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荣不争是丐帮成都分舵极为出名的弟子，武艺高强，待人客气，年纪谈不上多大，但威望颇高，若说唯一的缺点，便是爱酒如命，巴蜀中人历来热情好客，这五毒教虽神秘，却也不是小气之辈，唯独一物不够大方，便是一种叫做五宝花蜜酿的酒，只招待教中上宾，他便动了心思。

    奈何特别派了弟子守卫不说，还有一堆蜘蛛蝎子毒蛇徘徊，反倒比人更比棘手得多。

    弄不着酒喝，荣不争便想着那就弄来方子自己酿制就好了，其他的不知道，称为五宝的东西他可清楚得很，于是就去五毒教收集毒蛇，蝎子，蜘蛛，蜈蚣，就差最后的蛤蟆了。荣不争想着他也不贪心，五毒弟子把蛤蟆养得膘肥体壮，十分壮硕，那些他就不捉了，捡只又丑又小的便行，放锭银子给人家，也不易被察觉。

    天晓得他看中那只瘦弱的小蛤蟆是某个五毒弟子细心呵护了数年，当做百毒容器的极品蛤蟆，堪称毒中之王，他把人家捉了丢酒缸里密封泡酒给弄死了，等到人家找上门的时候，哪里赔得出来？五毒弟子伤心欲绝，喊来了相好，自此他便遭受唐门弟子的追杀，一路从南往北的逃命，为了救徒弟，被五毒弟子逮到机会，中了剧毒，导致荣不争形貌大变，再来抵达太原不久，就被捉进五王爷府邸，因祸得福，既摆脱了追杀，又遇到了陈楚归。

    荣不争自知理亏，把人家的宝贝蛤蟆弄死了，但他也赔了半条命进去，拉拉扯扯下来，这笔账也算平了，若再加上陈大夫的缘故，倒不如说是他赚了。没什么不痛快的，若有缘再碰上，大家坐下大醉一场，便是最好的。

    丐帮太原分舵精英弟子支援前线几乎倾巢而出，留下一群后备力量，而成都颇具名气的荣不争表示愿意进行指导，太原的丐帮长老们喜不自禁，大大小小的弟子们一律喊来切磋挨打。

    与此同时，陈楚归被回纥王爷掳到后院，做了娈宠的谣言仍未能过去，反倒越传越真，什么和仪被污了身子，怀孕几率极低，但被那位异族王爷独宠却是事实，人们看陈楚归的眼神中，鄙夷越甚。

    医馆的生意却一落千丈，现实的残酷让陈大夫很是苦恼，再加上娜伊拉一去不回，两个明教的小东西就赖上了他，包吃包住不说，好好的百安堂，愣是被他们搅得天翻地覆，想着他会看病，出去溜达的时候，凡是受伤的飞禽走兽，全都抱了来，致使陈楚归专门收拾出一个小院落来安置。

    起初百姓因为凌家兄妹以及其他大英雄的面上，送了不少东西来，他们个个重伤，尚需照顾，那些东西禁不住几天消耗，也不会有人感恩到持续供给。若是原来的百安堂，养十来个人不成问题，但现在陈楚归名声坏了，偶尔光顾的还都是冲着两个小朋友来的，西域小娃儿在太原并不常见，生得又粉雕玉琢，十分好看。现在还弄了一堆小动物，陈楚归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沦落到快关门的地步。

    “大夫，大夫，我们带吃的回来了。”

    看着两个小东西如献宝一般捧出满当当的小鱼篓时，陈楚归的太阳穴痛得更厉害了，这不能怪他。任谁连续吃上十天的鱼都会摇头，天晓得他把整个大唐做鱼的花样都给来了一遍，什么清蒸鱼、糖醋鱼、酸菜鱼、水煮鱼、红烧鱼、烤鱼、鱼汤、鱼饼……

    “大夫，你烧菜超好吃的啊，医馆倒闭了我们开饭馆吧。”玛依莎眨着眼，满脸的期待，小模样尤其招人疼，陈楚归俯身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是吗？”望着玛依莎傻傻点头的可爱模样，陈楚归猛地在那光洁的小脑袋上狠狠弹了一指甲，痛得小姑娘捂着头喵喵叫。

    孜亚摇了摇头，暗叹自己的师姐不会说话，真想吃鱼就不能提医馆倒闭的事。

    “今儿怎会捉了这么多，我是宁可坏了也不做腌鱼的。”这两小东西曾动过捉一大堆鱼让陈楚归腌制的主意，那他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意的了。陈楚归很赞同人活一世，该行乐时毫不含糊这个观点，所以捉弄两个小东西，也算是日常一乐。

    两人突然沉默不语，这熟悉的场景令陈楚归头疼得更厉害了，坐在椅子上定了定神，撑着头问道：“说吧，这次又捡了什么？”

    不是小鸟，小猴，小猫，小狗，而是一个熟悉的小乞丐，荣不争的徒弟郭绪。

    两个小家伙怕陈楚归把人赶走，跟猫儿似的绕着他转，就连孜亚都用上了他平常颇为不齿的撒娇大法，诉说这小乞丐如何可怜，他的师父完全不理他，一个人在街上讨饭，结果生意特别差，还不如隔壁化缘的和尚，就连狗也欺负他，一直追着他咬，后来三个人一起去捉鱼，什么西域规矩，只要劳动就有一口饭吃，他们就把郭绪带来了。

