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臂大狗狗
李逢秀被判刑的那年,刚过完他的第三十个生日。 过失致人死亡,判了四年,妹妹哭着替他喊冤,被记者抓拍了好几张丑照。 他倒觉得还好,自己当时确实是想那个男人死的,只是没想到会真死。 留了半年的头发被推平,李逢秀带着脚铐走出接待间,身后的记者还在窃窃私语地商量着什么。 他没进过监狱,对监狱的印象还停留在大荧幕上,因此看到两人一间的上下铺时,还有点惊喜。 比他预想的强。 他是个习惯随遇而安的人,礼貌的跟室友点了点头后,便安静地坐下。 室友从上铺探下头来多看了他两眼,李逢秀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默默地回望。 室友向他搭话:“哎,判了多久?” 李逢秀没想到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着实愣了一下,老实答道:“四年。” 室友挑眉,还挺自得,“哦,那还挺久,我就几个月。” 李逢秀不知是不是所有犯人进来后同监都会这么问,只是觉得但凡碰上个脾气暴的,这位室友都要挨揍。 室友又问:“怎么称呼啊?” 他答:“李逢秀。” “李逢秀?怎么起了个女孩名儿?”室友疑惑地皱眉,不过随即又放弃了思考,自我介绍道:“我叫王克,叫我王哥就行。” 李逢秀好脾气地点点头,并不追究他评价自己名字的事,只道:“王哥,多多关照。” 这时,牢房外传来几声提示音般的滴滴声,紧接着顶灯一齐熄灭,监狱内陷入了一片寂静的黑暗。 李逢秀看了眼门外,只有一点微弱的红光闪烁,大约是哪里的摄像头。 室友已经躺了回去,李逢秀并不打算进来的第一天就惹人厌烦,虽然还没洗漱,但也安静地躺到床上。 脑子里一片空白,前几天每分每秒都在思考进来后的事情,累得失眠,现在那些琐事被清出大脑,反倒又显得空虚了。 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 李逢秀从电影里得来的经验告诉他,他以后的每个夜晚都需要充足的休息,以应对第二天可能会出现的麻烦。 因此尽管并无睡意,他也安安静静地闭上眼,死了一般地躺着。 号子里多了个白净大学生,这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监狱。 李逢秀也听说了。 起初他没以为是在说自己,因为他早就不是大学生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他那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室友,听他说上过大学,臆测出来的。 放在以前,李逢秀打死都想不到自己能成为监狱里的香饽饽。 第一次被找上门时,是在澡堂洗澡的时候。 李逢秀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墙面,看着两个男人为了抢夺他的初夜大打出手。 甚至有一点想笑。 洗澡时间宝贵,待那俩人打完,狱警已经在外面催他们出去了。 有了前车之鉴,李逢秀后来就学聪明了。每次都赶着最后几分钟进去洗澡,飞快的进去,飞快的出来,愣是没再让人逮住过。 只是放风时间有些麻烦。 李逢秀坐在阴凉处,打发掉又一个精虫上脑的狱友后,注意到远处篮球架下有个人在朝他招手。 那个人他见过,时常三五成群的在篮球场打篮球,像港片里面呼风唤雨的监狱小头目。 李逢秀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起身过去了。 小头目看着二十来岁,囚服被肌肉撑出漂亮的轮廓,露在外面的皮肤晒得黝黑,显得头皮上一道浅色的刀疤很是醒目。 他坐在一只破旧的篮球上,身前垂着的小臂纹着大片纹身,李逢秀看不懂那是什么图案。 “你是怎么让他滚蛋的?”小头目指了指远处刚刚被打发走的男人。 李逢秀觉得并无隐瞒的必要,诚实道:“答应下周送他一包中华。” “你能弄来中华?”小头目微微坐直,上下打量他。 这个人时常会远远地打量他,但从未跟他有过交谈,李逢秀不知道他是想从自己身上看出什么,自己也没什么值得藏着掖着的东西,便任由他打量。 李逢秀点头:“嗯,家里人会带。” “你家里人多久探视你一次,够你收买那么多人?” “一周左右。” 至于够不够,要看来找他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了。 小头目眼神微变。 这当然不符合规定,正常探监频率是一个月一次,眼前这个大学生肯定是有什么门道。 “你知道刘得狠吗?”小头目问。 李逢秀摇了摇头。 小头目比划道:“就是那个很老、很胖、后背有纹身的那个,黑社会,自己抽的起中华,他看上你了。” 李逢秀还是不知道他说的是谁,这么大的监狱,又老又胖的多的是,洗澡十个有九个身上有纹身,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个。 见眼前的大学生还是一脸茫然,没明白他的意思,小头目明显不耐烦地站了起来,用脚踢开篮球,“我的意思是,你要是看不上那个姓刘的,就跟我吧,那废物打不过我,这儿我说了算。” 李逢秀眨了眨眼,消化了一下他的话,问道:“哪种跟?” 小头目俯视他,举起一根中指,反问他:“你说呢?” 李逢秀看了眼他的手指,迟疑了。 “……我不知道谁是刘得狠,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高大的青年眉头紧皱,跟在身边的马仔们立刻站了起来,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马仔们当场就要逼良为娼。 然而小头目却只是盯了他一会儿,挥了挥手,干脆利落地抬脚走人,“随便你。” 他从李逢秀身边走过,高了李逢秀大半头,擦肩而过时又加了一句,“不过你最好抓紧时间,老子不要被他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