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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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刺眼的光线从窗帘未拉全的缝隙投进,一柱斜方日光映在贺澜安的眼皮上,睡眼惺忪动了下被小孩压麻的手臂,轻轻抽出后撑起脑袋笑着看还在酣睡的人。贺澜安用指腹点了下男孩微翘的鼻尖,看他眉毛轻皱起来又忍不住勾起嘴角抚平眉间纹路。 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来到厨房,别墅是家政一周定期来清扫,贺澜安平时基本不在这里用餐,所以整座房子并没有安排保姆。不过电器设施都配备完全,找出滴漏壶开始泡咖啡,拿出手机给秘书打了个电话安排上午事宜。 “……嗯就这样。还有,你等会儿过来的时候带两份早点,”贺澜安朝楼上卧室看了一眼,“记得要份白粥。” 秘书:“……好的。”可能知道老板早上没来的原因了。 “还有,”一边说一边扶着楼梯往上走想看看小孩醒没醒,“把没处理的文件也一起带来吧,今天我不去公司了。盛科的约谈你……” 卧室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像重物砸在地板上的闷响,从话筒传到了李秘书的耳朵里,还没等他出声询问贺澜安语气就略带焦急催促他“尽快”,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贺澜安大步冲进卧室,看见未着寸缕的小孩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连忙把人从腿弯抄起轻放在床上,皱眉严肃:“下床怎么不叫我?” 小孩拉过他的手往方才跌红的屁股肉上揉,可怜兮兮道:“我以为…我可以自己去浴室的,谁知道腿酸得根本没力气站起来。”低下头看着全身青紫斑驳的咬痕,大腿根和胸口是最密集的,瞪着贺澜安嗔道:“都怪爸爸太凶了。” 这个称呼让男人的耳朵尖迅速飞红,喉结滑动:“……对不起,下次我会轻点的。” 小邱探身环住贺澜安,双腿圈在男人劲瘦的腰身上。 “可是我喜欢你对我凶点。”亲亲发红的耳垂,“宝宝想洗澡了。” 如果小孩上过学就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完全就是,恃宠而骄。男人把小猫抱回了家,任由它用乳牙啃咬自己的指尖,给出足够的包容供它撒泼打滚。 贺澜安把人放在浴缸里,调节壁上的温度设置,动作无比轻柔地掬水从他头顶淋下。浴缸完全够两个人一起洗,但他还是拒绝了小孩的邀请,害怕自己定力不够又折腾那朵小嫩花。 小邱把两只脚踩在光滑的沿上,大大分开双腿后盯着男人没有表情的样子,看他故意板起的脸就忍不住拨动手边的热水,溅起几点水花把男人的衬衣弄湿。 还是昨晚他偷穿的那件白衬衫。 贺澜安认真地帮他冲洗已经干涸的精斑,伸进一根手指把深处的液体也引出来,看着小孩因为这点快感而仰起的脖颈,本不明显的喉结也小小地凸出,他问道:“会怀孕吗?” “不知道,或许会吧。”小邱盯着他的脸漫不经心地笑,“如果我怀孕了你会让我生下这个小孩吗?” 贺澜安手顿住了,半晌才埋头继续道:“你都还是个小孩呢。” 小邱听完这句话细咂了一下,好像是被拒绝了,心里那点不明的失落感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不过贺澜安说得也没错,他自己也无法想象大肚子的样子。 男人给他轻轻按摩酸痛的腰肢:“过几年你长大了,你愿意生我就乐意养,养你们两个。” 小邱追问道:“你有小孩儿吗?” “没有,”贺澜安不打算隐瞒他,“我已经结婚快三年了。” 男孩天真地眨眨眼:“那我算是小三吗?你老婆会不会上门然后狠狠地扇我几巴掌,或者带一群人来砸屋子再把我衣服扒了丢出去?” 他说的这些都是亲眼看见过的,巷子里大部分来嫖的男人家里都有老有少,遇见个脾气大的便会揪着男人领子的口红印跑来抓小三,对面的小佳姐上次被有个阿姨抓成了花脸,大家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麻木得磕着瓜子吐皮儿骂她狐狸尾巴没藏好。 那时候他坐在窗台外看楼底聚起的人堆,大家都爱看无关自己的热闹。女人们头发都扯乱成一团,唯一的男人站在两个女人之间小声推劝。他叼着烟眯眼细看那个地中海大叔,明明就毫无悔色只是觉得丢人而已。 外面一圈的女人穿着各式廉价短裙,里面两个女人一个穿着朴素的地摊衣裤,一个被扒得一丝不挂。 