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你身上好暖和
镜头给在月光下的海上，水是黑的，灯是澄黄的，岸上坐着的人影被拉出长长的虚影。 没有字幕，晃神的陶谷只注意到女主角涂了唇蜜的亮色唇瓣开开合合，说一些他不怎么听得懂的语言。他不知道宋雅选的是哪国影片，更无法进入观众的角色。 少年右手架在曲起的膝盖上，肩背微弓，侧脸被投影屏镀上柔和的光边。 他偷瞄的小动作全然落进宋雅眼里，“不喜欢看电影吗？” 陶谷缩了缩脖子，“没有。”他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比如氛围太过安静，窗外夏季的雨来得突然，又或者，只是他困了。 大脑停滞思考，其余的感官便鲜明起来。陶谷感到小腹有股奇妙的柔软，洗衣粉的清单味道绕上鼻头，耳边有另一人的呼吸声……四肢渐渐放松。 他听得一声示威的“喵”，而后被拱了两下。 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倚在宋雅肩上，怀里是那只布偶，前者漂亮的手捞着后者的肚皮，显然是没达成共识，猫猫扭头瞪着宋雅。 “……吵醒你了。”少年抿了抿嘴巴，话是对陶谷说的，眼睛却不输得看着猫。 两股势力僵持间，陶谷的小腹又被蹬了两脚。 见他吃痛的嘶了声，宋雅才松手，看了眼猫，又看了眼陶谷道：“洗洗睡吧。” 陶谷看了眼表，才七点多，“电影不看了吗？” 投影屏上的画面还在动，声音却没了，显然是为不吵到他而关的。 宋雅道：“你困了。” “现在不困了，再看一会儿。” 宋雅一低头就看到人天然下垂的眼尾，盯着自己的模样很有勾人的意味。但他自己不知道，于是移开视线，不作声的调高音量。 影片的剧情这个时候才渐入高潮。镜头也越来越多的向主角间的眼神递去。 陶谷还没太看明白他们是怎么出逃宴会，又是如何跳起舞来的，就只见灯光忽然暗了，屏幕上的两具躯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交叠在一起，深红的地毯上衣物掉的七零八落。 他咽了口吐沫，觉得难为情。可身边刚成年的人还没有一点儿反应，神情认真的像是在看纪录片。 镜头又放大到两人厮磨的唇上，唇蜜被揩去，显出原始的水色。 陶谷努力不去代入这样的场景，只从摄影师的角度分析这一幕几十秒的光影、构图、布局是如何形成。 失败了。他耷拉下脑袋，逃避视觉的刺激，因此听觉会更敏感。 “这段要快进吗？”少年的音色突兀道。 陶谷鹌鹑似得点头。 他用余光扫到少年拾起遥控器，心里却因这状况鼓噪般的响，以至于过了好几分钟才又抬头。 影片被摁了暂停键，他扭头道：“怎么……” 宋雅的眼神有点儿凶，但在接触他的视线后刻意放软，陶谷受不了这种眼神，很快转回去。 宋雅也一样，但他不回避，直勾勾的盯着人侧脸，看陶谷泛红的耳尖和脖颈，“我改主意了，还是看吧。” “哦。” 陶谷这才从清醒的宋雅身上看出他醉酒后的影子。 喜欢使坏的，过分亲昵的，小孩子气的。 他硬着头皮熬完了那一段，看了没有十分钟，宋雅就说要去洗澡。 “不行。”他伸手拽住少年的手腕，口气很坚决。 宋雅眯眼睛看他，眼里有他看不太明白的情绪，他被盯得不自在，但无论如何不愿意松手。 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换个姿势坐下来，“你还想继续看？” 陶谷说实话：“不是很想。” “那做什么。” “不知道。”他摇摇头。 宋雅神情精彩，“就是不给洗澡？” 陶谷点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陶谷在这场无声的对弈中落败。很快的瞧了眼宋雅，“那我们来聊聊天，我先说。” 宋雅：“嗯。” “你多大了？”他有意放缓了语速，假装漫不经心的提问。 他很“擅长”找话题，宋雅在心里记下，“过了十八周岁。”按传统观念算，是十九岁，如果再加上他出生在农历年的前几天，应该算二十岁。 但他知道，后面的话说出来可能会被笑。因为只是这一句，他就看着青年唇角弯了弯，笑得意味深长。 陶谷避免刺激小朋友的微妙自尊心，学着人的口气道：“我，过了二十一周岁，零三个月。” “我知道了。”宋雅道。 陶谷瞥扫到沙发上睡觉的猫猫，忽然想起什么道，“所以你真得喊我哥哥。” 宋雅没应这句话。 肩膀被人小力气的戳了戳，意思很明确。 他有心惯着他，偏了偏头，凑近了点儿，耐着性子咬字：“哥哥。” 陶谷被喷上来的气息弄得发痒，脖颈下意识往后靠，但背后就是沙发，他们靠得太近，近到他能看到宋雅鼻翼上淡色的痣。 这种距离让宋雅也怔了下，喉结上下滑动，“那天晚上……”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陶谷没等人话说完就打断，掌心撑着地面站起，假模假样的扫了眼时钟，嘀咕道：“时间差不多，我该去洗澡了。” 手腕被人拉住。 