    从那日药房温存过后，陈楚归与荣不争的关系降至冰点，趁着荣不争有了正经事情做，陈楚归下了逐客令。

    虽说与荣不争这人谈不上熟悉，却不像个会苛待徒弟的师傅，况且丐帮在太原是有分舵的，如何饿得死，可见扯谎。

    “你们两去把鱼洗干净，鱼鳞刮刮。”一听陈楚归肯做鱼，两人忙着点头，殷勤的抱起鱼篓就往里边跑，看见孜亚去摸后背的弯刀，陈楚归眸色一暗，严肃道：“不许用弯刀，刮不干净。”

    孜亚可怜兮兮的把手放回去，咕哝着：“你们中原的刀不顺手嘛。”

    待人走了，陈楚归才看向无所适从的小乞丐，开门见山的问道：“到底想怎么样？这样拙劣的借口都用得出来。”

    郭绪万分紧张，抓耳挠腮，好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我……我……我是代表太原分舵来和陈大夫……那个……谈生意的。”

    陈楚归被他一句话弄得愣半天，谈生意？郭绪向来听话乖巧，十分敬重陈楚归，他自然不会为难这个孩子。

    “师傅在指导大家武艺很是严厉，虽说并未伤筋动骨，但每日反复，肿痛难当终是耽搁进度，太原的大夫不是去了前线随军，便是逃了，所以恳请陈大夫能施予援手。”见陈楚归犹豫，郭绪忙道：“并非义诊，分舵会给大夫相应报酬的。”

    “……可以。”听得陈楚归答应，郭绪喜笑颜开，一溜烟要跑时却被捏住了肩膀，只听陈楚归说道：“你也出力捉了鱼，既然两个小东西应承了你，那便吃了饭再走。”即便年岁不大，但两只明教小猫许了诺，若将郭绪赶走，岂不伤了他们的脸面，既然两只小猫暂时由他照看，陈楚归不会叫他们委屈。

    苍云军支援太原，苏凛休沐如此之久，即便身体未愈，也必须回部队去了，虽然他表示会把全部薪饷寄来，但苍云军的情况陈楚归还能不知道吗，还是平常心看待比较好。上次恶战凌暮词内伤太重又有孕在身，军旅生活实在不便，便留在了百安堂，由陈楚归照料。

    至于凌夕歌，最近亦是忙得不可开交，虽然五王爷作恶多端，但他们毕竟杀了回纥王族，岂会没有人追究责任，她正联同友方势力，同回纥斡旋。

    陈楚归一个人倒是无所谓，怎能亏待孕夫和小孩，所以这笔生意他接。

    从此陈楚归便忙了起来，受伤的人少时，是丐帮弟子们亲自来百安堂看病，要是人多，他便亲自去分舵出诊，这荣不争除了一开始同其他长老一起向他打了招呼，剩下的时间并未纠缠，反倒公事公办，两人没有交换只言片语。

    陈楚归看了训练之后，才知并非荣不争耍手段，而是这个人真的很严厉。自安禄山祸国，四处硝烟战乱，各大门派弟子前去响应，真正能回来的未必有多少，所谓天外有天，若不对后辈们严厉，就是将他们的性命往敌人刀尖上送。

    训练时虽跟恶鬼一样冷酷无情，但私下又十分豪爽易处，所以后辈们都很喜欢他。

    至于百安堂的陈大夫，他与师兄师姐们熟识，后来的弟子并未与他接触过，倒是流言听了不少，所以一开始对他有抵触。

    时间长了，发现这人医术确实没得说，前天被打得痛得连胳膊都举不起来，只要被他的药膏贴一贴，第二天就能继续训练了。每个人体质不同，受伤部位和程度也不同，他倒不辞辛苦，每日的推拿按摩，活血化瘀一直在做，从采药制药到施针，全都亲力亲为，十分辛苦却从无抱怨，无比认真。

    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无论上下九流皆有机会接触，尤其贩夫走卒烟花柳巷更是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之处，若不能明辨是非，反被有心人利用，给出了错误的消息，害了好人才是追悔莫及，这正是荣不争不动声色，要教给他们的重要一课。

    渐渐地，丐帮的后备弟子们对这位大夫，没了芥蒂，加之长老们言谈中曾提及若非陈大夫全力保护，从五王爷后院救出的孩子，只怕没几个能活的了，正因为五王爷的注意力转移到陈楚归身上，才没有更多孩子受害。那个回纥五王爷丧心病狂，尤其喜好凌虐中意的对象，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忍辱负重之下仍在筹谋救人，更多了敬重。

    每每外出办事时听得满怀恶意的不堪揣测时，心里多有不忿，不能让好人蒙冤的想法，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想为这个人做一些事。

    矫正市井舆论对丐帮而言不是难事，慢慢的，陈楚归店铺上没有了那些恶意辱骂的字条，寻衅滋事的也碍于丐帮弟子的回护，不敢再来，先前误会他的百姓们，有的悄悄送来了礼物，有的则亲自登门致歉，再后来百安堂的生意有了起色。

    陈楚归心知肚明，此过程中，荣不争并未插手，未借职务之便，吩咐过任何一句话。

    训练即将结束之际，陈楚归主动找到了荣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