她们都在笑,她们都在哭,他觉得她们都挺可怜的。 贺澜安失笑:“她不会这样做的,我们只是靠那本结婚证连在一起,空有称呼没有感情,而且早就说好了各过各的。你不是小三,你是我的宝宝。” 小孩咧开小虎牙点头。 洗完后用浴巾裹着软乎乎的小朋友又抱上床,贺澜安拉开衣柜犹豫几秒还是故作正经地把自己一件黑色绸面衬衫递给了男孩。 大门口的可视电话响起,秘书把早餐和文件放在门口小柜上就颇有眼色地和老板道别。贺澜安把还热腾的早茶摆上桌,抱着滑溜溜的小孩下楼梯坐上餐椅。点都德的红米肠和虾皇饺都是贺澜安喜欢的,把白粥吹了吹叮嘱他小心烫,最后拗不过又允许吃一只软糯的椰汁糕。 后面几天都是他上班小孩就在家等他,头一次这么准时准点地下班,也只有秘书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还保持从容。 回家,回家,这两个字就像有魔力一样,每次嘴里轻念时贺澜安就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有喜欢的人在等他的家才是家。 贺澜安把小孩的身体健康问题看得很重,周末还打电话把私人医生叫来别墅给他检查。刘启是他在国外读研时认识的医学院学弟,两个人经常一起约着去打网球,回了国自然也愿意照顾学弟生意,每年付着高额薪水聘请他做家庭医生。 刘启预先就被打了预防针,带好器材后在贺澜安沉沉地目光下给小孩检查,一双妙手差点被学长眼里的刀子戳穿。认真检查完后得出结论:子宫发育不完整,怀孕几率很小。 贺澜安有点沮丧,他其实心底还是很想让自己宝贝怀个孩子的,记下了一堆调理药方后准备送客。 刘启举起手指恍然道:“还有,性事要节制,我给他开了点消肿药膏。” 贺澜安最后是红着耳朵把学弟赶出去的。 男人承诺的陪他长大也绝不是简单说说而已,他让秘书找人去调查小邱的出生证明,想要把小孩的户籍移过来,最好是自己做他的监护人。 委婉地表达了想送小孩去上学的计划,坐在地毯上看电视剧的小邱无所谓地点点头道:“可以啊,但我以前从来没上过学,会不会听不懂?” 他所有的知识来源基本只有萱姨那台二手老电视,有时候会抄抄画画一些东西,本子是以前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翻出来的。 回想起来那上面断水没墨的笔迹和蓝绿红黄的涂料他就忍不住发笑。 贺澜安默默地给养孩子计划上加上写字,小孩认识的字也挺多,除了些不常用的其他都能歪歪斜斜地扒拉出狗爬字。 小邱每天就乐乐呵呵地一边看贺澜安给他在平板里下的练字视频,一边在田字格上像个小学生一样划,一笔一划的认真无比。 贺澜安回来后会耐心解决他的问题,纠正小孩的倒笔画。 小孩抬头问他:“贺澜安,教我写你的名字吧。” 男人点头准备拿过小钢笔给他示范,男孩却笑着把笔拿远:“要你握着我手教我写。” 温热干燥的掌心包裹住白嫩的手背时两个人呼吸都一滞,电流的酥麻感通到全身,教的人耳根发红,学的人手指僵硬。 灵魂悄悄靠近时发出了芽。 贺澜安带着他的小孩写下自己的名字,在写以前他问过的“澜”时放慢了速度。 写完后两个人都静默一晌,小邱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写名字。” 大多数小孩学会写的第一个名字都是自己的名字,在父母或老师的教导下一笔一划认真写在作业本封面上。从歪歪扭扭的幼稚体写到清秀挺拔的少年期,后面可能又会变得潦草、花式、复杂。 人的一生要写无数遍自己的名字,可是他没有名字。 贺澜安昨天就看完了秘书收集的资料,小孩是个黑户,给邱丽接生的小诊所早就在几年前垮了。没有任何出生证明,像一缕没有记载的幽魂,来了便来了,走了也就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姓名。 连年龄都是走访了一圈巷子里的人,才在人们碎片的记忆里拼凑起来——诞生了十七年的小邱。 贺澜安喉头发涩:“我可以帮你补办身份证,你可以自己决定名字。” 小孩抬头看了眼落地窗外的庭院,昨夜下了一场雨,泥土还泛着青草的潮湿味,小藤蔓绕上枝头,满目夏日苔绿。 “邱夏,夏天的夏。”小孩笑道。 “好。”贺澜安点点头帮他把散乱的草稿纸收好。 小孩转头:“不问我为什么?” 男人无奈地笑着接道:“请问邱夏小朋友为什么要叫邱夏呢?” 邱夏笑道:“一是因为我夏天出生的,每年夏天邱丽都会拿这件事骂我,说最后那两个月怀我拦着她接客赚钱了。” “……二是因为,我是夏天遇见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