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失去说18岁生日快乐的机会
可能是这种骤然被陌生的环境包围的感觉让他非常不适，钟晴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各种各样的过往通过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脑袋里像是塞满了浆糊，让他的思绪无法流动，整个人头重脚轻。 等他第三次从梦里惊醒的时候，才发现窗外的太阳格外刺眼——天已经亮了。 钟晴缓缓地睁开有些惺忪的眼睛，好渐渐适应这样的光线。他揉了揉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痛的脖子，决定不再继续这样让人疲惫的睡眠，扶着腰坐了起来，开始目光呆滞地靠着椅背消化着心里随着清晨涌上的不安和难过，并嘲笑着自己：“真是当宠物当久了，居然会睡不习惯这样的车座了。” 即便小时候他因为家庭的缘故经历过不少颠沛流离，可这些年，钟慕光带给他的安逸早就让他习惯了那种锦衣玉食的少爷日子。这一点钟慕光真的有理由在他面前邀功——物质上钟慕光真的是极尽所能给了他最好的了，把他娇惯得现在连个客车座都睡不踏实了。 可他猛地晃了晃头，把那些超舒服大床、超美味早餐、超体贴的男人和对这一切的眷恋都从脑海里赶出去，并安稳自己：这是很正常的，由奢入简难，我只是还不习惯，以后都会好的。 为了压抑住心里面对未知前途的不安感，钟晴迅速打开了那新的手机，想看一下接下来的路程安排。 早在出发前，他就清点了自己比较重要的行李，邮寄去了B市自己家的房子。钟晴联系了之前薄爸爸最忠心的部下磊子哥去帮忙接货。 这些行李，大部分都是些充满纪念意义的东西，像他珍藏的相册，模型作品，笔记，奖状，签名书，电子设备等，那些钟慕光给他买的超贵的衣服首饰包包，他基本都留在了钟家别墅，只带上了几身耐穿又不显眼的换洗。 虽然他很早就因为当年的事情被迫跟磊子失去了联系，但是重逢了以后依旧觉得十分亲切，那种自幼建立的情谊真的不是假的。磊子在看到钟晴长这么大的时候，不顾自己是在咖啡厅这样的公共场合，快30 的人了高兴得嗷嗷直哭，从此成为了钟晴在B市的坚强后盾，倒也让钟晴松了口气——以后B市的事情不需要依赖岳远麓了。 打开手机后，正好收到了磊子发来的微信。 “小期，你们家的门锁已经换好了，你可以在APP里设置密码了。” 为了防止钟慕光去他家里搞幺蛾子，钟晴犹豫了很久后，请磊子帮忙将自己家的老式门锁换成了电子密码锁。密码除了给磊子以外，钟晴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发给岳远麓，现在实在不是一个去招惹他的好时机。 钟晴深知钟慕光虽然看上去就是个吃香喝辣、享受人生的富二代，但是一个不受宠还死掉的四房小老婆生的孩子地位能在整个家族里都排得上前列，他的头脑才是这一切的来源。为了防止泄露行踪给这只擅于捕猎的豹子，钟晴几乎推演出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并做了相应的安排。 比如将旧手机和手机卡彻底扔在钟慕光的家里，拿着新手机、新卡和新微信号出发，确保自己的联系列表都是安全的人； 事先用旧微信号联系吴妄及其它几个关系最好的朋友说明情况，杜绝钟慕光套出或者威胁出他所在地的可能； 至于金无悔，钟晴确信钟慕光一定会去找他，二人合计好了以后，金无悔关了铺子让伙计回家休息，自己带上小白泽跑去国外度假了，有小白泽在，任何人别想知道他在哪里，也联系不上他…… 他这一路的交通工具都是不需要身份证的客车，摩托和拖拉机（……），他甚至把钟慕光专门给他请的发型师帮他修剪的时尚发型剃成了平头，换上便宜的衣服，戴上粗框眼镜，整个人就像一个刚帮家里收过庄稼的农村高中生。 虽然钟晴真实的年纪已经到了十八岁，可他的身份证上还还没到18岁的生日，好在他很久以前就偷偷让金无悔带他开了一个私密的账号，一点点把他赚来的积蓄和从前父母留给他的钱都存入了新开的账户。他不想再花钟慕光的钱，于是之前那张卡上的钱他一笔没动，如今花销的问题也解决了，钟慕光也不会为了他冒险去非法查他的银行流水。 又在脑海中排查了一遍漏洞后，钟晴觉得自己的逃跑计划第一期非常完美，简直可以写成传奇论坛帖子了，说不定还能加个精？ 他一边满意地咬着自己前一天买的面包，一边想，一切都这么顺利，按理说他该高兴才是。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迎着晨光，趁所有人不注意，在他耳边悄声耳语： “如果这样他还能找到我的话，那我………………” 从高考那几天开始，这场雨就没有停过了。 