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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阿明把烟头在烟灰缸里压灭,默默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烟头垂死挣扎出冉冉上升的青烟,两边嘴角各自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他的这副堂堂相貌,能迷惑住很多人,他的浓眉大眼天生不怒自威,即便笑也笑得矜持有度,常人若要以貌取人,总当他多年从事正气凛然的工作,好比警察什么的,浅交之下,都道他是个值得信赖的靠谱男子。 然而事实却是相反,阿明一直经营的事业,没有一桩是能曝晒在阳光下的,他的整个心性也与他的工作一般,晦涩阴暗,扭曲变异,他自己也清楚,但他不以为意。 阿明知道,只要他够强,他距离光明磊落十万八千里的品行就不会带给他任何伤害,甚至,在那个黑白交界的灰暗世界里,他如鱼得水,无往不利。 直到他遇到许谨。 许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x二代”,那个男人的自信与魅力纯粹是来源于他自己,阿明没见过这种在阳光下生活,身上却偏偏充盈着黑夜蛊惑与神秘的人,他第一次见到许谨,就被那个人深深地迷住了。 他要得到许谨,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有一度,他是成功了。 后来的事情,让阿明肠子都悔青了,他知道许谨自尊心强得可怕,却从没想过他会是个那么干脆决绝的人。 许谨告诉他,他不能容许背叛。 阿明却直到现在也不认为自己的行为对许谨构成了背叛——他只是……只是逢场作戏,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会逢场作戏,尤其在交际场合,他不明白许谨为什么会高标准严要求到一旦他们确定关系,就连看见他搂一搂上门还债的女孩,这许谨本该心知肚明是吓唬人的把戏,都会变脸。 分手当然也是许谨提出来的,他甚至还能笑对阿明说,算是两方都违约,就用不着计较谁要补偿谁了。 许谨一旦决定,阿明用切身体会到了,绝不会有半分妥协或改变主意,不管你再怎么软硬皆施,他端的就是油盐不进,要换了其他人,阿明老早抑制不住怒火,硬干强来了,但对许谨,他没辙。 幸好许谨自与他分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始终保持着“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阿明还能宽慰自己,纵使他没有得到许谨,许谨也不曾属于任何一人。 他心存侥幸,暗地里希望许谨在“环游世界”之后,回头能发现他这个始发地依然如故。 但是,岳燃跳了出来。 许谨是认真的。 阿明看得出来,那个人不管对人对事,都偏好在行动之前做好非常充分的调查,获取足够的情报,阿明最初还庆幸许谨将他当成情报的来源点,这样他才可以在分手之后仍和许谨保持平和而且互有来往的关系,可这一回,他却心生痛恨: 痛恨许谨的迟钝,与自己当初的荒唐。 那回借酒闯进许谨家,已经是阿明舍弃自尊的极限了,但许谨的反应,让他大失所望。 那一夜之后,阿明便明白,自己已经扭曲的心态,因为得不到许谨,变得更加扭曲,丑陋,偏执,他不能忍受许谨的世界里真的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既然许谨一意孤行,那他也有他的想法和做法,他阿明从来就不是个轻易屈服的人。 他要得到许谨。要不许谨就不能属于任何人。 所以现在,他坐在窗明几净的小咖啡馆内的吸烟区,对面是倚着沙发靠背睡着的周筱霖,阿明轻轻一笑,拿起那姑娘搁在桌子上的手机。 