⑥花汁
郑安略当着郑琚存的面提起虞映的名字,是在一次午饭后, 眼见郑琚存看上去心情不错,郑安略放下筷子,大着胆子说:“舅舅,我听说了虞映的事情。” “哦?”郑琚存抚在茶盏上的修长手指一停,淡淡地看向郑安略,等着他把话说下去,面上喜怒难辨。 “我认为您这么做是不对的,虞映有自由生活的权利。” “权利。”郑琚存嘲弄般勾了勾唇,缓缓问,“你生在郑家,如今能享受到的一切,哪一件不是践踏别人权利得来的?” “可……”郑安略语塞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可虞映根本不爱您!” 话音未落,郑琚存蓦地沉下脸色,杯盏往桌边重重一压,吓了郑安略一跳。 “我平时对你太过优容,教得你分不清大小,也不知道天高地厚。”郑琚存看着自己过分天真莽撞的外甥,沉声道,“现在回你的房间,好好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自己的错处,什么时候再出来。” “舅舅!” 郑琚存抬眉,“怎么,要我亲自送你?” 那并非疾言厉色的问法,无形间带出的压迫感却极重,压得人抬不起头来。郑安略攥紧了餐巾,片刻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松开了。 “是。”郑安略颓丧地应了一声,起身离开餐桌,就在这一刻,他拔出了衣服下的消音手枪,猛地回身。 “砰——” 一声闷响,血洞赫然绽开在郑琚存的眉心。 短暂的寂静过后,郑安略一步一步走近,郑琚存死前双眼仍大睁,神情凝固在极致扭曲的这个瞬间。郑安略俯视着眼前这具尸体,感觉到胸腔内沸腾涌动的热血。 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快意。 郑安略的手探入尸体胸前衣料,在接近心脏的位置,他摸到一枚钥匙。他将它拿出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别墅周围的佣从都被支开,他们牢记着郑琚存固定的午睡习惯,因此,郑安略有足够多的时间布置好现场。而接下来,作为郑家唯二的直系,他将继承郑琚存的全部。 临走前,郑安略慢条斯理地对郑琚存说:“舅舅,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当初你能为了郑家权柄害死自己的三个哥哥,那个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郑安略上了二楼,虞映正一无所知地坐在窗边,长睫安静,乌发垂落。听见开门声,他转头看过来。 郑安略几步走上前,拿着那枚钥匙在虞映面前蹲下,“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虞映一怔,眼神震惊,“你怎么拿到的?” 郑安略找到虞映手中银链的开锁口,转动钥匙,那条银链当场断成两截。他一刻也不愿意多等,飞快地抱住虞映,“好了,以后再也没有人禁锢你,再也没有人伤害你,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 虞映难以适应地呆了几秒钟,愣愣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郑安略说,“我会带你走,想去哪里都带你去。” 虞映反应过来,慢慢回抱住郑安略。哽了哽,他小声问:“你说我的腿可以治好,也是真的吗?” 郑安略背对着虞映,神情不被察觉地微微一顿。他像传说里屠龙的人,紧紧拥着自己继承的宝藏,笑声中含着奇异的温和感,“当然,我答应过你,我会找人治好你的腿。” “太好了。”虞映终于笑起来。 下一瞬,有鲜血喷溅而出。剧痛袭来,郑安略猝然捂住自己的脖子,不可置信地看向虞映。 虞映扔开手里的剪刀,半边脸颊都染上触目惊心的红。 “你……你……”郑安略睁大眼睛,踉跄着摔倒在地。他的嘴角溢出血沫,喉咙里发出骇人的咯响,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你……” 空气中花香逐渐变得浓郁,虞映面上的血迹稠艳如花汁,再找不见半点楚楚可怜的神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郑安略,口吻轻蔑,“郑琚存因为亲情丢掉防备,你因为爱情丧失理智,你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一只白鸽扑棱棱停在窗角,虞映转动轮椅靠近,取下藏在白鸽羽翼间的纸条。等他的车已经伪装好,停在了外面。 虞映的手指在纸条边留下一道猩红血痕,他懒得理会,倒是饶有兴致地摸了摸鸽子的脑袋,换来小家伙一阵亲昵的啄吻。 郑琚存的亲外甥因为一时激愤杀死自己的舅舅,醒悟过来后再悔恨自杀,会是个很好的理由,不是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