淅淅沥沥的雨一整天一整天地下，雨雾将原本就孤零零地伫立在这片奢华庭院上的别墅团团围住，好像挥散不去的愁苦。 姜助理打开车门，在这种几乎瞬间就会淋透人的大雨中畏手畏脚地迈了出来，生怕雨水会把他这套超贵的西服弄湿。然而这片供客人下车的区域有着长长的门廊遮挡，任何人都可以一身干爽地走去敲门，除非有谁脑子抽了往雨里冲。 苏秘书偷偷地瞟了一眼姜助理东看看西看看并在内心发出赞叹的样子，悄无声息地叹口气，谁让姜助理因为这次的事情才够格来钟慕光的家呢。 实际上他的内心也是忐忑不安的，距离钟晴失踪已经过了快24小时了，可他们除了在学校附近的某个X森便利店查到了疑似钟晴的身影外，几乎一无所获，这样惨淡的结果报告上去，他无疑是要承受暴躁老板的怒火的。 唉算了，失恋的人都会疯一段时间，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又有新欢了，为了加班费和未来发展，忍忍吧。 自从钟晴走了以后，钟慕光几乎一直待在这个昏暗沉寂的地下室里。 这里是他第一次亲吻钟晴的地方，是他第一次让钟晴尝到性爱滋味的地方，在这里，他教会了钟晴什么是亲吻什么是前戏什么是手淫，也是在这里的一次次调教让钟晴渐渐沉溺其中。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因为地下室没有窗户，这间房子还残留着钟晴身上那股独特的香味。曾经他注意到过，可是没有放在心上，这次却宛如救命稻草一般被他紧紧抓住，他甚至关掉了这间屋子的空气净化循环系统，只为了将钟晴的味道留得久一点。 以前无论是在事业上还是感情上，他就是个自信自负的常胜将军，只要能达成目的几乎可以算不择手段，因此一切总是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然而这次，他的一切预期都没能实现，他这才开始发现自己的疏忽。 是的，他完全忘了，即便在他那样的调教下，钟晴那双拒不妥协的眼睛，一直都在说明他是怎样一个聪明且坚定的孩子。钟晴从来都不是只听话的家猫儿，只是那孩子太宠着他，让他忘了，对方其实是只藏起了爪的小狮子。 他开始越来越慌张， 这世上，真的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在等消息的时候，除了发呆，他还一遍一遍地看钟晴的视频。 钟晴从进到他家的那一年起，少年每年都会在他生日时除了小礼物外送上一段祝福视频。因为钟晴知道钟慕光什么都不缺，就会在这种表达心意的礼物上格外地用心，视频每年都会有些特别的设计。 比如第一年还是面对镜头羞涩又生疏地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到了第二年就穿着小猫装饰跳了一段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可爱的猫咪舞，等他们开始有了性关系的那年开始，视频就渐渐带上了色情气息……基本都是各种露骨的情趣服饰加上可爱的角色扮演那种，总之真的是百分之百的用心。 自从有了钟晴，钟慕光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生日过。 也可以说，自从有了钟晴，钟慕光才开始觉得，自己过的是生活。 看着钟晴在视频里一年一年地长大，钟慕光愈发地觉得感慨万千。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陪着钟晴走过了这么多年，可今天他忽然发现，他同时也是被这个孩子呵护着啊。 他一直气钟晴不肯真地做他甜美的小情人，即便会乖巧地顺从他的喜好，却还是会规规矩矩地做一个合格的养子。可他忘记了，钟晴从小学什么玩什么交什么样的朋友做什么样的工作，全是按照他的心意制定好的，甚至连在床上怎么玩都是他一人决定的；即便再过分的要求，只要跟那孩子撒撒娇，最终都会答应；他甚至一个月一个月地不回家，也没见钟晴有抱怨过什么。 他本以为他给钟晴的一切足以让这个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可却忘了钟晴不是一个召之即来的宠物或者机器人，而是一个向往自由的灵魂，却甘愿为了他化作平凡的玩物。 而他，却只是因为曹瑛长得像李唯纯，就傻逼一样地觉得那段感情是真正的恋爱，是弥补青春的遗憾，是有可以被原谅的理由，却忘了钟晴送给他的一颗沉甸甸的真心和甘愿折断的翅膀。 钟慕光忽然意识到，他为了自己的快乐，给钟晴带来了这么多伤痛啊。 马上就到钟晴18岁生日了。虽然小家伙去年就已经18岁了，可在法律上他刚刚才要成年。