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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睡觉

    大猫龇出獠牙:“你怎么在这儿?”

    沈问之把挽起的袖口放下,笑着眯起眼睛,语气却没带什么温度。

    “我开完会从教学楼出来遇到小夏了,看他状态不好,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不放心就跟上来了。”

    晏归瞪了他一眼,跟王芮说的差不多,勉强信了就拉开宿舍门,只维持了点基本的礼貌:“我回来了,沈老师你可以回教室了。”

    沈问之像是听到了个笑话,挑眉问道:“你请假了吗,晏归同学。”

    他踱步走到邱夏的床边,旁若无人地伸出手指把拉高的被角给压了点下来,轻声继续道:“而且…你知道发烧的病人该吃什么药吗?吃几颗?饮食方面有哪些注意?”

    晏归被问懵了,他从小体格就强壮,冬夜凌晨都能套个大破洞牛仔裤飙摩托炸街,偶尔发烧乏力,喝杯热水盖上被子一觉睡到大天亮就神清气爽了。

    但邱夏不一样,他的小同桌搁他心里就是个小公主,还是豌豆公主那种,得随时捧手心。

    嘴唇上下碰了碰,想提高音量掩盖内心的尴尬,又怕吵着睡觉的人,只好握着把手把半开的门全都打开,再次下逐客令。

    “我知道,就算不知道我也可以问别人。”但别人不包括你。

    沈问之也没跟他计较,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这只炸毛的小学生,依旧神色温柔地盯着露出双眼睛的人。

    他轻轻地用指尖拨了下邱夏塌下的睫毛,不卷不翘,就是长长细细又墨黑,软得很。

    晏归看着他的动作就来气,用力抓着门把晃了下:“沈老师,我们要休息了,请您离开。”越是气极了,越是冷静。

    沈问之歪了下头,把软和的空调被又拨下了点,看见脖子上那一圈细黑的带子时嘴角弯出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离开时掏出兜里的一带药晃了下,抛到晏归怀里,意味深长:“空调不要开那么低,容易让人生病…”

    晏归:“?”就差指着他鼻子骂邱夏发烧都是因为他温度开低了,明明……明明就是邱夏昨晚上脱光衣服踢了被子在那儿干了些不能明说的事儿把自己搞发烧了。

    晏归对着他离开的背影在心里打了套军体拳,咬牙切齿地想重重摔门,在门要大力阖上时又立马止住,轻轻地合上,不能吵醒睡着的,小公主。

    他先过去给邱夏把被子又拉高了点,露出两个鼻孔保证这人不会被闷着,手要离开时盯着颤动的羽睫心脏微跳,伸伸退退好几下,还是没忍住学着沈问之的动作撩了把,勾得他心痒痒的,顺带还蹭了下脸颊的软肉。

    脸滑嫩嫩的,果然像个小公主。

    把沈问之给的包装袋打开点了下,发现几个药盒都拆开了,估计已经给邱夏吃了一次。他把那些五颜六色的盒子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研究,点着台灯认真看说明书的小字,把芝麻大点副作用都给放大烙心上。

    去阳台给做外科主任的舅舅打了个电话,接通后一本正经地问受凉发烧的病人该吃什么药。

    舅舅忍了又忍,在听到这混小子问“布洛芬是什么”的时候不耐烦道:“自己查!”直接挂断后深呼吸几下才缓过来去准备搭桥手术。

    晏归蹲在阳台外的地板上听电话里传来嘟嘟声,撇嘴委屈地按着手机搜索词条。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晚自习的下课铃响起,远处教学楼熙熙攘攘的交流声、脚步声也逐渐靠近。

    他好像还听见了电话声响,疑惑地推门进去,才发现是邱夏枕头边传来的铃声,而手机的主人仿佛不堪噪音的骚扰,把头整个又蒙进被子里,嘴里咕哝不清。

    晏归看他像个小孩儿一样撒娇地在床上扭了扭,伸手给他挂了,但没过半分钟电话继续响起来,反复几次晏归也忍不住把手机拿下来。

    屏幕上赫然显示几个大字——“贺澜安”。

    估计刚才几个都是他打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便拿起电话折回阳台小声接通。

    “喂?宝宝?”电话那头传来低沉温和的轻唤。

    晏归愣了一下,身体对这个称呼本能地恶寒。他皱眉道:“邱夏发烧了,还在睡觉。”

    贺澜安没想到接电话的人不是邱夏,顿了几秒才开口:“你是他室友吧?我知道邱夏身体不舒服,他老师给我打过电话。他吃药了吗?情况如何?有一些什么症状……”

    “不好意思,”晏归打断道,他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方便问问您是谁吗?”

    这下电话那边的人停顿更久了,久得晏归都忍不住把心里的那个猜想问出来。

    “你是他,他父亲吗?”

    “…嗯。”

    不敢承认的猜想如今被证实,是邱夏口中的爸爸,但是姓贺,或许…还真不是亲爹。晏归磨着牙稳住声线,心里暗骂这个老男人不要脸,在他看来这个年纪的成功男人就是靠钱把无知小男孩骗到手的。

    连带着语气也变得稍冷:“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怎么每个人都觉得他不行?晏归憋着好大一股气走进去把手机扔他桌上了,想了会儿跟着查到的信息决定用物理降温。

    床上的人有时被热到踢被子,有时又冷到裹成团寿司,晏归一边给他换毛巾敷额头,一边给这个小孩理被子。

    他知道自己手笨,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但他就是很幼稚地想要证明他可以把邱夏料理好,能把他治好。

    邱夏难受地翻身,脸对着出神的晏归,颧骨被温度烧得酡红,呼吸还带着点鼻音,被他不断舔弄的嘴唇泛着水光。

    晏归的心咻地就软了,望着嫣红的湿唇,心里充满莫名怒气的气球就像是被人轻轻解开底下的扣儿,一丝丝放走了气,最后软耷耷地栽在这人手心里。

    方酲进来时就看见站在邱夏床边发呆的晏归,嘴角还带了点奇怪的笑容。他收拾自己的书包,把新买的球鞋塞进盒子里准备带回家。晏归一遍遍往厕所跑着换毛巾,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晏哥你在干什么呢?”

