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背信弃义的船长
不知道从第几天开始,人鱼就离开了这个隐蔽的沙滩。大海对他的吸引力远远超过了我,看着白色海浪吞噬了那条绝情的鱼,我连嫉妒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这几天,人鱼岛上的雾气逐渐升了起来,之前还能在海面上能依稀见到人鱼从水面上跳起来逗他们下水打架,现在却一块人鱼背鳍都看不到了。 人鱼的繁衍季就要结束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有了这个共识,干活的激情有所减退。水手们从人鱼身上没有讨到多少好处,这让大家所向披靡的气势受到了损伤,现在战争终于结束,人们脸上都带上了一些颓废不堪的意味。 船上,我换了身衣服正往外走,却跟进屋的托马斯碰个正面。 托马斯咬牙切齿地说:“该死的,我的医疗柜又被人打开了,肯定是塞勒他们干的好事,一群惹事狂,总是受伤,为什么他们怎么还不死呢?” 我耸耸肩,表示同情,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偷出药瓶和绷带给人鱼的事情。 “莫尔。”突然,托马斯停下来,皱着眉头,表现得欲言又止,“最近萨米有点不对劲,你能帮我盯着点他吗?” “他怎么了。”我问。 托马斯摇摇头:“说不上来,心事太重这不是什么好事。我担心他会做什么傻事。” “我会留意的。”说完,我便听到甲板上传来一声声急促的敲打,那是召集大家集合的信号。 顿时,船舱走廊里出现了一些人影,他们有的光着脚丫,有的穿着裤子,有的揉着眼睛从阴影中跑出来,像一个个从坟墓里爬出的僵尸,都在慢慢变得腐烂。 对人鱼的热情已经从大家的眼睛里消逝了,毕竟在这岛上人鱼大的、小的、多种颜色的,天天都能看到,即使野生的不能接近,船上还有一个驯养的,现在他们也不觉得人鱼是什么稀罕物了。 克比顿站在舵盘旁清点着大家的姓名,海风吹起了他蓄起的胡须与衣角,威风凛凛。他享受着大家对他的敬仰,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兴致缺缺。 “有人看到塞勒了吗?”克比顿的声音中气十足,震动着大家的耳膜。 “没看到。”茫然的眼神在人群中传递着。 “好些天没看到他了。” “不会死了吧?”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被另一声耻笑压住了。 克比顿没有在乎,直接叫到下一个的名字。毕竟每一次点名都会轮空一部分人,可能滞留在岛上未归,也可能死了,塞勒不会是前者,那就是后者。他们可不是那种会怀着人道主义帮他找尸体的同伴,他们是货真价实的海盗,冷漠与背叛,在这里随时都在发生。 “好了,点名结束。”克比顿用眼神熄灭了一些窃窃私语,伴着海鸥的嘶鸣以及海浪的喧嚣声,他高声道,“我们是时候返程了!” 有人吆喝道:“还有一部分人在岛上。” “我们有的是时间等他们回来,如果他们能回来的话。”克比顿补充道,“三天之后的清晨,我们将扬帆起航,取回我们应有的财产。” 随后,他布置了一些采集岛上物资和海上食物的任务,但在结束会议之后叫住了我。我们并肩往船长室走去,他暗示着这次对话跟我的身份一样并不想被人所知。 “莫尔,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讲清楚。”克比顿的笑让我觉得陌生,他说,“你看,我们只捉到了一条人鱼……” 他的话意犹未尽,我便瞬间知道他未说出的意思:“你开价多少?” 克比顿说出了一个数字,让我瞪大了双眼:“这跟我们之前谈的完全不一样!”不仅是不一样,这还多加了几个零。虽然不至于付不起,但是对方的敲诈让我觉得很生气。 “要知道,这条人鱼可将是黑市上唯一的一条。”克比顿的眼睛黑黢而狡诈,明晃晃地写着贪婪二字,“你可以想象到,会有多少人为这条人鱼买单。” “可是你答应过我。”我无力控诉着,但我知道跟海盗做交易,就会面临着这些后续问题。我无可奈何,自从踏上这辆这艘船,我的命就掌握在他的手里,何况交易。 “我是答应过你,前提是我能抓到更多的人鱼,而不是这样的紧缺货。”船长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跟前,引诱般对我说,我们离得很近,我几乎能在他嘴上冒出的热气,伴着烟草和酒精的味道。 他引导着说:“听说,你最近和人鱼走的很近。” 我的脸瞬间变得一片冰冷:“当然,我这不是尽我所能帮你捉人鱼呢!” “你别生气啊!”克比顿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伙子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如果是你抓到的人鱼,我可以按原来一半的价钱原封不动地把人鱼给你送回家去。”