他还来不及为小奶猫庆祝这个一生一次的18岁生日，送上一份成人礼物，小奶猫就已经先一步长大，连个说生日快乐的机会都不给他。 “铃——” 手机铃声大作，钟慕光像是触了电一般从沙发上弹起，猛地抓起就在手边的手机，生怕错过和钟晴相关的消息。 而来电显示，居然是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接电话，这个时候，他不想错过任何可能跟钟晴有关的机会。 “喂，是我。”电话另一头，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感，显然对方也没怎么休息好。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钟慕光冷冷地回道。 “…………”像是被钟慕光的气势压倒一般，对面组织语言组织了许久。 钟慕光眉毛一竖，心头一直盘桓的那个决定因为这个电话顿时落定，他立刻打断了对方的声音说道：“正好，有件正事想跟你说，是跟曹瑛有关的事情。” 对面像是十分惊讶一样，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说道：“那你先说吧。” 钟慕光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子，眼神坚定了三分，果断地说道：“我知道最近他最近行程忙，私人手机都在经纪人那里保管，所以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吧，让他以后就不要联系我了。答应他姐夫送他出道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再加上分手费50万和那套房，以后就算糊了也够他生活了。如果他还想要个说法，可以让他打平常联系他的那个手机号，我会跟他说明白。” 对面像是十分震惊一样又沉默了一会，就在钟慕光以为对方挂了的时候，对面忽然出声：“你这样做，是为了小晴吗？” 话说出来以后，钟慕光反而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他干脆地答道：“对，我不想把他接回来以后再有人给他添堵。” “………………”对方又是一阵沉默，等再张口的时候，居然干笑了两声，继而声音带上了一种绝望的感觉：“你这小子，从小就是这么幸运，没办法，这个我真的比不上啊……” 钟慕光眉毛一皱，听着不像好话，便不悦地问道：“纪龄祉，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又是一阵让人发毛的笑声过来后，纪龄祉的声音才缓缓地传来：“你再也不用担心曹瑛了。因为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发来了一段他跟男人搞的视频，指名道姓地让他跟你一周内分手，不然就曝光这段视频。你说，是谁这么有闲情，搞这么一出专门让你们俩分手呢？” 钟慕光的心脏狂跳了起来，是小晴！只可能是小晴！ 小晴……小晴……他还在意我…… “老钟，你这养的可不是小猫儿，是个小狮子啊，咱们真是招惹了个了不得的孩子。本来我觉得这段时间我们分开，彼此冷静一下比较好，但我好歹是曹瑛的老板，这个事儿不跟当事人解决一下始终是个隐患，所以就打来了。我本来想着你这段时间恰好身边空出来了，会不会分不掉，你倒好，给我来了招先发制人，行了，这下我是省心了……”纪龄祉的声音里满是自嘲的意味。 “你放心好了，这样我就跟他彻底断了，他在娱乐圈混得是好是坏都跟我没关系了。”钟慕光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行吧，就这些，没事我先挂了。”像是怕对方再开口说什么一样，纪龄祉匆匆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以后，钟慕光望着手中的电话发着呆。 这下好了，连包养的人都离他而去了。冷不丁让他回想起了，李唯纯结婚的那一天，那个他知道他再也无法拥有李唯纯的那一天。他的心短暂地难受了一下，毕竟他也花了心思去追了那么久，明明前几天还在一起翻云覆雨，现在这么果断地分手，他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失落的。 人们总是在歌颂感情，可真正面对选择的时候，最先被割舍总是感情。 这群孩子，年纪不大，一个比一个心狠。 钟慕光跌回了沙发，闭上眼睛，在心底，彻底送别了这段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