印，纷纷扬扬不断浸润干涸已久的大地。

    他突然想起初三某天晚上下自习，他被一群男男女女包围着往校门口走，略有自得地应对着周围的讨好与谄媚，却在即将出校门的那一刻看到了阔别已久的人。优雅而温柔的男人身着深灰毛呢大衣靠着发亮的黑色奔驰像是在等着谁。

    等着谁呢，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在等他。

    楚文瞻和许毅从后而来，见到人惊喜的上前，嬉笑片刻后在宠溺的目光中上了车，上车前还遥遥朝着他的方向警惕又不屑的瞅了一眼。

    思及此，卓子轩伸手接住不断下坠的雪花，略带讽刺的笑了。

    你已经拥有我此生遥望而不可及的全部，还在戒备什么呢？

    大厦一楼一个消瘦的身影逐渐靠近，卓子轩拉开车门取出一件犹带温度的毛呢大衣快步走到门口盖在推门出来的人身上。

    “哥我就知道你只穿了一件风衣，1月的京城很冷的，你最近睡眠不好容易抵抗力下降，小心别感冒了。”

    黎青弦笑着拢了拢厚实的衣服，“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卓子轩看着被完全笼罩在厚重衣服下的人，一个身高正常的成年男人内里穿着衬衫马甲风衣竟都瘦弱到撑不起一件大码毛呢外套。

    黎青弦打开副驾车门坐进去，路灯印在他雪白的脸上，衬得苍白的唇更是不带一点血色。

    “和同学在酒吧玩，我开着车没喝酒，他们喝多太闹，我就开车出来转转，没想到看到哥你这边公司灯还亮着，就想着你是不是回来了。”卓子轩上车打开除雾笑着说，紧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

    “嗯，晚上小心点，别乱跑，保镖有没有跟着？一个人到底不安全。”黎青弦像是累极了，靠在椅背上皱了皱眉，上身轻颤一下，闭着眼轻声念叨。

    黎家森严的家规教育下长大的人脸上从不显喜怒，只能从点滴微表情中探寻。卓子轩侧身探过去伸手握拳又松开，犹豫片刻后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轻声说，“哥，你没系安全带。”

    黎青弦睁眼，一双凤眼半眯，像是容纳着三千世界。他唔了一声扯过安全带扣好，智能的车内系统检测到人体，安全带猛地收紧擦过锁骨，让他像是吃痛似的抽了一口气。

    卓子轩目光沉了沉，发动车子向北山别墅区开，后面两辆不起眼的保镖车随后跟上。

    车外雪花越飘越大，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路上基本没什么人。他看着窗外雪景，嗅到一股极淡的沉香味，突然想要开的慢点，再慢点，永远不要停就好了。

    最起码在这一刻，他可以自以为是地认为，世界上还有这方小小天地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车慢慢驶入目的地，悲怆的冬日恋曲被隔绝在车库外，卓子轩看着旁边闭目像是熟睡的人，轻声细语地呼唤，“哥？”

    黎青弦缓慢的睁开眼，疲惫的眼中一片清明，抬手轻揉太阳穴低声应了一声。

    “哥回去煮点牛奶？或者……吃一片安眠药吧？你最近精神总是不好。”卓子轩皱眉十分担忧地问。

    黎青弦温柔地看着卓子轩笑了笑，摇了摇头，“没关系，上去吧，好好休息，你明天不是返校？”

    卓子轩没有再强求，他目送黎青弦走到二楼客房，转身三步跨做两步上了三楼关好门怒气冲冲掏出手机。

    “卓总，”对面很快接起。

    “你查的东西呢？”卓子轩压抑着自己不断上涌的怒意，冷声问。

    “卓总，我一直在分部这边查找，但是‘华卓’在美国这边根基不深，很多东西没办法像国内那样拿到，而且‘象形’在美国势力太过于庞大，家族隐私更是瞒得滴水不漏，我这边还需要一些时间。”

    卓子轩点了一支烟，开窗感受着凌冽北风夹杂着雪花扑在他脸上，他看着远方昏暗的天空，叹了口气，“罗星，你是我最信任的下属，别毁了这份信任。”

    罗星的声音带有一丝紧张，“卓总，我需要一点时间，我设法查了美国这边排名靠前的私立医院档案，没有找到黎青弦的，可能他的档案被特殊加密，我在想办法黑进系统……”

    “一家还好说，黑那么多家医院别说不可能，就算是真的能做到耗费的人力物力……”卓子轩皱着眉想了想，“节后我会把王松石副总派去美国，‘华卓’在美国的市场总是不温不火，也该添把柴了。”

    罗星顺着话茬应了，突然想到了什么，“卓总，这边得到消息，黎青玄年后要去中国，说是大中华区分公司成立，要去慰问员工。”

    “嗯，还有什么事吗？”

    “小道消息说黎青玄快要结婚了，对象是个大学教授。”

    卓子轩这才有了点兴趣，“是吗，叫什么，黎家竟然会同意和美国人结婚？”

    “不是美国人，是华人，是个很年轻的生物学博士，叫……张仲？”

    卓子轩眼睛突然睁大，有什么从脑海中匆匆掠过，“张仲？张家的那个从小就养在美国的大少爷？生物学？不对，你再去查，张家人怎么可能不学医……”

    他快步走到桌前掏出一本已经泛黄的日记本，翻到最前看到里面小孩子稚嫩的笔迹，“哥哥说张家有个大哥哥去美国学医了，他以后也要去，可能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了……”

    “罗星……”卓子轩感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我们被误导了方向，张仲是黎青弦的私人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