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来不及说再来一次
良久以后，宛如萨克斯乐曲般的声音在听筒里缓缓传来。 “我的确是，知道你要高考……” 这样温醇的成熟声线，随便说些什么话都会让人心神荡漾，可在这样荒唐的时刻里，对方的一字一句都在向钟晴印证着年龄差带来的挫败感。 “我跟老钟认识这么多年，我们喜欢的类型不同，哪怕遇到都合胃口的，要么他让我要么我让他，大不了就一起上，我从来想过我的情敌会是他。” “小晴，我自诩在追人上从来没有挫败过，再难搞的人我都有办法得到，可是面对你，我才知道什么叫束手无策。我们相处这么久了，虽然你对我也不是没有感觉，可我知道，那都是被我们强迫的，你心里一直都只有钟慕光……” “你那么喜欢钟慕光，喜欢到连他那样对你，你都愿意原谅。这份情谊，我抢不来，钟慕光这个人，我也真的没有信心能赢得过。” “我真的太喜欢你了，一想到我这辈子都没法得到你的心，我就感觉自己快要疯了，然后我就一时糊涂，要在你最重视的这次考试上试试看……” “对不起，小晴，我其实早就后悔了……” 这回轮到钟晴的心脏疼得快要裂开了。 他相信纪龄祉做出这样的事是为了他，可他也清楚，这些不过都是些覆盖在陷阱上的落花，为的就是掩盖内心肮脏的本愿。 让他痛心的不是对方的所作所为，而是背后这份恶意和贪欲。 可悲的是，但凡是人类都会有这样罪恶一面，就像人人怀揣着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迸发出破坏力。我们无法轻易地用“好人”、“坏人”去揣测身边的人会不会爆炸或者什么时候爆炸，因为每个人都会迎来那么一天，而当这个人偏偏还是你最亲近的人，那受到的伤害，就是毁灭性的。 钟晴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想想他是在怎样的两个家庭里出生长大，周围环绕着怎样的一群活在黑暗和边缘中的人。这样畸形的家庭里，他除了压抑那些常人都会有的欲望，更不得不控制自己暗黑的索求和情绪——他不想让钟慕光为难。 可他发现，这么多的努力在面对现实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是那样微弱。 他奋力地对着那个人呐喊着心中的声音，希望对方能够给与他回应。可那个人始终背对着他，身边环绕着分贝远大过他的声响和更加诱惑的音色，他所有的一切，都将淹没在了这个嘈杂的世界里。 如果是这样，那他就不要再压抑自己的本性了，他要大声地向欺负他的人宣战。 钟晴心中隐藏了许久的话，终于能够尽情地宣泄了：“说得很动听啊，是不是连你自己都要感动了？” 钟晴轻笑，像是在聊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样娓娓道来：“纪叔叔，我理解，权衡两面，不帮我的确是你最好的选择，不会得罪钟慕光，又会让我失恋，最终还能在三伯伯那里赚份人情，趋利避害，何乐而不为，换做是我，也会做出跟你一样的选择。在你心中，我远比不上钟慕光的分量，我有自知之明，可我还是有点难过的……” 纪龄祉一阵心虚，却还是不死心地解释道 ：“小晴，钟慕光是我的好朋友，你是我喜欢的人，你们对我都一样重要，可是感情和友情是两件事，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你看清楚，钟慕光这辈子只会爱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李唯纯。” “我承认，我用的方法是有点极端，可不下这样的猛药根本不会管用。你这个孩子的优点是专情，缺点也是专情，那些普通的方法根本不会让你动摇。所以上天赐给我一个这么像李唯纯的人，是他钟慕光自己经受不住考验，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考试的事情我很抱歉，可就算你没考好，我手里的资源你想怎么用怎么用，不会比考大学差，而且我不会像钟慕光那样限制你的选择，你想学工业设计也好，想做娱乐圈的工作也好，想去任何一个行业我都支持你，所以我真的是有把一切都考虑到的，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听见对面没有说话，纪龄祉心头冒出一丝丝像烟花般充满期许的喜悦，以为自己成功地说服钟晴了，可很快，钟晴的声音传来，那其中的冷度不减分毫： “纪叔叔，你嘴上说着有多么多么喜欢我，那你有想过我会怎么想吗？你问过我，我想要的是什么吗？还是你觉得我的痛苦都是小菜一碟，根本不值一提吗？” 纪龄祉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的确没有想过。 