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你讨厌我讨厌你
高炫微凉的指腹从我颈侧划下,他继续说,“进胜天的时候,我给校长说了,我来胜天,是来改变的,所以,必须要和全校第一坐同桌,要他带我。” 他和我同桌原来是这个原因。我回视他,继续听着。 “报名那天,我接了一张胜天的招生宣传单,看见了你的照片。上面写着,你从一年级开始就是每科满分,品学兼优,还参加了很多关于学习的比赛,拿了很多奖牌。”高炫原本柔和的目光变得冰冷,像是往水里倾倒冰块,寒气骤生,“看见老师对你的评价,那些褒义词,我就觉得你很讨厌,特别讨厌!” 他说后四个字的时候,右眉往上挑了一下,眸里有一股坦率的,骄傲的,无餍的,不容辩驳的劲儿。 他嫉妒我。 我想,应该是即羡慕又嫉妒,最后,成了恨。 我唇线微动,没笑,敛了眸里可能会显露的真实情感,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真巧,我也讨厌你。” 高炫喷出一声很短的鼻息,然后,无声的笑了,笑得很开心,很真实。是露出八颗牙齿的大笑。 我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他笑,才发现,他长了一对对称又不太明显的虎牙。齿端尖尖的,像一只还没长大的小奶虎。看起来像个小孩子,天真,可爱。 可爱,狐媚,狠戾,一个人竟能有这么多面。 你讨厌我。 真巧,我也讨厌你。 于是,我也笑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像朋友一样聊天。后来,我们又聊了很多,他说他不想再留级,打算好好学习,结果我没来上课,直接请了长假。 被放鸽子,让他很不爽,然后他转去了第二名的班上。因为第二名的分数和我的分数相差了近三十分,又是个动不动就被他吓哭的女生,他又转回了我们班,等我来上课。 我问他,最开始为什么要踢我,他说,看见真人,觉得我比照片上更讨厌,气场完全不合,看到拐杖知道我腿受伤,就故意踢了。 “斑点狗,反正我下次考试一定要考进全班前十。”高炫单手托腮,好不惬意,嘴角一扬,眸光一聚,“看你表现了。” 怎么你考全班前十,变成我的任务了?而且,别这么叫我,太不尊重人了!我真的很想教育教育他,纠结两秒,结果,又默默接受了。 我的生活恢复如初,家里,学校,图书馆,三点一线。每天起床,吃饭,学习,睡觉,如此重复。 生活像一杯索然无味的白开水,平淡得微微发苦。 既然死不了,那就活着吧。 我仍然参加各类关于生物的比赛。白小强喜欢的金牌,我每拿到一块就去埋在他的坟前。 关于反赌,我想出了一个无用的办法——给公安部门写匿名信。 那些血泪教训的故事,我掏空真心,用尽真情,颤抖着写下一字一句。 警察叔叔,求你,救救他们,也是救我。写完这最后一句,画上句号,我仍沉浸在那些压抑的画面中,无法脱离。 放下笔,拉开书桌抽屉,翻找信封,我看到角落里的锦缎提花小盒子,打开,里面是缠着红绳的银质百日锁。 这是年兆丰在我满百天的时候买给我的,百日锁寄意——长命百岁。 他很少买物质上的东西给我,他喜欢和我交流,聊天。他说他幼时家里很穷,上不了学,全靠党和政府的扶持。每一个对他有恩的人,他都铭记于心。 我还记得他说的,关于名字的故事——瑞雪兆丰年。 这一年的冬天下了大雪,明年的庄稼就会丰收。丰收以后,会有丰盛的饭菜,所以,他给我取了一个“盛”字。 “我们两个一起陪着妈妈,妈妈就丰丰盛盛什么都有了。”他那时是这样说的。 我看得出来,年兆丰很爱周岚迪,但周岚迪却总躲着他,安排我和他见面时,次次都不参与。 我的名字并不叫年盛,年兆丰说是周岚迪坚决的要用“甚”这个字。读音虽然差不多,意义却相差甚远。 从周岚迪不让年兆丰如意这一点,我看出来了,老年(对父尊称)这个长得不帅,性格老实巴交的男人没有得到周岚迪那颗不易屈服的心。 看着小盒子里的百日锁,我压抑的心情更愈,仿佛沉入了没有氧气的海底。 位于我和匿名信中间的百日锁代表着年兆丰,一个明面上高喊正义,无私,奉献,私底下却包庇犯罪,谋取私利的副局长。 帮凶! 匿名信代表着周岚迪口中的周家,一个吸人血食人肉,踩着尸体,踏着白骨爬上金字塔塔尖的家族。 原凶! ????而我。写匿名信的我,算什么? 我身上流着他们肮脏的血。我坐的豪车,穿的名牌,吃的每一口米饭,都是肮脏的。