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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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耶最后还是趁人不备吃掉了那盘已经氧化的兔子苹果,一边吐槽拉维尔把他当小孩哄,一边嘎吱嘎吱费劲地嚼,差点没噎死。 他在高塔没什么熟人,眼看着都有事要忙,才过了几天清静日子,刚被允许出去放风,谁想拉维尔又来找他了。图耶从人家坐下就开始烦躁,他躺腻了赶着去外面晒晒太阳,并不很想和拉维尔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图耶心说风水轮流转,以前他死乞白赖非要纠缠拉维尔,上赶着不招人待见,现在轮到拉维尔给他找不痛快了。 “你很闲吗?”图耶坐在床沿,离拉维尔一米远,还没克服心里的小别扭。 拉维尔没接话,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薄薄的资料递给他:“在莱娜的那个U盘里找到的,我觉得你应该看看。” 莱娜的U盘是她父亲所有实验数据的备份,里面的内容却出乎意料的多了不少东西。上次带莱娜去见过斯图尔特女士后,管委会便意识到了“Y”先生的危险性,于是开始着手分析这枚十分关键的U盘。 整理过程中他们发现这好像不仅仅是一个实验室备份U盘。在安德森接手那个实验室之前,它曾经还用作别的途径,挤满各种各样奇怪的资料,拉维尔在其中一个文件夹里看到了这份令人惊奇的东西。 这是一份档案,属于一个叫“贝芙丽·杜波依斯”的女人,首页附着张清晰的正脸照片,女人二十岁出头,有着长而直的棕黄色头发,皮肤白皙,水灵灵的含情眼,笑得温柔娴雅,和图耶印象里的疯女人判若两人。 “她是你的母亲。”拉维尔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图耶脸色骤变,那点面对拉维尔时的诡异不自在荡然无存,他反手把纸张倒扣在床上:“你怎么知道……哦,你读过我的记忆。” 他想到了那次治疗,把疑问吞回去,转而冷漠地问:“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图耶对所有涉及到童年的东西都有一种尖锐的敌意,他直觉性地排斥那段弱小无助的时光,更是极度厌恶那个恶鬼一样的始作俑者。 拉维尔不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敌意,图耶甚至在潜意识里都拒绝回忆童年,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带着这个东西来找他。 图耶的精神图景荒芜如死地,迥异于普通哨兵,他更容易受伤,更难疏导,甚至不需要外界刺激就可能内生创伤。他才二十四岁,觉醒不过八年就几度濒临失控,要不是特殊的底层建构在支撑,他早就疯了。 初次为他治疗时拉维尔惊讶过,怎么会有人的精神图景里一点温暖美好的东西都没有,贫瘠得容不下任何生命,恐怕连精神体都不愿意呆在里面。后来他才明白,因为图耶觉醒前的人生就是那么黑暗,没见过太阳的人怎么可能知道何为光明? 或许至亲的伤害是一切的根源,小小的图耶不理解为什么会遭受虐待,心灵的痛苦比肉体折磨更难以忍受,于是干脆把自己封闭起来,拒绝被爱也拒绝去爱。他感受不到真实的幸福,所以长大以后将一切快乐寄托于欲望宣泄和感官刺激。 图耶至今还被笼罩在童年的阴云中,更严重的是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消极,或者说不在乎。他乐在其中,活得有今天没明天,想做什么做什么,仿佛整个人生就是一场末日狂欢。 图耶这样日日与深渊为伍,不知道哪天就会跌得粉身碎骨。结合后定期疏导或许可以解决困境,就算是治标不治本,好歹拉维尔有信心保住图耶的命。然而他知道图耶不会愿意留在高塔,这场结合在双方来说都够不上生死不离的承诺,他看顾不了他。 拉维尔也很矛盾,若是陌生人,他才没闲功夫多管闲事,但他无法任由图耶去死。那样的疼痛经历过一次就足够铭记终身,他打算在图耶离开前尽量帮他开解一下心结,至少别再这么不要命地折腾自己。 