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忠良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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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墨犬卫每日的必修课程,樊玉麒给自己加大了训练量,别人休息闲聊之时他捧起被他读了不下百遍的兵书结合在边疆观察的战例推演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好攻防模式,傍晚入夜其他人已睡下他却独自一人留在校场练上两个时辰的剑。 如此过了一年,他在兵法上的造诣已远远超过他的同期,剑法也得到飞速的精进。 ? 这日,他一如既往的在月下练剑,日里刚下过一场大雪,清冷的月光照射在雪面之上,泛出一丝冷冷的霜白,然而就在这样冰天雪地里,樊玉麒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额际甚至还挂着汗滴。 他专心致志的练剑,直到月上中天,他才稳定内息收势,收剑回鞘。 随意的抬腕抹去颊边的热汗,樊玉麒朝场边的兵器架走去,拿起被自己搁置一旁的外衣转身欲回住所,然而没走两步他便顿住了身形。 愕然的瞪大一双眼看着十尺外定定的站在那里的人,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傻气的用手揉揉酸涩的眼,可是再睁开之后,视线中那抹威严的身影依旧矗立在那。 “臣玉麒拜见太子殿下!” 樊玉麒几乎是手忙脚乱的跪安,谁能想到在这样的深夜,日里忙的不见其踪影的炤元太子竟会出现在校场之上。 他都不知道太子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了,是一开始就在?还是中途来的?而他来校场做什么? 樊玉麒的脑子被多个疑问塞得满满的,他不敢抬头,因此也不知道此刻炤元太子脸上是何种表情。 禇炤易低头看着单膝跪地的樊玉麒,虽然墨犬卫的训练他不参与其中,但每日负责训练他们的人都会呈上一份完整的报告书,所以他对他们的成绩可说是了若指掌,因此也对五十人中进步最为迅猛的樊玉麒产生很多疑问。 他犹记得初次见到这个孩子时,他那双充满智慧但却掩不住稚气的大眼中隐藏的丝丝迷茫,及初遇刺客突袭时表现出来的惊惧和迟疑。他当时也只是给了他一个简单的提示而已,他就能悟彻到这个程度? 不用问他都能看出他所下的决心,因为从他坚定地眼神中他能得到一切他想得到的答案,只是让他疑惑不解的,是少年严于律己积极习武的精神动力源自哪里? 效忠皇朝,只要做到他给他们设定的任务量就可以了,他为何非要在这样的深夜,这样刺骨的寒风中坚持练剑? 难道只是为了他们樊家的那条家训?撇开彼此的身份不谈,禇炤易有些理解不了樊玉麒这份额外的心思…… “起来说话吧,这里没有其他人,不必这么拘束。” 禇炤易没有端太子的架子,本来今夜他只是睡不着溜出寝殿看看雪景,在途径大殿时听闻响动顺便过来看看,身边自是未带一人。 “是。”樊玉麒站起身,但仍是低着头,有些拘谨。 禇炤易有些意外的看着低垂着头的少年,记忆中少年矮小的个头只到自己胸口,可一时不察他此时身高竟快到他的鼻下了。 “你所修之剑法可是樊家剑谱之上的?” 双手背负于后,禇炤易缓步于校场之上,身后的樊玉麒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他,听闻他的问话恭敬的回了句“正是”。 禇炤易走到兵器架旁,拿起一柄红棕色的木剑细细端详,上面满是磕碰出来的痕迹。 “樊家……乃大炤国之栋梁,为大炤尽忠已有百余年,你是樊家本家独子,当如何理解这个【忠】字?”禇炤易想知道少年的觉悟到了什么程度,故有此一问借以试探。 樊玉麒听闻此问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歪头看向禇炤易,俊朗的太子殿下低头端视手中的木剑出神,似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樊玉麒斟酌了一下,他不知太子用意,所以只好按照自己所理解的来解释。 “忠,敬也,尽心曰忠,尽己之力亦谓忠。忠于君上是为忠,但更要忠于国、忠于民,忠于根本,臣所理解的忠是为如是。另,从命而利君谓之顺;逆命而利君谓之忠;敬而不顺者,即为不忠。” 樊玉麒的一席话大大出乎禇炤易的意料,他以为这个武将世家出身的少年必定懂得为臣避嫌明哲保身的道理,有机会在太子前回答这个问题,有心之人定会长篇大论的说他有多么“愚忠于皇朝”,冠冕堂皇的说些赞美主上的辞藻。 但面前的这个樊玉麒所谓的忠却是很明确的告之他“他会忠于君,但更忠于事”。这样的论断换做他人来听,定然给他扣上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但此时他们二人身旁并无他人,而禇炤易也不是那种只听得来马屁之词听不进真话的昏庸无能太子。 围绕在他这太子身边有多少人?虽大多的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但却无一人敢在他面前这样道明,哪个人不是满口礼义廉耻忠孝悌的向他表决心,只除了眼前这名少年,如此直言不讳。 