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的男人
新鲜的内脏和肠子散落在地下城潮湿的青苔上。 几位哨兵的尸首异处,有的被活生生拦腰劈成两半,有的则被撕扯的乱七八糟血肉模糊。 异兽的咆哮在远处回响着,唾液的腥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我则被人骑着摁在地上,脖子被那人攥在手里收紧: “舒蔚岚!!你真的有在安抚我吗??!为什么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你真的有用吗?!!你这累赘!!!!” 不能呼吸了,眼珠似乎都要爆出来一般,体内精神力量不再流动。 努力想要调动抚慰的能量,但是这身体就跟被抽干的朽木一样毫无动静。 我要死了。 不是死于异兽,而是死在暴走的哨兵的手下。 身为A级向导,无法控制住暴走的S级哨兵,是一种无能吧。 所以就得这样去死了—— 哈——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又做了那个噩梦。 天灰蒙蒙的,表上时间还不到5点。 我睡着了有一个小时吗? 有什么好意外的,接触了李破竹就会这样,我应该已经习以为常了。 梦境里那蠕动的内脏还鲜明的印刻在眼前。 我感到一阵恶心,冲进洗手间抱着马桶开始干呕起来。 因为胃里是空的,并吐不出来什么东西,眼睛酸涩的挤着泪,十分难受。 我漱了漱口,洗了一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 所谓A级向导,竟然落得这份田地,真是好笑。 我从小就共情能力极强,听别人讲悲伤的事一定会掉眼泪,听别人讲快乐的事则会如同那份快乐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高兴一整天。 十三岁那年,我家被异兽侵袭,我躲在床下目睹父亲被咬死,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那天,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觉醒了,我于是被超能力者管理训练和调度组织“塔”收养登记了。 我以为我会成为哨兵,但体质测试结果却说我更适合成为向导。 经过培训和一场一场的选拔考试后,我被评定为A级向导。 这令很多人感到意外,因为精神力异常强大的我在实战测试中一直都远超第二名,最终评级却不是S而是A。当时我只觉得不公,很多年后我才隐约猜测到,大概是因为笔试考试中,我在主观题里提及了对异兽来源的一些猜测和疑问。 其实在父亲被害后,我的第一个想法并不是杀了异兽为父亲复仇,而是想知道异兽从何而来,又为何肆虐人间。他们咬死了我的父亲却并没有吃掉他,说明这并不是为了果腹的猎食行为。 从进入塔的第一天,我就询问过教官有关异兽的事。所有人都对此缄口不言或态度暧昧,我能查阅到的论述着作大多局限于异兽的习性与属性,关于异兽来源则只停留在类似“核辐射基因突变”之类的假说。 后来开始作为正式向导工作后,繁忙的安抚与净化事宜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无瑕顾及异兽来源。 我的安抚净化能力非常强,并且兼容性极好,区里所有的哨兵我几乎都认识并做过净化与抚慰。 一批又一批的哨兵们,通过层层选拔,在地下城里试炼升级,最终总免不了要死于某个更强大的异兽。 所以当我再见不到他们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是牺牲了。后来我开始强迫自己不要记住哨兵的名字和脸。 李破竹算是我见过的活得最长的哨兵之一了,所以我不得不记住了他的名字。 我出生时,异兽和超能力者均已存在。每当有更为凶残、属性更为特殊的异兽出现,总会在不久后出现可以克这种异兽的超能力者。就好像这是一种人为设计的游戏一般。而大家绝口不提超能力者的能力从何而来,只是中彩票兑奖一般从普通民众中领走有资质的人培养,然后让他们或早或晚的以保护民众的光荣名义去死。 这一切令我产生了日益强烈的荒谬感。 或许是作为对怀疑者的惩罚,又或者随着年龄渐长精力衰退,又或许是因为李破竹这个S级哨兵被污染的精神里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近几年我的净化抚慰能力开始出现针对自己的副作用。失眠,焦虑,抑郁,躁狂,易怒,来自哨兵身上的污染精神力被我净化后渗入了我自己的身体中。 我也快30岁了,或许我应该从一线退休,从事管理调度和教育工作了。 这样也有借口不再给李破竹做抚慰净化了。 或许精神状况会变好一些。 但李破竹一定不会同意。 如果我提交换岗申请书,从此不再给包括他在内的哨兵做净化抚慰,可预见的他会大闹一番。 S级哨兵的破坏力十分恐怖,所以上面不得不尽可能就着他的性子。 而我跟李破竹的关系,就会像现在这样,成为不见天日的牢狱。 我不能告诉李破竹,给他抚慰净化的我会遭受怎样的痛苦和煎熬。 如果说了的话,我的能力势必会重新被评定,到时候会不会丢工作都是个问题。 我不是没见过因精神崩溃无法恢复而丢了工作的凄惨向导。 在塔里经过特殊训练长大的超能力者,除了超能力几乎并没有别的特长,再就业很困难。 父亲死于异兽,母亲还要靠我养老,所以我不能离开塔。 所以我也摆脱不了李破竹。 我叹了口气,吃了点安眠药,再次躺上床,希冀能多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