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老大与他的傻忠犬2自毁

    2、

    水晶酒杯的杯底轻轻磕碰在桌面上，细微的声响惊醒浅眠的警惕男人，他猛地起身，因为腹部的剧痛而皱起眉头，他向来是坚强到令人怜惜，然而怜惜他的人，却寥寥无几。

    男人抬头看向水晶酒杯，格子纹的单人扶手椅上只留下还未完全鼓起的凹陷。他错愕地环顾四周，这灯光昏黄但充满暖意的小小单人房是他所不熟悉的，可床上的气味他又是非常熟悉！那属于成熟男子的、略微令女孩皱眉、对甘愿伏跪在地的马仔来说却是让他们趋之若鹜的硫磺气味。男人脑中浮现那人的脸庞：那个年轻时也曾叱咤风云的强者，到中年时稍稍收敛锋芒，只留沉稳与浮于表面的“和蔼”。

    男人抓起被单，迟疑片刻，眼神呆滞地看着酒杯，将手中抓着的被单放在鼻子下。他深深地吸一口气，脑中对于这股气味的迷恋被唤醒。

    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地放下被单，翻身下床。

    “醒了吗？”低沉而略微沙哑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男人抬头看，只见说话的是个微笑着的中年男子，那人身材高大强健，穿着黑色底竖条银纹无袖马甲、内里白色衬衫，领口稍稍敞开，袖口纽扣却安分扣好，黑色皮质袖箍将多余部分紧紧箍住，也将其臂肌勒出圆润的轮廓、下半身是一条深棕色西装裤，光着的脚上穿着灰色袜子。那男子两鬓中藏着不仔细看则注意不到的点点银白。

    那人还是和年轻时一样，对待细节一丝不苟，喜欢干净利落的打扮，将头发剃短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和蔼”。

    男人浑身一颤，这个身材强壮的人竟然像是一条准备接受主人训斥的大狗般微微地颤抖起来。然而下一秒，他还是选择朝饲主露出锋利獠牙：“为什么把我推出去？！”男人话罢，感觉到怀中还藏着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他下意识将手伸进外套衣领，拔出他还是保镖时贴身携带的枪，它本“不该”还在他的怀里，如果他之前带着它，早就用它突破了重围。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他发誓要保护的人。

    那人却笑容不减，他主动用掌心盖住枪管，让枪管上的瞄准器压住自己手掌上的厚茧。

    下压枪口、跨步上前、原地转身、攻击持枪者手肘，再向后一跨步，这年近半百的人做的是一个夺枪并试图将对手过肩摔的动作。不过他的动作在半途中停住了，他背对持枪的男人，问他：“你真的愿意开枪吗？”

    男人嘴唇颤动，红血丝眨眼间就布满了他的眼白，他向那人的后脑勺怒吼：“我就是从地狱里爬回来找你的！我的价值，是你给的……把我弄得这样、像个破烂一样……也是你……！”

    信仰崩塌，砸毁了男人心里的坚强，他结实的胸膛下隐约可见一颗鲜红的心，一边搏动，一边向下滴漏宛如毒液一般黑红的血，他的心似乎快要死去，连血液也不再鲜活。

    鬓角已经有了白发的人放开男人的手臂，背对他站着，把自己的后背露给拿枪指着自己的人，“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你可以在一瞬间就让子弹贯穿我的颅骨。”那人轻轻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

    “对！我可以轻易杀了你……！”男人的怒吼中，似乎多了一丝迟疑。

    那人将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抬头，轻叹一口气，双肩微微向下耷拉，岔开腿站着，一派放松的姿态。

    男人眨眨眼，泪水从他饱经折磨的面颊滑下，卡在他面上毛糙的破皮中。一丝丝辣痛刺激着他，他举枪的手也跟着跳疼而微微地震颤起来。

    准星已经瞄不准那人的致命点了。

    “你说过……我不是没用的……你给了我活下来的希望……”男人的声音越发沙哑，他痛苦地放下手，看着那人强壮的腰。

    “我有活着的……意义……可是，我要活着，我想在你身边活着！那才是我有用的地方！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在别的地方死去！他们说我犯罪！我没有！我只是老大的护卫！老大！我的意义就是老大！我不能成为替死鬼！我只能当一个肉盾，我要这样死！这才是我的下场！你明白吗？！明白吗？！”

    他不聪明，他固执地信仰着什么，他晃动着高大强壮的身躯，在老大背后摇摇欲坠，又坚强地站着，眼神逐渐涣散。

    “死……也不是不可以……”男人调转枪口，将枪管握在手心。

    背对他站着的人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男人的脸。

    “老大说了，会亲手埋葬我，那时候，听到这句话，我好开心啊……”男人已经三十岁，本该是到了吃护卫青春饭的极限年纪，此时他笑得傻乎乎的，嘴角向上扬，露出被血糊得肮脏的牙齿，上颚两颗生得过长的犬齿挤开旁边的牙，从嘴唇边缘戳出，咬在下唇上。

    “但是，不能被老大信守承诺，我真的不能接受……”男人又皱起眉头，收起笑容，犬齿仍咬在唇上。他迟疑片刻，将手枪举到眼前。

    这个傻男人，张口含住了黑色的枪管。

    他抬眼看着自己曾经爱戴的人，咬住枪管，不大的双眼眯成可爱的缝儿，微笑着说：“唔……袄大……唔、要格唔……矛、葬。”

    男人扣动了扳机，一声沉闷的巨响过后，世界仿佛陷入空白，留在他耳畔的只剩下渐渐弱去的蜂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