见对方果然答不上来，钟晴无奈叹了口气： “事实就是这样的，你觉得你是喜欢我的，为了我这样那样，这份情深意重我不答应你都是狼心狗肺了；实际上你完全不在乎我是不是难过。” “你不在乎我失恋会难过，你不在乎我会考砸了会难过，你甚至不在乎我会因为要离开我生活了8年的家而难过，你在意的只有‘你到底能不能得到我’。” “是，我早就知道钟慕光养我就是为了玩，可你呢？跟他有区别吗？你是喜欢我，可是我对你来说，就跟养只好玩的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你会为了一只猫放弃你一直以来坚持的生活方式吗？我不信。” “纪叔叔，你自己也说了，你无论做了什么我的心里都只有钟慕光，所以我对你来说只是一项要去挑战的任务，过程不重要，是不是我不重要，只有能不能达成才是重要的，你自己都把这份不服输的劲儿错以为是喜欢了。都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等我们在一起了，你就会失去对我的兴趣了。你对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喜欢。” 纪龄祉的心狠狠一揪，他张嘴就想辩解，可这样的思绪刚到嘴边，却不知道能说出来什么。因为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过他这份着迷的感觉是因为“得不到”还是“喜欢”。如果是“喜欢”，那这份喜欢又会像钟晴说的，持续多久呢？。 一直以来，他只想过“要跟钟晴在一起”，却没想过“在一起以后”会怎样。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潜意识里就在逃避。他虽然也不介意一段长期的固定关系，但是他最长的一个男朋友也就断断续续地相处了2年，对方是各方面都十分出色的人，可也是很快就腻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跟钟晴的未来会面对什么，因为他一直都是活在当下的人。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心中还是有个声音在大声地告诉自己：“一定要留住他！不惜一切代价！他不可以走！” 这是纪龄祉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能为力。 于是纪龄祉只得硬着头皮拼命地对钟晴表白道：“抱歉啊小晴，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没有想到你的情绪，真的很对不起。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的确没能在感情上给你留下什么好印象，你也只得我身边的人也都是这样的，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追到喜欢的人。但是你可以教我啊，我可以不要名分，只要你愿意跟我试试，我答应你，我不会强迫你，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也会努力成为你喜欢的样子，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话一股脑地说出去了，就像将心中积压的情绪倾倒了出去，纪龄祉顿时觉得好受了些。他虽然对这些承诺心里没底，可他一点也不后悔，因为他清楚，钟晴跟他喜欢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即便男人是这样拼命承诺的，可钟晴早就不是16岁的孩子了，别人或许会被骗到，可就像钟慕光和纪龄祉很了解钟晴一样，钟晴也很了解这两个人，他深知这些甜美的话语不过是缓兵之计，如果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上当，那么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 哪怕男人们自以为是成年人而在各种事情上游刃有余，可他们始终都不知道，钟晴的心境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辽阔，也更加坚强。 要么就倾尽所有，要么就一点都不要。 望着手里的话题，男人近乎哀求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 看啊，这就是他曾经放在心上的男人们，为了哄他这个玩物乖乖听话，不惜编出这样灿烂的谎话，真得连他们自己都几乎要相信了。 可我一直都知道，我在你们心里向来都是这样，就是个该养在家里把玩的家猫，养了这么久也总会有点情分，光是为了那些喂给我的猫罐头，你们都不会放任我自己跑出去流浪。 