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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乡(外传)蓝家-上

一家都是「蓝毛虎」

    的仇人,这次是奔着蓝玉虎寻仇来的……一来事情过去很久,二来那事情也本来就是笔煳涂账,没人说得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蓝玉虎和村里人起的争执肯定是要命的,不然也不至于闹到那样大,那样收不了场的地步,村长家除了还吃奶的小孙子,包括村长在内的所有老爷们儿死的死残的残,甚至最后官府想查都不了了之,成了个没脑袋悬案,不过当时正值清末大乱,新天将换旧天,况且又是在东北,这样的事也就作罢了。

    蓝家的处境并没因闯了关东就好过一点,一路上的排挤与阴谋窥伺着似乎永远在马车上的一家子,蓝玉虎身上的伤疤有的好了又被撕开,有的永远也不能愈合,蓝玉虎的血与巧儿和小蓝英的泪就像流淌着的大河,载着一家人不断飘摇在彷佛永无止境的苦旅之中,小河流淌汇入辽河,一家人转眼就要到奉天了。

    闯关东的人们虽有荆棘险阻,却绝不会像蓝玉虎一家一样一路上都伴随着伤疤与哭泣——或许是因为「蓝毛虎」

    的名声太过响亮得罪的仇家太多,或许是少年子弟行走江湖多受苦雨,蓝玉虎早已不打算做个农民,却开始犹豫要不要当个土匪,蓝玉虎一路上杀的人比和他从前说过话的人都多,浸泡在鲜血与仇恨当中的少年,很难不变成麻木残暴的野兽。

    好在蓝玉虎身边有了巧儿和蓝英,儿子一路上越长越大,眨眼间就从一个红猴子变成了浑身上下白花花嫩乎乎的小娃娃,小蓝英已经快五岁了,再过两年都要上学了,巧儿也和自己颠沛了快五年,不能让巧儿还没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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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你和儿子就有家了。」

    巧儿倒并不在乎和蓝玉虎的颠沛流离,巧儿觉得作为个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的吃有的穿,晚上有男人疼就够了,过去这几年的苦难把小两口绑得更紧更亲了,比起田间地头的劳苦,巧儿似乎习惯了和男人流离天涯的自由。

    「不行,俺要给你和儿子一个大房子,带院子,栽树的,东边弄个仓库,装着酒和吃不完的米,西边养群鸡鸭,到时候再生个女儿,多好……」

    「不,俺跟着你就够了。」

    巧儿笑着点了点蓝玉虎的脑袋:「俺可不敢想俺们家能有那老些家当。」

    「有,早晚有!」

    蓝玉虎拍着胸脯保证到。

    「你就说吧……」

    巧儿笑着捶了捶蓝玉虎的胸口。

    蓝玉虎和巧儿商量,到奉天附近的槐乃村落脚,如果这里也吞不下他们,就带着儿子进城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况且当初又是在山东,不会再有人要捉拿当初杀害太爷抢走新娘的土匪了。

    这年是1908年,蓝玉虎和巧儿已经在关东走走停停地闯荡了五个年头。

    3那年老烟叶子的新土屋刚刚烧了屋顶茅草,新亮新亮地在阳光下泛着金黄色的光芒,老烟叶子带着女儿在村里,镇上,城里,打拼了两年多,省吃俭用,加上变卖老屋换得的钱,总算在东北置了间带着小院的房子和几亩地,看着大槐树下的新屋,老烟叶子难得地露出笑吞,他没摸起烟枪烟袋,倒叫女儿去镇上打了一壶酒,新宅落成没请别人,只有父女二人在家里吃了顿带肉带鱼的酒菜。

    吃完了酒菜,天色也近了傍晚,老烟叶子喝得微醺,望着沉入地平线的红日,独自出着神。

    老烟叶子想起了远在山东被自己变卖的祖宅,拼上一切也没救下的妻子,要是她还在,如今的家业也会让她喜上眉梢吧……不过,家里置了地,有了屋,却只有自己和女儿冷冷清清地过活,自己在槐乃村没有十分深厚的交情,难免会感到寂寞。