这覆盖周身的黑记,时刻提醒着我——你,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样。 又出现了,那种强烈的,希望下地狱的愿望。我知道,那是负罪感,是孤独感。 我在逃避,因为无法面对,只能用死亡来逃避。 即使知道无用,我还是把匿名信寄了出去。又手写了很多份,寄了许多个相关的单位部门。 关于高炫为什么没事,关于那片深灰色的树叶,我心里有了一个最坏的猜想。 从我抢救醒来以后,周岚迪没回过一次家,没打一个电话给我。这些,间接印证了我的猜想。 * 初夏的阳光投射下来,穿过密密层层的枝叶间,落在地上,印满铜钱般大小的光斑。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今天本该燥热的气温有所缓解,我下车,迎着太阳向学校走去。 低烧果然持续了一个月,体温前两天才恢复正常。右小腿恢复良好,现在走路不再需要拐杖。 红日当头,阳光虽不强,但是明晃晃的,直射瞳孔。我被晒得头晕又眼花。 怎么会答应他的要求?真的是被他迷惑了吗?我走在操场上,回想着自己做过的蠢事,脑里乱哄哄的。 忽然,背后什么东西猛地砸向我,惯力之大,我朝地面直扑下去。 身后有“咚咚咚”,类似于什么物体落在地上,不断跳起再落下,逐渐变小的声音。 胸口被一只手扣住,手腕被拉住,谁一把捞住我,然后扶正。 背后那人保持这样紧紧抱住我的姿势好几秒,才松开。 我惊魂未定,木然站在原地。 棉花似的云朵飘离原来的位置,圆日探出头来,突然变强的光线直射瞳仁,出于条件反射,我闭上了眼睛。 背后那人走到我身前,挡住烈日洒向我的强光。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胭脂气味。小时候,我弄碎过周岚迪的口红,凑近闻就是这种入鼻微香的气味。 可能是先天的因素,这种气味能让我产生微妙的愉悦感。所以,现在,我处于一种不可言说的状态,由内而外的舒服惬意,心情被愉悦感占据。 缓缓的,我睁开眼睛。 ????眼前一幕,使我的心神被蓦然一击,炸出一朵绮丽的花。 高炫右手做成兰花指状,随意地从左到右横过自己的锁骨,他的手指不着痕迹的带领着我的目光。 这只修长又骨感的手滑过摸了亮粉的锁骨,扬出身外,手腕翻转,绕圈翻了一个花式,再随意一弯,指尖朝外搭在唇边。 然后,他伸出粉嫩的舌,从手腕处直线舔到食指指尖。不是舌尖的浅尝,而是半个舌面贴着手背一路擦到指尖。他略歪着头,大张着嘴,眼神狂野,把整个动作做得极具侵/犯性,像一只盯准猎物准备出击捕猎的老虎。 然而,在我眼里,他并不像捕食的老虎,而像勾魂的狐仙。 眉心处三片桃红花瓣,化着令人惊艳的狐狸媚妆。身着浅蓝轻纱,古装的高炫,活脱脱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狐仙。 ?????不能用“妖”来形容他,真的就是“仙”。天上有,地上无的“仙”。 “我好看吗?”高炫用袖纱扫过我的面颊。 袖纱在我和他之间划了半圆,落下时轻撞吊在束腰下的玉佩,打得下摆微微摆动。 我鼻尖仍留着他衣袖上的芬芳,心里回答:不止好看。 “愿意为我肝脑涂地吗?”高炫放轻声音,说得很慢。是他标志性的,带有诱惑感的磁性嗓音。 我心道:我愿意。 他弯下腰,肩线和我齐平,又用那种揉进宠溺,掺着爱意的眼神注视着我,“斑点狗真乖。” 我最讨厌的一个词把我从如梦似幻的意境里拽了出来。 身后有人拍了下我的肩,我回头,男生脸上带着歉意,“刚才不好意思,没打到人就好。”他向我点了下头,拍着篮球离开了。 所以,刚才高炫突然撞我,是为了让我躲开篮球。反应过来,我很直接的问他,“刚才那个动作是舞蹈里的吗?” “嗯,我自己加的。”高炫回答时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看起来很不适应贴在睫毛处的水钻。 “,这种舞蹈会需要那种动作?”我直言不讳。 “我是领舞,我说了算。”高炫摆出大佬的姿态,“连这套古装都是我选的。” 我一般不随意嘲笑别人,除非实在忍不住,“大哥,这是小学!六一儿童节!的!文艺表演!观众都是小学生。”我的声音带上了难得的笑意,“你非要加那个动作?是要演狐狸抓兔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