陶谷回头，黑色的、潮湿的、受了惊的眼神。宋雅看得心痒，想欺负。 “你去吧。” —— 热水澡可以让人清醒，陶谷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正在想。下一秒看到同样洗完澡的人坐在他床边，又觉得没底气了。 “你在外面洗的？”连着客厅的长廊有公用浴室。 宋雅道：“嗯。” 陶谷在书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多看了几眼宋雅，总算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你的上衣……” “嗯？从你床上拿的，校服脏。”宋雅言简意赅的回答，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的打字，又给陶谷一种“这一切发生都很自然”的错觉。 他盯了会儿宋雅玩手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才转动椅子，面向书桌，透明桌垫下压着很多张冲印出的照片，有几张上了年头。桌角压着本蓝皮教材——生理学。 陶谷翻到近半的地方，读了半页，便觉得困倦。 窗外的雨将停不停，只有房檐上还落几滴，他伸手拨开窗帘，只见黑沉沉的穿堂，尽头有一线流光，回环曲折，微弱的衬着碎雨。 他起手想拍，但没有合适的视角，只好作罢。 书是读不下去了，困意也被凉意冲散，陶谷百无聊赖时想到房内还有个人。 宋雅仍在看手机，只是更侧了身子。领口潮湿的睡衣勾出肩宽，弯曲的腰背线条流畅，依稀可见脊骨，眼睛藏在发间，唯留下颚的棱角在外。 陶谷把相机托到膝上，这角度能把少年笔挺的鼻梁和平直的唇线框下。 拍人像最讲究自然，尤其在对方如此放松的状态下。 拇指落到快门键上，他几乎屏住呼吸。 光弱之处，垂首的少年忽然抬头，一如初次见面那般捕捉到他的镜头、他的小心思，“在做什么？” 陶谷哑然，任由宋雅走近，夺走膝上的相机，拇指蹭过皮肤，一阵颤栗。 他习惯带着相机在身边，却很少有对着镜头的机会。 理亏的人扭头，想躲，“我错了。” 肩膀却被人摁住，宋雅的力气比他想象中大，这是那天晚上陶谷就知道的。少年的嗓音比同人低沉，笑起来更如此，“还是第一次吗？” 陶谷被迫正视镜头，他想提醒人靠得太近，却又因这一问愣住。不知道宋雅是说哪次，是篮球场上，还是沙发上。所以无法回答。 “就这么喜欢拍我。”陈述句。 对着镜头，简单的回应说起来都带着羞耻感。 宋雅没有这类癖好，看着身下人脖颈飞红，便没再逗弄陶谷。他把相机放到桌上，“不可以偷拍。” “那可以……光明正大的拍吗？”陶谷措辞，他确实对少年的皮囊有兴趣，还有他身上那股少年气与成熟感间摆荡的气质，“做我的模特，工资待遇都好说。” 青年说这话的口气像工地上的老大，宋雅怕人下一句就是“包吃包住”。也确实符合当下情景。 “考虑一下。” 陶谷看到希望，不想轻易放过，加码道：“我们还可以谈条件。” 这话刚抛出来，宋雅就笑了。他本就生得好看，笑起来更是耀眼夺目，“你说的。” “嗯。” “不能太过分。” 宋雅点头，下一秒就脱口道：“那抱一下。” 他不用经过思考，只在观察陶谷的反应，也给自己留好了退路。谁料青年忽然动了动，整个人就靠上来，突然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腰背，柔软的身体就这么贴上，“简单，这样可以了吗？” 他坐着的姿势，脑袋贴着人的小腹。 下一秒陶谷鼻尖一痛，被宋雅压到椅背，双手被人的胳膊撑到上面，环住对方的脖颈。宋雅的呼吸喷在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拥抱。 “要这样。” 陶谷“哦”了声，心下有些别扭，年长者的身份却教他理解。他体贴的在人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你身上好暖和。” 宋雅不理他。 陶谷：“你养过大型犬吗？” 宋雅：“不喜欢宠物。” “那你……” “安静点。”宋雅埋头，贴着人右耳廓道。 陶谷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咬住下唇，他觉得这拥抱很奇妙，少年的重量和温度很舒服，但同时又有点紧张，只能通过说话来缓解。 诡异的安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陶谷的手机响了。 宋雅不情愿的从人身上撤下，递手机。 陶谷看了眼联系人，接通，摁到免提，“小谷，睡了吗？” “还没有，刚刚在看书……啊。”旋转椅的转动被人为阻止，翻了个面，陶谷又被人塞进怀里。 宋雅和他对视，嘴巴动了动，口型是: “哥哥，再抱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