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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传道者说: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已过的时代,无人纪念;将来的时代,后来的人也不纪念? # 十月,香港? 说实话,何树森并不喜欢他过于炫耀的白色迈巴赫S650?他习惯于一个人慢慢走在漆黑的夜里,车厢里的蓝调摇摇晃晃?Winston的烟香晕开,从敞篷向外飘走,像腻人的恋人? “There must have been an angel by my side, 一定有天使流连我身边, Something heavenly led me to you, 冥冥之中带我到你面前? Look at the sky, 看着天空, It,s the color of love. 绚烂的爱的色彩?” 何树森听着女声低哑如念白的吟唱,把烟夹在左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君临集团的第九代预备接班人,左右金钱,玩弄势力,黑白并施,拥抱美人和香槟,一身的金贵但是爷好累?前几年买下的那幢舂坎角小别墅成为他逃离疲惫的小窝,空空的家让他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可以短暂抛弃累赘,慢慢过活? “呼……”何树森揉了揉太阳穴,想着今天何季又摆给他了一副臭脸,对着他的终身大事啰啰嗦嗦,总是拿着被他气哭的千金小姐们说事?老头子喜欢香香的女人,不代表他干儿子就一定要个老婆生孩子?其实孩子不管是谁的都无所谓,是吧?他又吸了一口烟,想着明天的生意,法国佬是真的斤斤计较还废话连篇,怪难缠的…… “呜啊——!”一个影子突然出现,跌跌撞撞地扑倒在车前方?何树森吓了一跳,猛踩刹车,车身擦着他停住了?他抬眼看了看,是个约十八岁的男孩,很狼狈地摔在车前,对着车灯的方向露出惨白的小脸,短发蓬乱,像一头不小心撞进城市的惊慌的小鹿? 碰瓷? 奈何那个不要命的小东西出现太快,何树森只觉得倒霉,心烦地掐灭烟下车? 听到有人走近时,男孩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可似乎伤到了肋骨,疼得缩成一团? “喂,你没事吧?”何树森想确认一下他的伤势,朝他伸出手? “呜……”男孩下意识紧紧抓着他的手,却不敢抬头,“我没事,我……” 话音未落,几个人从何树森面前冲过?那个男孩被他们团团围在中间,一双茶色的眼睛里涌动出无数的无助与恐惧,脸色暗淡得如一把死灰? “操你妈的,还敢跑……”一个满身酒气留着背头的男人扬手就是一个耳光,“老子来喝酒的,怎么遇见你这么个晦气东西?” “喂?”何树森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冷冷开口,“他已经受伤了?” “我说,这事儿和你没关系,别他妈多管闲事?”背头收了手,烦躁地甩了甩胳膊, “把人给我?” 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堵在何树森面前,另外几个人靠近男孩,一只皮鞋踹到他瘦弱的后背上? 何树森心里突然想起那些香港电影里的桥段,主角总能独自干掉一群喽啰,或是劣势中来个绝地反击,那些镜头往往都很经典?但是没有,现实里男孩被推搡着,毫无还手之力,衣领被撕烂了,像一片碎裂的瓷碗,露出一片惨白的肩胛骨? 男孩死死咬着嘴唇,哽咽的声音刺得何树森耳膜发烫?他并不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但总觉得心里有股难受的冲动,这股冲动的来源他无法理解,像是无人收割的麦田,徒具锋芒? “够了?”他忍不住地推开那些人,把男孩护在身后? “他妈的,关你屁事啊?”一个混混啐了口痰? “你们要是非要闹事,也没办法?”何树森语气冷静,“反正行车记录仪都录下来了,至少也能给你们定个寻衅滋事罪,够进去一阵了?” 有一个人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将近一米九的高大男人,瞥见身后那辆嚣张的金钱味道的迈巴赫,谄媚地笑了笑:“我兄弟冒昧了,对不住哥?主要是这小子不懂事儿,知道吧,哥就当今天什么都没看到得了?” “不是的,是他们要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男孩突然捂住嘴,像是一颗泄了气的皮球,脸羞得通红? “呵,怎么不说了?”背头得逞似的嘲笑,“又不是个小娘们儿?” 何树森脸色难看了几分,把男孩直接横抱起来,接着一脚踹到男人的裆部? “哎哟我操!想死啊你!” “他现在出了车祸,必须马上就医,别他妈挡路?” “你妈逼……” “我的话不说第二遍,滚?” 喝得不多的一个人拉着背头,朝周围人嘟囔了几句,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还能撑一会吗?”何树森把他抱到车后座上,掀开衣服检查了一下,发现皮肤有小面积血肿,“应该是肋骨骨折了,别动,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我不想去医院……”男孩低着头,边说边搓着自己的手,他的眼睛不自觉地淌出了泪水,泪水滑到两边腮上,却像是没察觉到,也没有把它擦掉? “我会付全部医疗费……” 何树森能看出他的窘迫和紧张? “求你,”男孩突然用瘦弱的胳膊环住何树森的臂弯,抖得厉害,眼泪把周围的夜色模糊成一大片一大片马赛克似的光斑,“我不想去医院……” 闻着他一身的烟酒味和丝丝血味,混着劣质香水的刺鼻化学味道,何树森有点反胃,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点头:“好,我给你安排医生?” 