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哑巴开口说了话
老人急得团团转,在丢孩子的这条街疾步,边抹眼泪边锤胸口。路人不由得投去同情的目光。 突然发现什么,老人向马路与人行道交界的台阶跑去,“啊,露露的风车。” 捡起一个手工粉色风车,老人更加急得不行,“露露啊,露露啊。”攥着风车,目光急切地四处搜索,她看到了离风车直线距离最近的年甚,快步跑近,“小伙子,你看见……” 嘴里的话才说出半句,老人被人行道上破烂凸起的地面砖绊倒,刚刚好,摔在了年甚吃粉的桌子前方。 魏无形心里一紧,欲上前拉一把,他起身的同时,年甚也刚好起身。 魏无形刚往老人的方向走几步,已经形成的三观被年甚的举动刷新了。 年甚戴好眼镜,起身走到老人身前,拿出手机,对准贴在墙上的二维码,按了按手机,然后,径直离开。 老人全程都发出痛苦的低哼声,年甚置若罔闻。 一个好心的过路人扶起老人。 “小伙子,你看见没?”老人追着年甚问,“拿着这个风车的小女孩你看见没?” 年甚这时才看见魏无形,在他的前方怒视着他。 或许是魏无形的眼神难懂,或许是老人追得过于急切,年甚停下脚步,等老人绕到身前,红着眼眶望他时,不掺感情的回答,“我没看见。” 魏无形发现年甚长了一张讨打的脸,怎么看怎么想打。他往外走,拦住年甚的路,目光敌视,“老师没教你尊老爱幼吗?老人摔倒了你不扶一下?” 年甚故作轻松,表情带点嬉皮笑脸,“我没钱,怕她碰瓷讹上我。” 老人极其认真地看了看米线店里年甚坐的位置和捡到风车的位置,一把拉住年甚的手臂,“小伙子,你真的没看见吗?这个风车是露露做的,她晚上睡觉都抱着,不会乱丢的。” 年甚漠然。 “孩子大概就这十几分钟不见的,刚好你吃一碗米线的时间,你一直坐在这里,真的没看见吗?”老人松开手比划着,“她这么高,穿一条牛仔裤,一件粉色带花边的衣服,鞋子是……” 听着老人的话,魏无形想起刚才年甚的确看见了什么,还看得入神了。他等老人说完,质问年甚,“你摘眼镜之前在看什么?” 年甚不语,神情消极。不回答老人的提问,也不回答也魏无形的提问。 沉默,沉默,又是沉默。 老人抓住年甚的手臂,摇晃,“你说话啊,小伙子,你……” 无论年甚到底有没有看见,魏无形都忍不了了,他被年甚总是不说话这点折磨了不止一次两次!这次,他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举起拳头,用较慢的速度向年甚挥去。 年甚觉察,抬手捏住魏无形手腕,眸光凛冽,难以置信地问,“你干什么?” 魏无形不言,紧接着用另一只手的手掌重重拍打自己刚才挥拳的手臂。 “你在干什么?”年甚紧张。 拍了几下后,魏无形做出痛苦的表情弯下腰,抽回手捂着肚子。 “你怎么了?”年甚伸手去扶,他看得出来,魏无形是故意的,但他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魏无形推开年甚伸来的手,拿过旁边老人手中的风车,紧紧握住,放在胸前,皱着眉动情地呼喊,“露露啊……露露啦……你在哪儿啊,露露啊……” 他完全不顾及路人的眼神,演出老人的内心世界,眼中很快便渗出了泪,不停左右张望,抽着气的哭腔朝远处喊,“露露啊……露露啊……” 这一声声哭音,一个个含泪的表情摩擦着年甚脆弱的神经。 年甚在魏无形眼中泪水聚成一颗快滚落时,捏紧拳头,转头目光凶狠地瞪老人,“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魏无形生动的表演没停,他逼年甚换位思考,让年甚也尝尝自己那种接近抓狂的感觉,“露露啊……露露啊……” 年甚回过头正好迎上这一幕,微风拂过魏无形抵在胸口的粉色风车,画着公主微笑图案的风叶随风转动。 拿风车的人眼眶里含着泪,像花瓣上的露水,手指那么轻轻一碰,便会和着清晨的美丽掉落下来。 年甚被这双噙着泪的眼睛激发出强烈的保护欲,一种纯如烈酒的感情,如泰山压顶般将他死死压住。 