周筱霖斯斯文文的书卷气,一看便是个学文科的女孩,当然城市中长大的姑娘该有的警惕性她都有,阿明想,要不她也不会把两人的见面时间约在午后一点,地点放在闹市商业街的一个咖啡馆内。 矫情,阿明好笑,既禁不住诱惑跑出来见他,又还要煞费苦心地防着他,有意思吗? 结果如何呢? 还不是在他面前睡着了么? 阿明稍稍有些得意,不过同时他也为自己竟拿出这种算不上入流的手段对付一个不曾在他们那种灰色地带游走过的女孩而略有些愧疚,他见周筱霖睡得很沉,便起身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不知道那女孩醒来会不会奇怪自己喝咖啡都能喝睡着,阿明早已想好了打消她疑虑的说辞——再说,两人在咖啡馆里哪也没去,他不认为周筱霖会追究下去。 当务之急是捉紧时间,阿明从他的手包里取出薄薄的手提电脑,联上周筱霖的手机。 她设了密码,但只有四位数,没花多少时间就能破解,阿明很高兴周筱霖是个会在手机上收发邮件的人,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他需要的东西,阿明心满意足地松了口气,拔出数据线,将周筱霖的手机放回原处,招手又要了一杯蓝山。 周筱霖悠悠醒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她茫茫然地睁开眼,左右看看,再发现就在一米开外的阿明,惊得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哦米糕! 她居然睡着了?! 在周末宴会上搭过话以后,周筱霖对这位原与明先生不无好感,长相至少八十分往上,谈吐举止都极有分寸——是的,周筱霖认为懂得进退分寸是一个男人难得可贵的品行,她托身人类的雌性二十多年,实在遇到过太多把自以为是与没脸没皮当作魅力的男人。 忝列小美女之行,周筱霖接到原与明的邀约吃饭的电话时,她想她是不是霉运终于过了? 当今世道,帅哥难求,身边的第一顺眼好像是同性恋,别人介绍的异性恋帅哥请客就在肯德基,那原与明呢?也许会是个机会,但她却在他面前睡着了。 “筱霖,你的工作很辛苦吧,那么累,看你脸色也不太好,要不下午就请个假吧,扣的钱我补给你。” 周筱霖惴惴不安之际,对面的原与明已然温和地开口,她抬头,正好对上那男人关心的眼神。 第二十七章、 许谨这一走,仿佛把岳燃的好运气也一并带走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岳燃的生活水蛇火热,令他焦头烂额。 头等大事自然是常襄的刑事案子,岳燃这辈子没跟刑警打过交道,作为嫌疑人的家属,他看着他们的冰冷面板,听着公事公办甚至颇夹杂了些轻蔑鄙夷的言语,这些时不时地将他心头的怒火点燃,然而为了常襄,他也在每回一察觉到火苗时,自动迅速地扑灭,省得万一燎原,事情更加不可收拾。 这其中,许谨推介的杨佳文杨律师功不可没。 岳燃本以为律师都像许谨,“精明强干”四个大字刻在了额头,但杨律师显然不是那种类型,大概是因为性别之故,她无论与谁打交道,都是和风细雨,“请”前“谢”后,对方偶有不恭不敬的地方,也无改她的柔声软语,她也不会由此退缩畏惧,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人能行的方便,大多因她的温柔和坚持,都开了绿灯。 然而解决问题的钥匙,依然是握在别人手中,更准确地说,那女孩。 两个年轻人事实上偷尝了禁果,女孩也确定未成年,她若一口咬定是强迫,当时又没有第三人在场,谁能说不是? 杨佳文一边动用全部能量,让公权力那边得以尽力施展拖字诀,一边与岳燃商量,私底下和对方家长见一次面。 