拉维尔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只能斟酌着措辞:“你看过就知道了,里面有些关于你身世的东西……” 说真的他实在很想建议图耶去看看心理医生,可发展到现在普通的心理医生已经没用了,而且就他这脾气怕是能把人办公室都拆干净。 图耶拿起资料丢回拉维尔怀里:“不看,没兴趣,我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个疯子是谁,又是怎么把我生下来的。” 虽说来之前就预料到图耶的反应,拉维尔还是无奈又头疼,他真的很想转头就走,图耶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还真有关系。 拉维尔花光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几乎称得上温和地把资料摊开在图耶眼前:“里面有些东西你应该知道。” 图耶以为拉维尔会起身就走,他的举动让人意外,图耶咬肌动了两下,最后还是拿过资料翻了起来。这个档案记载的东西不太常规,第一页除了名字外没有其他背景介绍,而是诸如身高,血型之类的生理数据。 第二页开始则有些触目惊心,除去大量数据外能看出贝芙丽在资料中被称为“母体”,她是一位女性哨兵,由于精神体异常而被记录者所属的组织注意。她的精神体是一只狮鬃水母,拥有剧毒,杀伤力惊人。 按理说精神体是量子兽,并非真正的动物,不具有合成有机化合物的能力,也就不会产生毒素,贝芙丽的存在却挑战了所有人的常识。 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俘获”了贝芙丽,对她的精神体进行实验,研究产生异常的原因,直到她再也无法召唤出水母,此时她已有五个月身孕。为了确定该基因的遗传性,这个组织留下了她的孩子,试图以此来得到更多“毒物”。这份资料一直记录到贝芙丽产后三个月的身体数据,再之后就没有了,只留下一句“目标逃脱”。 按资料上的时间可以推算出,贝芙丽在实验室中生出的孩子就是图耶,在儿子三个月大时,她带着孩子逃出了囚笼。图耶迅速翻完寥寥几页,内心毫无触动。 他注视着拉维尔,面无表情:“看完了,所以呢?你要告诉我那个疯子很可怜,她是个伟大的母亲,我要原谅她的所作所为?” “还是想说我也是个怪物,要把我放上实验台抽血开膛?” 图耶突然爆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攥住拉维尔的衣领,力道大得能看见手臂上的青筋。他慢慢俯身和拉维尔对视,没有错过灰眼睛中一闪而过的怜悯:“你把自己当成救世主,想拯救我这个迷途羔羊吗?” 图耶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祖母绿的眸子隐隐发红,拉维尔能感受到怨恨和愤怒织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包裹住图耶和自己。他被勒着脖子说不出话,便将精神力轻柔地注入图耶的脑海,那片荒芜之地在震颤,母亲对图耶的影响比拉维尔预料的还大。 图耶看起来凶狠可怖,拉维尔却想起了那个躲在水泥管道里等天黑的孩子。他扣住攥在领子上的手微微施力,一边安抚一边说:“我不会告诉别人你的身世,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够了。” 贝芙丽的能力主要在攻击领域,高塔代表着秩序和公正,且在联邦建立时就明令禁止人体试验,不需要也不可能用这种残忍的手段获取力量。而作为母亲,贝芙丽显然过于失职,伤害已经造成,再多的苦衷也显得苍白。 “她不是个好母亲,你当然可以恨她,没有人让你原谅她加诸于你的伤害。” 拉维尔看着图耶的眼睛认认真真道:“可是你要知道她不恨你,你是她的希望。她无法原谅欺骗她的男人,更无法原谅伤害孩子的自己,所以她选择了离开。你不是活该要承受这些痛苦的,她放过了你,你能不能也放过自己?” 拉维尔头一次对图耶说这么多话,图耶突然笑出了声,笑着笑着扯到肺又开始咳嗽,他松开拉维尔跌坐回去,一边咳一边笑,眼底是冷的:“你们高塔里的人是不是有圣母病啊?你看起来好像真的想拯救我一样,可我好得很啊。” “洛伦佐博士,你不是挺讨厌我的吗?怎么,睡过一次觉得我还行,打算替上帝渡一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