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儿小说 - 耽美小说 - 云华艳情史(男男宫斗)在线阅读 - 18 夏太妃的往事

18 夏太妃的往事

    18 夏太妃的往事

    昱嫔走了,白茸所在的玲珑阁静下来。他独自坐在窗前向下望,暗香袭袭,花影绰绰,那抹窈窕倩影走在其中,越发显得清丽端庄。可就算这样的人,最终也是离他越来越远。

    他放下窗户上的竹帘,遮挡住阳光,用绿色的浇花瓶给一盆不知名的绿叶植物浇水,清水洒在嫩叶上,冲洗出讨喜的浅碧。他想,要是永远都能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没有纷争没有算计,只有悠然自得,只有顺其自然,只有他们两人。

    他多么希望那个人只是梁瑶啊,可梁瑶只短暂地存在了一天,仅仅停留于他们手拉手漫步古寺中的时光里。其余的时间,都是瑶帝——云华帝国有史以来最荒淫无度最奢靡骄纵最无情无义同时也是最温柔多情俊美无双的帝王。

    白茸想,那么多个修饰词,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梁瑶呢。似乎都是,又都不是。对于瑶帝的记忆,定格于毓臻宫前那双无可奈何的泪眼,同时,又重叠起御辇之上搂抱美人时嬉笑的脸庞。

    人们总说涅盘之后是新生,可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依然停留在过去,未来于他来说是缥缈的云雾,遮住前路,看不清方向。

    玄青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盘蜜柑,坐到桌旁。“主子想什么呢?”边说边剥开一个递给他。

    他接过后说道:“别这么叫我,让太妃听见又该不高兴了。”

    “太妃啊,其实人挺好的,就是脾气有点暴,说话直,习惯就好了。”

    “那也别这么叫,我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呢?”

    “以后……”玄青笑了,笑容温润通透,“您以后不仅是主子,还是主子们的主子。”

    白茸听懂暗示,更加忧虑,那么多才貌双全家世显赫的妃嫔都折在这条路上,他又有什么资本去和别人争。他心底叹气,尝了一瓣果肉,滋味酸甜可口,果汁丰沛,比他以前在毓臻宫吃过的美味得多。“说到夏太妃,他宫里的东西果然比其他地方的都好。”

    玄青道:“虽说贡品都是最上等的,可到了宫中还是要另分出等级,太皇太后、皇上和夏太妃享用第一等,其余的再分下去。”

    “他竟能和太皇太后一个规制?”白茸有些惊讶,要知道,夏太妃连个封号都没有,按常理来说,同一品阶相比,有封号比无封号的在地位上要高出些。

    “这个您就有所不知了,牵扯到上代之事。”玄青道,“当年先帝封后,看好三名后选之人,谨妃、惠贵妃和慎妃。惠贵妃您也知道是谁了,而谨妃就是夏太妃。”

    白茸道:“这么看最后是慎妃胜出。”

    “不错,他姓方,是当年方太后家族的旁支,方太后一心想让方氏继续把持中宫,出手干预选后,不断给先帝施压,慎妃赢得毫无悬念。在封后的第二年,方皇后率先生下嫡长子,接着,其他人也陆续诞下皇子。后来,太子在十六岁那年跟随先帝围猎,不幸坠马身亡,方皇后伤心欲绝,不久也病逝了。而摆在先帝面前最棘手的问题就是重新立储君。按理说应该是顺位继承,可二皇子是个病秧子,三皇子又因嗣父失宠而不再考虑范围之内,四皇子懦弱胆小自愿退出,三人都没能入选储君,而这就给了别人立贤不立长的错觉。于是其他皇子开始蠢蠢欲动,各种势力开始角逐。”

    “那皇上是第几子?”白茸对皇子亲王们的序齿顺序根本搞不清。

    玄青抿嘴一乐:“您猜呢?”

    “第五?”

    玄青摇头:“再猜。”

    “第八?”

    依旧摇头。“主子大胆猜,往远了猜,先帝一共有二十七位皇子,活到成年的有二十位。”

    白茸心里掐算瑶帝年龄,试探道:“第十二?”