一颗泪珠压着几根睫毛滑落,魏无形垂眸。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个被关在黑屋里的小男孩,哽咽着低语,“露露想离开这里……妈妈,露露……想回家。” 这声低喃好似一把尖锐的刀刺进年甚的心里,五脏六腑都破裂了! 他不管不顾,抬起僵麻的手臂,将魏无形按在自己怀里。 两人身高相差不多,魏无形被年甚按着脑袋撞了个满怀。 “草,你他妈是不是找死!”魏无形弹开,挥手打掉年甚附在他后脑勺的手掌。 老人听年甚说看见了,一直急切地望着年甚,盼着他说出知道的信息,但事情朝着她看不懂的方向发展了。 老人看两人穿着一样的衣服,好言相劝,轻声道“别吵架,两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我和他不是兄弟。”魏无形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把风车还给老人,十分正色地戏谑道,“我没这种不是哑巴,长着嘴巴却不会说话的兄弟。”见年甚不反驳,嘲讽道,“刚才说没看见,现在说看见了,你戴着眼镜也瞎吗?” 老人抓着年甚手臂一直没松,她扯了扯,忙问,“小伙子,你看见露露了?” 年甚撇下老人的手,声音疏远又冷淡,“泸C35981,红色的敞篷跑车,戴金项链的高瘦男人强行抱走了大概五六岁的女孩。” “啊?”老人吃惊,“车牌号是多少?” 年甚耐着性子重复,“3,5,9,8,1。” 老人悬着的心放回了胸腔里,她发现自己的左腿有点痛,是刚才摔着了。 看见老人突然淡定从容,魏无形说,“还不报警吗?” 老人揉着腿,慢声道,“那是露露爸爸的车,最近他们两口子闹离婚,这是抢孩子呢。我还以为露露被人贩子拐走了,把我都急哭了。” 没有人贩子会在中午十二点开红色敞篷跑车在人口密集的大学外拉孩子上车。年甚看见时,便猜可能是家庭矛盾,才如此冷漠。但即使是犯罪现场,他也会如此冷漠。 四年前,他把“善良”拿去和周岚迪做了交换。 没有资金支持形同虚设的北京艾滋病研究室,他用“善良”换得了源源不断的资金进/入。 这些资金使没有足够技术人员的研究室,进/入了一批北京当时最优秀的医科硕士、医科博士。 年甚向周岚迪承诺,救肖雯的命是他人生里最后一次善良。 老人伸展一下腿,向两人道谢,“两个小伙子,谢谢你们了。我走了,去看看腿。”说罢,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哑巴居然开口说话了,我比华佗医术还好呢。”魏无形恨一眼年甚,颇为不爽,“你既然看见了,刚才为什么说没看见?” 年甚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纠结:如实说,说其实我的家庭和正常人不一样,周岚迪甚至想尽办法来磨灭我身上的人性。还是骗他,随便编个什么理由。 他花了三秒钟时间想回答,就这三秒钟的时间没说话,又惹怒了魏无形,抓起年甚的衣领,将他扔到树干上,撞得树叶沙沙一响。 魏无形指着年甚的鼻子,“人长了嘴是用来说话的,不是用来装哑巴的,你他妈就是骂人也行,总好过什么都不说。”他瞪着年甚,厉声,“听懂我说的话了吗?重复一遍!” “我长了嘴……是用来说话的,不是……用来装哑巴的。”年甚噎声。 他生来不同,身边没有人试图去读他的内心,也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 他不能善,但也不愿意恶。 年甚心想:就这样吧,那就永远这样吧。我不说话,尽量避免和别人产生交集,和谁都保持距离,这样我就不会再给身边的人带去伤害。 然而,眼前这个人……居然在意……居然读懂了他的心。 一双有力的臂弯突地绕上魏无形的脖颈,扑向他的温热胸膛里,那颗将门紧闭的心,彻彻底底的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