樊玉麒的话大大的触动了禇炤易的心绪,而说完这席话的樊玉麒一见太子不言不语的猛盯着自己,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惊得连忙跪下请罪。 “微臣该死!己之拙见言语不当之处还请太子殿下……” “起来。” “呃!?” 本想请罪,可樊玉麒刚一跪下便被禇炤易一把拎起,一时思绪混乱搞不清太子意图,只得呆愣当头。 禇炤易看着愕然愣在当场的少年,那张英气俊俏的小脸上的疑惑让人一目了然,性子憨直单纯的让人看不出一丝邪念。 好一个忠良之后!将门虎子! 淡漠的脸上溶开一抹笑意,尽管并不明显,但禇炤易确实有了想笑的冲动,为获得一个如此良才而喜。 樊玉麒本能的察觉到周围气氛的突变,他不解的看着少年天子脸上那抹淡淡的笑意,银白色的月露霜华为其俊美的脸庞度了一层不可捉摸的虹膜,龙纹华服更是衬托出他那高贵的帝王之势。 ? 事隔多年的今日,樊玉麒仍不能忘却当时那种撼动心神的惶惑,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眼神开始难以从他的君王脸上移开,只是在发觉之后已然深堕情沼不可自拔。 ? 炤和三十二年冬,炤和帝崩,太子炤元继位,建年号炤元元年,国丧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太子即位这日,墨犬卫于暗处守卫,所幸大典进行顺利没出现任何意外状况,太阳落山后,墨犬卫被传至校场整齐列队。 年轻的炤元帝站在高阶之上看着底下的人,这四年间,严密且紧凑的训练使墨犬卫的整体战力平均提升了两倍,个别人的实战能力也翻了几番,登基的日子过早的来临,让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做充足的准备,可是这些少年的表现已远超过他的预期。 今日,他便要从这五十名少年中挑选出一名最为优秀之人作为墨犬卫的首卫,而这个人选将从综合评定前八位之中的人决出。 来到校场的少年们并不知道选拔一事,被告知后不觉面面相觑,而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均受宠若惊的看着炤元帝。 【你们往日的成绩朕都看在眼里,特选前八人角逐首卫之位,即刻起,这校场之上没有任何偏私,发挥各自实力,朕要看的,是你们全力以赴的搏杀!】 ? 八人初赛进四,四进二,二决一,最终的结果并未出乎众人意料,勤于精进武学的樊玉麒全力拼杀手下没有丝毫容情,毫无疑问的成为墨犬卫之首,其余四十九人,包括落败之人没有一人对此有微词,炤元帝当众人之面封樊玉麒为墨犬卫之首卫总领,遣散众人之后交代他前去应和殿候旨。 ? 独自矗立偌大殿堂之内,樊玉麒望着自己的手掌发呆,虽说炤元帝说没有任何偏私,但实则不尽然。 自三年前的那个冬雪夜以来,炤元太子总是会在樊玉麒夜间习武的时候出现,并且亲自授予他霜华剑法,勤学苦练加之名师指导,樊玉麒如今的武艺已小有所成,年仅十四便可跻身皇城十大禁卫高手之流。这一切的一切还不都是那个人赐予的? 握紧满是老茧的手掌,樊玉麒抑制住心底的喜悦,他总算是一步一步的靠近他心中的主上,何谓知遇之恩,他此刻体会的格外深刻。 并未等待多久,禇炤易来到大殿之上,看着跪在下方的人低声要对方平身。然之后一阶阶的走下,来到樊玉麒的身前。 “朕要给你引见两人。”说着,一挥手,几乎听不到什么声响,无声无息间樊玉麒的身侧多了两个身着黑衣的人,面上戴着赤红色的獠牙鬼面具。 “萧逸,娄映之,赤鹰卫的首卫和副卫,赤鹰卫也称赤卫或暗卫,除了你和你十分信任之人,不可让他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朕现将娄映之派于你,他手下另有十三位赤鹰卫直接听命于你,他们的专项是消息的传递、索引和各种追踪,他们将成为你的耳目。” 樊玉麒愕然的看着身畔的两人,虽然他一直隐有所觉这大殿之上藏有他人,可他们过于稀薄的存在感让他几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樊玉麒有自信可以很好的隐匿身形,但要做到这两人的程度尚需要不断地磨练。 樊玉麒欣然接受指派之人,而从那天之后,他便一直跟随于炤元帝前后,尽臣子的本分全力辅佐君王,他常常在想,如果没有南蛮之后的动作,他们君臣之间的距离是不是永远不会有所变化,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懊悔,阴差阳错的用了那种方式来接近他心目中的神只。 ? 炤元帝继位三月余,南蛮借恭贺为由送来蛮夷第三公主,实行名为和亲实为逼婚的侵略手段。 炤元帝不是不知这南蛮的野心,甚至在自己继位那天他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只是当今大炤的国力仍不算强盛,先帝为了筹备国力忍辱负重休养生息了三十余年,目的就是为了日后一举攻下南蛮之国,不再受蛮夷胁迫,眼看再有个三五载便可将国库储备充足,在这紧要关头大炤是断然不能违逆这蛮夷皇帝之意,挑起战火的。 尤其是炤元帝在得到借护送公主为由,实则威胁于他驻扎在边疆的两万蛮夷将士的消息之后。他面上并无特别表情,但站在他身侧的樊玉麒却很清楚的看到,炤元帝那紧紧攥起的拳头因极力的隐忍而微微颤抖…… 炤元帝同意了和亲,于是炤元次年春,京师黎皇城之内举行了隆重的立后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