克比顿勾着我的肩膀笑得一脸真诚,信誓旦旦地说。 “刚才你抬价的事我可还记着呢。”我凉凉地说,“谁知你这次会不会出尔反尔?” “好孩子,那是情况特殊。如果我们捉到两条,我怎会忘记你的功劳?”克比顿捏了捏我的肩,“我相信你可以把他带回来的。” 从船长室出来的我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我跟那条人鱼的关系只有海浪和海鸥知道,克比顿定是不知情。况且,如果我曾跟人鱼做过的事情被克比顿知道了,这番对话可不会发生在船长室里,而是刑讯室里。 他跟塞勒是同一类人,我不会单纯地对他的信誉报以期待。不同于塞勒,我的人鱼一旦到了克比顿的手上,或许不会受到伤害,但他也绝对不会把人鱼交给我,即使我愿意掏出远超于这个价格的金钱。 更不用提,那条人鱼不是能被人玩弄的可爱东西,他有思想,也有偏好,脾气也不好,无法像水族馆偶像一样讨好所有的人。 “这不是价钱的问题。”我突然想起他曾经对我说的话。对海盗而言,这个世上缺的从来不是有钱人,而缺的是能让他们保有钱财的人。毕竟一旦到了危及到性命的情况,金钱对他毫无用处。 在昏暗的走廊里,我差点踩到了一个人,脚被绊了一下,低头一看,竟然是萨米。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我蹲下来问。 我从未在萨米身上看到过孩子的天真无邪,但现在那属于少年的感觉正久违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们会将他送到哪里?”他抬起头问我。 “谁?” “贝格。” 我想了好久才意识到萨米说的是那条小人鱼,太惊人了,谁能想到萨米之前还在称人鱼为“它”呢? 叹了口气,我似乎应该安慰他,但对于萨米,我说不出谎:“我不知道他会送去哪,可能是我,也可能是其他人,但他应该能找到一个好的主人,毕竟这个买卖会花销巨大。” “他们会给贝格找同伴陪他吗?”萨米的语气里带了点焦急,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我不知道他最近怎么了,前段时间他一直在夜里尖叫,现在接连十天都一言不发,似乎已经不会说话了。我想……他可能知道他回不去了。” 失语症。 我心里默默地说,不禁也皱起了眉头。我何尝不是也是这样呢,一直想着把人鱼带回去,也想过他会遭受永远与同伴分离的痛苦,但是,我真能照顾得好他吗?他会过得开心吗? 突然,我的裤子被一只小手紧紧地拽在了手里,我低头看见了一双浸满水光的眼睛。 “莫尔,我做错了吗?”萨米惨白着脸色,眼角泛着红晕,忐忑不安地说,“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他带到船上来?” “听着,萨米。”我认真地对他说,“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就没必要感觉到后悔。这些天过去,至少你们成为了朋友,不是吗?” “朋友?”萨米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在对视的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 哪有这样的朋友,将本该自由自在的他骗到这个地方? 摸着他的卷发,感受到他抱着我的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我的表情也不禁染上了一丝怜悯。 我在可怜谁?又在心疼谁? 透过萨米,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冷漠自私的人,一个宁愿背负着深重的罪孽,也要一路走到黑的人。 过去的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对,无时无刻都在犯错,这些都只是我成长路上的一段插曲,终究会被记忆所掩埋。但有些选择注定不是,它将决定某个人或某条鱼的一生。 这份穿越种族的引诱,必定会牵扯太多不良后果,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或许人鱼未来也会怨怼我,但我还是做出了无法挽回的选择。 我会对未知的困难感觉到害怕,但我不会沉溺于后悔中。自从手上占上了同类的血,我便知道一切已无法回头了。没有任何理由能让我放手,即使那份阻力来自我的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