    晏归对别人没那么多耐心和好脾气,他斜着眼瞟了下他,搭毛巾的手依旧轻柔无比。

    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天差地别:“自己不会看?”

    方酲碰了一鼻子灰,想说点什么最后也没敢说,只好继续收东西,背对着晏归一会儿,收拾好书包后问道:“晏哥你周末不回家?”

    晏归在网上搜索附近的药店,准备去买根温度计。

    心不在焉回道:“不。”

    他买温度计的时候也拿了其他各种各样的药,因为邱夏还没醒,什么症状他不清楚,只好让医生把鼻塞咳嗽的各种药都买了些。

    回来时刚好碰上陈思宇,哄着半梦半醒的邱夏半坐起来,带着迷糊的小孩把体温计塞了进去。冲了点感冒冲剂,拿手背试温度吹了后才递给他,嘴里还念叨“慢点…”。

    埋头做作业的陈思宇看了一眼他们,随即皱着眉问:“他感冒了?”

    晏归正对着日光灯研究温度计的刻度,捏着转来转去然后点头。

    陈思宇没什么表示,只是收拾了一下书就起身,路过晏归时语气还颇为不善:“别是流感吧,传染人不?”

    晏归都被他气笑了,第一反应是抬头看看邱夏听到没。

    得,眼睛都睁得圆圆的,看来是听到了。他正愁怎么安慰——不是流感?不会传染?别听陈思宇瞎几把嚷嚷?

    陈思宇路过晏归旁边时讽道:“把有棱那边翻过来对着光看银线,蠢货。”说完不等他回答就怕被传染似的躲出门了。

    “…用你说?”晏归对着已经关上的门气道,然后按照方法终于看清了度数。三十七度,应该是不烧了吧,还纠结着就被邱夏拉回思绪,生病的人声线都软软的,仿佛带着温度,能把他耳尖暖红了。

    “你不回家吗?”

    晏归撒谎技术也不怎么:“我妈他,他们都不在家,我回去也没意思。”

    邱夏眨巴了几下眼睛,翘起的眼尾带点病态的湿红,不知道信没信,缓缓点了下头又睡过去了。

    晏归松口气继续忙活。

    快十点的时候邱夏被空空的胃给闹醒了,一股想吐的感觉涌上来,但胃里空荡荡什么也呕不出。双腿并拢贴在胸前,脑子里还有点昏沉,但比起下午那会儿好多了。

    下午……下意识地摸上脖子,皮革冰冷的质感让他委屈又羞愤,拉高衣领头疼该怎么和别人解释。

    许是害怕打扰他睡觉,屋子里连灯都没开,他看着阳台上站着的那个背影,正拿着手机搭着栏杆在说话。

    “……妈我错了,对对对我不该……下周一定回来,知道您亲自下厨给我烧了一大桌菜。我?我有事儿……朋友发烧了我得照顾啊。当然是男的了!……”

    邱夏抱着蜷缩的双腿无声地笑了一下。

    大猫撒谎的技术可真差啊。

    阳台外的人放软语气还在道歉:“……是我不对……诶妈,人生病感冒了该吃点什么啊?就饮食该注意哪些?……”

    得到回答后挂了电话就搜索外卖,但这会儿骑手都下班了。晏归拿起手机准备自己出去找一下,门禁早就关了大门,翻墙出去扫了辆共享单车骑了四条街才找到一家快关门的粥铺。

    小心翼翼地护着黄澄澄的小米粥和素馅小笼翻回去,把躺着的人叫起来。

    邱夏还围着小棉被,晏归就伸长了手一勺勺喂他,嘴里不忘念叨。

    “慢点,别烫着……再吃几口,网上说药得饭后吃。”

    邱夏眼帘半阖,被他偷偷摸过的眼睫正像羽毛一样扇动着,嘴角还黏着颗米粒儿,抿唇朝他笑道。

    “谢谢晏哥。”

    又是那种语气,说不上来的悸动,被抓住五脏六腑轻轻搅动的酸麻。晏归只点了盏台灯,手一抖,满满一勺小米粥就落在了床单上。

    他连忙拿纸擦拭,但水洇湿的暗渍越来越大,备用床单一齐洗了还没干,邱夏摆着手说这样也能睡。

    晏归用手指沾了下湿了的位置,还有黏黏的触感。他皱眉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然后抄着腿弯打起横抱。

    小公主被他公主抱。

    轻轻放到自己床上后才一口气解释道:“你还在发烧,床单湿了肯定不能将就。方酲的床衣服乱扔,如果你忍受得了气味就可以去睡。陈思宇估计去教学楼做作业了,锁门前肯定会回来。你自己选,今晚和他睡还是和我一起睡?”

    黑暗中邱夏的一双眼覆了层泪,还泛着盈盈水光。他舔了下嘴角,方才温热的小米粥暖实了他的胃,于是笑着侧躺下去,还蹭了蹭晏归的枕头。

    “和晏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