男孩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谢谢?何树森低头看了看他身上被扯破的化纤印花T恤,和一枚小小的胸针? “红……?”他念出那个logo? # 三个街区外? 混混掐灭了烟,狠狠打了个冷战:“我真害怕何九爷当时看出点什么……” 背头揉着刚被踹的地方,疼得龇牙咧嘴:“不过那位也真够拼的,想了这么绝的招,就这么不怕死撞过去了!” “所以他才是……哎?” “嘘……” # 迈巴赫停到舂坎角的一家名为“楚记”的私人诊所前,楚子温恭恭敬敬为何树森打开车门? “做作?”何树森挥开他的手,转身将后车座里昏睡着的男孩小心抱出来,“你还没下班?” “阿树让我加班,我还能说不吗?”他耸了耸肩? 楚子温是何树森的私人医生,也是何树森在巴黎混大学的时候一起逃课的挚友,金融怪才与医科大神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何树森的劣行都是楚子温帮着打理,否则他会搞大太多漂亮姑娘的肚子?何树森倒也感激,常常把自己的酒或烟分给他一口,毕业干脆将他雇来直属君临集团了,并出资帮他开办了一家规模不小的私人诊所? 所幸只有右腹一处轻微骨裂,身上那些擦碰出的外伤并不严重?楚子温娴熟地为男孩清理伤口,配合一些活血散瘀的药物进行外固定治疗?何树森坐在一边翻着手机,啜着一杯水,大概讲了讲车祸过程,不忘补充一条“没打架”? “英雄救美?”楚子温扶了扶眼镜,“阿树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 “他是男的啊?” “我知道?‘红’是一家开在鲗鱼涌的pub,据说挺乱的,上次有个来缝针的在那里被人捅了?还好你没叫救护车和保险公司,别让外人知道你和乱七八糟的人有牵连?” “哇哦,有意思的啊?” “正经点,你未免也太随便了,我觉得你有必要查一查,别最后被人赖上了?” “今天太累,这点破事明天再” “你能不能听我的话,”楚子温直起身,“难怪你干爹爱管你,我都想替你爹操份心?” 何树森仰起脖子,喝干了那杯水:“你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加班结束了,回见了您?”楚子温翻了个白眼,蹩脚的京腔略显滑稽,头也不回就离开了病房?说起来,何树森是土生北京人,在法国同吃同住了几年下来,把楚子温一口港普给带回了老北京? 何树森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到床前?他一边想着怎么处理这个麻烦事儿,一边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男孩的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露出青稚俊美的半侧睡颜?鼻梁挺拔,下颌稍尖,眉骨巧巧地突起,颧骨又不似欧洲人那样高高隆着?眉清亮色深,唇丰腴柔软,一头柔顺的深咖色卷发,典型的中亚人长相?纱布,缩着,鸭绒被,小动物,受伤的小动物,漂亮的小动物——此刻何树森脑子里不受控地蹦出来这些词儿? 睫丝画线,瞳光流转,像睡着的金鱼悠悠转醒,茶色的眸子凝神很久才对准了目光焦距? “我睡着了么……”男孩揉了揉眼? “是啊,睡得跟小猪一样?”看着他呆呆的样子,何树森打趣道? “抱歉,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对了,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小事,我得回去了?”何树森递上一部手机,“你先给家人打个电话吧,补偿的事情可以面议?另外我建议你最好报警,像今天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呃,不用报警,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男孩小心地看着何树森的脸色,语气里藏不住的慌张,“我其实,联系不到家人,他们都在很远的地方……” “刚来香港?”何树森皱皱眉,“认识的人也行?” 他摇摇头,声音低了下去:“我不能告诉老板,如果知道我翘班跑掉,她会罚我的?” “啧,怎么这么麻烦?” 男孩挍着手指,他总是一紧张就挍手指:“医疗费我会很快还上的,真对不起打扰您……” “你的骨折算是我撞的,医疗费不存在,如果你入了险,我可以帮你联系保险公司,越早越好?”何树森略微想了想,补充道,“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住院一段时间,别落下什么后遗症?” “哇,谢谢……”他摸着身上的病号服,难掩脸上的开心? “对了,”何树森走到门口,回头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星洛?” “好?”何树森转过头,挥挥手表示再见? “那你叫……” 门被关上了,隔开了刚刚问出口的句子? “什么名字呢……” 好冷淡啊,何树森? 陈星洛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笑得像一只眉眼弯弯的狐狸? 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