只不过这次见面并不愉快,两个孩子并没有跟来,双方的家长便也无所顾忌撕破脸,脸红脖子粗,食指频点——当然这不是岳燃这方的行径,对方的母亲也还算平静,但女孩的父亲则从始至终,都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咄咄逼人,压根听不进任何旁人,包括他妻子的话。 最终不欢而散,岳燃压着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对杨佳文也倍感愧疚——一个女人不管因为什么缘故,都不该承受这暴雨倾盆般的脏口咒骂,他谢过她,邀请道:“不知道杨律师肯不肯赏脸,让我请你吃个晚餐?算是洗洗晦气。” “谢谢你,岳先生,我还要回所里做些活,”杨佳文微笑着婉拒,“毕竟要对得起老板给的钱,和许前辈的信任。” 岳燃默默点头,并不勉强。 杨佳文向岳燃告辞,刚走两步,又想起什么事般回头,对岳燃友善地一笑,宽慰道:“岳先生,你不用太担心,许前辈临走前已经与我共同制订了方案,这回接触之后,可以说,并不出许前辈的意料,你外甥不会有什么事的。” “杨律师,”岳燃呼了口气,“我能想到许谨的安排,只是,对方要是拼着鱼死网破……” “基于刚才的接触,我认为这概率不高。不过岳先生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下一步,兴许我们应该把当事人的母亲单独约出来协商……等我先与许前辈商量,我会尽快联系你的。” 杨佳文胸有成竹的姿态让岳燃略微放下了心,等她离开口,他冷静下来,回忆起今天的相见,对方那声嘶力竭的怒吼咆哮之中,的确有掩不住的色厉内荏,话题也始终围绕“女儿吃亏不能见人”打转,也许许谨判断得对,会走同归于尽这条路的人,大多不是弱者。 开车的时候,岳燃又想起许谨,在车水马龙的拥挤街道,车外是熙熙攘攘的车群人群,这份突如其利的思念,如此微不足道,却又炽烈地让岳燃感受到生命的温度。 是谁曾说过老男人恋爱像老房子着火? 岳燃不甘自认“老”,然十年来,再次尝到恋爱的感觉,以毫不逊色于初恋的激烈,常常令岳燃夜不能寐。 他想许谨,从外到里,甚至放纵着狂妄,击碎胆怯,由着感觉领着他,去追逐与许谨共度一生的幻象。 岳燃苦笑中叹了口气,这如痴如醉的丑相,连自己都无能接受。 回到家中,常襄得知舅舅没有见到那女孩,而他心爱的女孩并没有改口的事,再开朗的男孩,也不由有些沮丧起来。 岳燃陪着常襄聊天、研究食谱、打游戏折腾到半夜,回到房中打开电脑,想写点什么,却发现邮箱里有封私人地址发来的电邮,他颇有些奇怪,将其点开,先看落款人,是个英文id,greenbird,不认识。 再瞅内容,上面写着让岳燃有些不寒而栗的东西:亲爱的冰镜,很久没见你上线了,很想你。 后面附了个音频文件,岳燃带着极不好的预感将它点开,播放了五秒钟不到,快速将它关掉,一身冷汗。 那是他的声音,在网上隔着屏幕纵情时,放肆于云雨欢畅的呼喊。 岳燃马上明白发送邮件人的身份,他想不通的只是,对方怎么会知道他的邮箱地址? 那个人想做什么? 在岳燃恍惚之间,他又收到了同一人发来的邮件,岳燃强忍着不快将它打开,这回的内容同样简短而挑逗:“我想你,来跟我做好么?” 岳燃二话不说把两封邮件全删了,把发件人地址拉入黑名单,原本想要写点什么的心情荡然无存,他利落地关了电脑,进到浴室匆匆洗了个澡,躺回床上。 不会有事的。他安慰自己。 网络上浮萍般的邂逅,偶尔撞在一起,通过网线互相慰籍寂寞的肉体与空虚的心灵而已,这种事许多人曾经做过,在这个夜里还有不计其数的人正在做着,它是如此普遍,如此泛滥,而且无需真正的接触,少了绝大多数与陌生人交换生(歹直)器的后患,求的不过是贪欢一夜。 假装有情人,假装情人在爱1抚,脑补解决了一切。 就这样的活动,有什么好威胁的呢?这种事,按照律师们的说法,概率不高。 他又想许谨了,岳燃苦笑,没有替补,他也不会去找替补,那怎么办,干掉那床薄被? 半睡半醒间,早晨七点,岳燃被手机的来电铃声无情地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