可你们错了，我是人，不是宠物。 我欠你们的，这么多年也还了，以后的生活，我要自己做主。 你们以为这点打击就能让我一败涂地吗？你也太小瞧我了。不过就是两个不值得我爱的男人，我根本不怕你们。 良久，见自己一番表白后钟晴并没有如自己所想的一般感动得痛哭流涕，纪龄祉愈发的手足无措了，他的心几乎要跳出嘴巴，身后的这面墙也几乎让他没法倚靠。 如果，如果这样说还不行，那他还能怎么办呢？他该怎么办才好？ 千万种胡思乱想从他的思绪中闪过，哪怕是他知道的最可怕的想法都停留了许久，他几乎要被这样混乱的自己折磨疯了。 就在最疯狂的念头萌生时，钟晴忽然出声了。 “纪叔叔，虽然你很努力地破坏我的考试，可是我还是会去考的，我不止要去考，我他妈的还要拼劲我的全力去考。如果你对我还有点真正的情谊，那么这几天就别来打扰我，等我考完后，你想怎样跟我证明都可以，我会给你答复，怎么样？” 一听到对方似乎是松口了，原本计划了千百种的高压策略顿时被纪龄祉抛在脑后，他满怀希望地快速答复道：“好的小晴，谢谢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我一定会证明我的真心的！” “嗯，那我挂了。” “好的小晴！考试加油！” “嘟嘟嘟嘟……” 纪龄祉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像是被紧缩的心脏骤然得到释放，他颓然地坐在了地上，整个身影沉浸在了黑暗的房间里，良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几天后，钟慕光出了机场就急着往车里钻，后天就是钟晴上考场的日子，他专门赶着回来陪考。 曹瑛无视着公司派来的司机，趴在钟慕光的车窗上不让他们走，撅着嘴锤着车窗，隔着玻璃发出模糊的抱怨声：“光哥，我们不能一起吃了饭再走吗？” 钟慕光刷着手机处理着紧急的文件，旁边放着助理刚刚交在他手里准备送给钟晴的玫瑰，见曹瑛赖着不肯走，隔着车窗漫不经心地对曹瑛说道：“小瑛，你的经纪人早就跟我打招呼了，你们明天有全天的通告，光是高考加油节目就要参加两个，我已经带你玩了这么多天了，你还是听你们经纪人的话，乖乖回去彩排吧。” 一听到“经纪人”的字眼，曹瑛就蔫了，顿时宛如沮丧的小狐狸，耳朵都耷拉下来。 看着曹瑛这样沮丧的样子，禁不住让钟慕光脑海中浮现了李唯纯年轻时候，也是这样可怜兮兮的神态，想着前一天晚上还跟这孩子在床上那样地温存，钟慕光顿时有那么一点点于心不忍。他摇下车窗，看了看停车场四周无人，这边也特意被选在了监控死角，便伸手亲昵地捏了捏曹瑛柔嫩的脸蛋，还温柔地抚摸着脸颊安慰道：“好了，你现在刚出道，成绩也不错，得多放点心思在工作上才是。我和你姐夫可是对你寄予厚望，你也不能辜负了纪总对你的栽培才对，等不忙了我们再联系。乖，去吧。” 听到这样的话，曹瑛湿哒哒的眼睛才绽放出了些明亮的光芒，笑意这才涌上了嘴角，他俏皮地握住了钟慕光的大手亲了亲，然后乖巧地挥了挥手，蹦蹦哒哒地回到了司机身边，还转过身和钟慕光极尽可爱地挥了挥手：“那记得回我微信哦！” 钟慕光无奈地笑笑，也跟他挥了挥手。而后车窗缓缓关上，汽车驶向归途。 一路上，新鲜的顶级玫瑰散发着浓郁的芳香，这样迷人的芬芳下，曹瑛已经全然被钟慕光抛在脑后，他不停地催促着司机开得再快点，因为他心里，只想着钟晴正在家里等他。 而当他到家的一瞬间，他没有等司机或者等在门口的管家洛叔来开车门，而是自己急吼吼地抱着玫瑰下车就往家中走去。而就在他按开密码锁的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一切，是最让他安心的所在，那种熟悉的熏香涌入鼻腔，是他一直以来为家选择的味道，光是闻到就让他意识到：他回家了。 下一秒，一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爸爸，欢迎回来。” 他望了过去，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男孩，就这样穿着他最喜欢的背心和短裤，水灵灵地浅笑着站在他面前。 几天不见，且不说那张清新如微风般的脸，光是那背心衬托下鼓囊囊的胸脯、劲瘦的腰身和修长有力的白腿都几乎让钟慕光立刻就硬了，他等不及钟晴动作，自己便几步走上去将钟晴跟玫瑰花一起搂在怀里，顿时，钟晴身上熟悉的体香混着玫瑰的芬芳一起萦绕满怀，激得钟慕光心跳不已——他发现自己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思念钟晴。 而他没能看见的是，被他紧紧地搂在怀中的钟晴的眼神中，是与他刚刚的热情截然相反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