    玄青伸出一指:“还要往上再数一。”

    “十三?”白茸震惊了,“他是怎么……”

    “这就要归功于夏太妃了。”玄青拿过白茸手里的蜜柑,撕下一瓣放到白茸嘴里,“别光听,也要吃着,时间久了果肉就干了。”

    白茸机械地嚼着,完全被玄青嘴中的故事吸引住。

    “皇上排行十三,那会儿也正好十三岁,嗣父贤妃已亡故,原本立储这种事找不到他头上,可贤妃生前和谨妃关系好,临终前一再嘱咐谨妃要照顾好他儿子,于是谨妃就真把十三皇子当自己孩子看,三天两头就把人叫到永宁宫玩耍。他是先帝宠妃,家中富可敌国,为了给十三皇子造势,日夜跟先帝面前说好话,出重金聘请有名的大儒为十三皇子讲习恶补,最后更是挨个贿赂言官大臣,送金银送美人,硬是把十三皇子推了上去。”

    “那当时的方太后不管?”

    “他想管,可管不了,他的意思大多是通过方皇后传达出去,方皇后一死,没人给他代言。而且最关键的是,连他也没想好立储的人选,一会儿看好这个,一会儿又喜欢那个,结果错过了时机。”

    白茸道:“所以在皇上心目中,夏太妃就如同嗣父一般。”

    玄青点头:“说的不错,这也是为什么永宁宫在这内宫城里无人敢惹的原因。”

    白茸又问:“他不是有封号吗,怎么现在又没了?”

    “这就跟太皇太后有关了。”玄青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说道,“六年前,太皇太后寿宴,夏太妃穿了一身素缟,披头散发,一进殿就开始撒纸钱……”

    “啊?”白茸知道,宫中忌讳纯白,尤其是寿宴这种场合,素衣出席简直就是找死,只要撒纸钱的行为,那是不敢想象的逆天之举。

    “夏太妃自己的孩子被太皇太后喂了太多的花生,吞咽不及,卡在气管,活活憋死了。那一天正好是太皇太后的生日。”

    “所以他是为孩子……”

    “太皇太后当时就火了,拍着桌子喊人传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二十杖,之后又逼着皇上要把人废去冷宫,皇上以先帝嫔妃只升不降的祖制为由没有应允,仅仅夺了封号。”

    白茸可以想象得出当时的惨烈,众目睽睽之下挨打是堪比凌迟一样的心理酷刑。“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玄青面露狡黠:“您一定以为夏太妃当众受刑,失了颜面吧,其实不然,倍感受辱的是太皇太后。”

    “这话怎么说呢?”

    “您想啊,太皇太后自比天高,连皇上都不放眼里,此次寿宴被搅了,别人只会觉得夏太妃英勇,而他这个太皇太后就是个纸糊的老虎,看着吓人实则一捅就破。而且,通过这件事,大家也都看明白了,皇上是向着夏太妃的,太皇太后就是孤家寡人。”

    “所以这是苦肉计?”白茸说出来连自己都不相信,这代价有点高。

    玄青压低声音道:“可不就是出苦肉计,不过皇上事先不知情罢了。”

    白茸仍然不理解:“夏太妃为了让太皇太后不舒心,可真舍得下本,那搞不好是会出人命的。”

    玄青也道:“确实挺吓人的,当时奴才就在旁边看着,那么粗的棍子实打实地砸下去,真怕把骨头打断了。”他回忆起血腥场面,哀叹,“其实,夏太妃这出苦肉计不仅仅是要给太皇太后添堵,也是逼着皇上站队呢,”

    “皇上?”

    玄青道:“虽然夏太妃跟太皇太后不对付,但皇上跟太皇太后之间是没有太大仇怨的,当初他被选为太子,太皇太后默认了这个结果,并没有提出异议。后来因为废后的事,两人大吵一架,但太皇太后最终妥协,没有再插手。可以说,在那件事之前他们两个一直维持表面上的和平。而夏太妃却想让皇上与太皇太后彻底划清界限。”

    白茸想明白了:“因此,他挨打是给皇上看?”

    “皇上对夏太妃感情深,哪容得别人这么对待,从那天以后,他就再也不给太皇太后好脸色了。”

    白茸听后,越发觉得夏太妃不是一般人,难怪可以在明知是太皇太后懿旨的情况下还能对着干,敢情是有前科。“那太皇太后呢?”

    “寿宴之后他就病了,应该是气病的,病好后就去了行宫,之后……”

    “之后,这宫里总算清净几年。”话音未落,夏太妃推门而入,玄青见了连忙起身,规矩地站在一边。“让你来送东西,怎么还说上书了?”夏太妃明眸一瞪,对玄青道,“你这张嘴,是不是也该学学规矩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叫什么不该叫什么,都忘光了?”

    玄青连说不敢,悄悄往后退,最后借口收拾果皮在夏太妃注视下快速溜下楼。

    白茸心知夏太妃肯定在门口听去他们不少谈话,庆幸刚才没说过什么不敬之言,说道:“您别责怪他,不是他要说的,是我问的。”

    夏太妃啧啧几声,嫌弃道:“他就是个奴才,你替他开脱什么。”

    白茸愣住,他是打心眼里把玄青当朋友的。

    “奴才要守奴才的本分,有些话不该从他嘴里说,就算主子问了,也不能说,至少不能全说。像他这种一股脑儿全倒出来,害人害己。”夏太妃坐下,“他伺候我快二十年了,一直很懂事,怎么碰到你就完全走样了?”

    白茸哑然,心道,玄青怎么想怎么做跟他也没关系啊。

    “不过也别说,跟了没规矩的主子,他也就成了没规矩的奴才。”夏太妃毫不掩饰话里的鄙夷。

    白茸无话可说,内心审视自我,觉得各方面都挺好,非常安分守己,很纳闷对方是从哪看出来他没规矩的。

    夏太妃看穿他的心思,说道:“议论皇上,就是没规矩。你们不光议论,连外面伺候的人都不说打发走,要让有心人听见利用,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白茸虚心听着,也觉得后怕,说道:“您教训的是,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夏太妃在盘子里挑出个最大的蜜柑,剥开皮,直接塞嘴里咬一半,咽下后又塞进另一半,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白茸还是第一次见这等粗犷吃法,一时有些发呆。

    “看什么呢,没见过这么吃的?”转眼,夏太妃又剥好一个蜜柑,这次的果子更小,一口就被吞进嘴里,将两边腮帮子填得鼓鼓的。上下牙一咬,汁水就从嘴角溢出。

    “我……”白茸不知怎么说,只觉得对方人前人后的差别有点大。

    夏太妃用手背胡乱擦了嘴,说道:“活到我这份上,已经不需要谨小慎微了。以前在先帝面前还端着架子,他一走也没人正眼瞧我了,还装个什么劲儿呢,再装模作样的就是让人家看笑话。”

    “笑话什么?”白茸不懂。

    “以咱们这样的出身,门阀贵族们是打心眼儿里看不起的。自打我一进宫,太皇太后就不喜欢我,我曾听别人透露过,他私下里抱怨说我满身铜臭,玷污皇室庄严,还说我无论怎么看都是卑微的贱货,空有脸蛋儿却无实才,既不会吟诗又不会抚琴。”夏太妃说着来了气,“我呸,都是伺候皇上的,会作诗就高人一等?又不是考状元。”眼睛一翻,翘起腿,继续道,“这你就该明白为什么颜梦华对你这么狠毒了吧。他从一开始就没把你当人看,踩死个蚂蚁,可用不着良心。”

    提起那人,白茸气不打一处来:“他心眼坏死了,活该被降位禁足。”

    “你要小心,皇上不会永远圈禁他,只要他还是连接灵海洲和云华的纽带,就随时都可能复宠。现在要找出证据,彻底钉死他。”

    “他害我,这还不算证据?”

    “太皇太后把责任担下来了,咱们还得从别的事入手。”

    白茸无语。

    “别灰心,宠爱是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厌恶也是一点点堆积的,他恶行做得多了,皇上自然越来越不待见他,到时候咱们瞅准机会数罪并参,看他还怎么狡辩。至于那老家伙,最好再送回行宫去,眼不见心不烦。没了他们两个,就凭应、墨、冯那三个小鸡仔似的人可掀不起风浪。你的路就算是通了。”

    夏太妃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可白茸却知道没这么简单,这其中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稍不留神自己就先见血光。可他现在也没有退路了,没有家族保护,失去生育机会,帝王之爱又太变幻莫测,后半辈子没有半分保证,似乎也唯有权力能让他不会老无所依。

    夏太妃道:“你从没去过宸宇宫吧。”

    白茸说没有,问道:“听说已经被封了,不让进。”

    “那是对别人而言,改天我带你去转转。用不了多久,那里的桃花就全开了,风景特别美。”

    “要是被皇上知道……”

    “他知道岂不更好。”夏太妃笑了,站起来,“你呀,就做好准备吧。”

    白茸没问准备什么,但已经意识到了,他即将走出去,获得又一次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