    酒意带着温暖疲倦的舒适涌了上来,淹没了黄昏下的悲伤,又如老酒般泡得老烟叶子眯起了眼睛。

    老烟叶子正要靠在院里的椅子上眯觉,院门上急促的响动激得老烟叶子一激灵,便叫上女儿去门口相迎。

    老烟叶子一开门,只见一个高挑的姑娘架着个血葫芦似的后生,后面还跟着个小小的男娃娃,老烟叶子心下一惊,急忙和女儿一起把三口人迎进屋。

    那红乎乎的后生就是蓝玉虎,这回是在奉天城郊一带遇上了土匪,蓝玉虎和巧儿蓝英丢下车套挎起包袱,分两边骑着两匹马,巧儿搂着小蓝英急急地在前面跑,蓝玉虎骑着马紧紧地在后面护着,那十几人的胡子队伍远远地在后面追,蓝玉虎弹无虚发,一声枪响就是一个胡子落马,直逃到槐乃村,土匪几乎全折了,土匪头子也叫蓝玉虎打飞了天灵盖,蓝玉虎受伤也不轻,要命的地方中了枪却被藏匿的大洋挡住,身上的致命伤倒没有,可危险的是浑身上下冒血的窟窿,好在跑了不远就进了村,遇到一户人家,巧儿把马拴在槐树下面,架着蓝玉虎就去叫门。

    这回就算里面的人家要自己的身子,为了自己的男人,巧儿也豁出去了,巧儿拼命地敲着门,半晌门开,是个和蔼的大叔带着个大脚板的俊秀闺女。

    土匪把两人赶进村子就不敢再往前了,他们惹不起村里的陈光祖,那俩后生身上想必没啥油水,不过那后生真猛,倒颇有点绿林前辈「蓝毛虎」

    的风范,那后生身上有枪有刀,估计也是八成和绿林有关系的汉子,再说这次连头子都折进去了,没必要只为了个俊俏的娘们儿冒掉脑袋的险。

    「大叔,你们这有热水和剪子针线啥的吗?俺爷们快不行了!」

    巧儿话音里带着急切慌张的哭腔,老烟叶子一听是山东老乡,心下便有了些亲切,叶家女儿早拿来了针线剪子,又呼扇着大脚板跑去烧水。

    「孩子,别怕,你让俺看看你男人。」

    老烟叶子把蓝玉虎放进卧室,又将血葫芦身上碍事的衣服剥去,几个榛子大的枪眼儿不深不浅地嵌在蓝玉虎精壮的身子上,血窟窿里不住涌着血,吓人,不过没有大碍,没伤着筋骨,也没打中大血管,老烟叶子抽出火镰在火石上一敲,借着火星子引燃蜡烛,又把一柄短刀在火上来回烤了几番,一切就绪,又看了看蓝玉虎身上的血窟窿。

    「孩子,按住他,别让他乱动换。」

    老烟叶子看巧儿按住了蓝玉虎,便用刀子三两下就把几个弹丸挖了出来,叶家女儿端来一盆热水,老烟叶子用热水给蓝玉虎洗了伤口,盯着蓝玉虎紧闭的眼睛,不自觉地擦了擦额头上一熘熘的汗珠子。

    老烟叶子把线穿进针里,又把针在火上反复烤了几烤,便一来一回地把针线穿引在几个大口子边,蓝玉虎疼得满身冒汗,却愣是咬着牙一动不动地任老烟叶子缝住了那几个流血最多的口子,半晌,老烟叶子缝合了蓝玉虎身上的口子,又撒了点自家备着的金疮药,是死是活就看蓝玉虎的能耐和造化了。

    「叔,你救了俺男人,你让俺家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巧儿又感觉到了蓝玉虎身上的生气,双脚一软,便给老烟叶子跪

    下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你男人还未必挺得过来,这不是说话地方,你让他缓一缓。」

    老烟叶子赶忙扶起巧儿,轻声示意巧儿和自己来堂屋。

    4老烟叶子让女儿给巧儿和蓝英下碗面,叶家女儿麻利地把面条放进锅,又热了热晌午吃的剩肉剩菜端上桌,老烟叶子亲手熬了碗粥,吩咐女儿务必要让受伤的蓝玉虎全吃下去。

    「孩子,垫吧口吧。」

    老烟叶子看了眼桌上的菜肴,点了口烟,目光又落在护在巧儿面前的小蓝英身上。

    打从进门起这孩子就听话地坐在一边不哭不闹,一看就是懂事的孩子,看着小蓝英闪着恐惧却仍坚定地盯着自己的眼睛,老烟叶子嘴角不经意泛起淡淡的笑意。

    「弟弟打小就知道护着姐姐了?」

    老烟叶子语气里带着戏谑。

    「她是俺娘!」

    小蓝英稚嫩地喊出声来给自己壮胆,却在喊完后搂住巧儿的大腿。

    「大叔,俺们是一家三口,路上碰见土匪,多亏爷们儿护着……」

    巧儿大大的眼睛紧紧地拽着快要涌出的悲伤,一字一顿地说到。

    「哦。」

    老烟叶子抽了口烟,嘴里除了吧嗒烟外便没了其它声响。

    「大叔……谢谢你救了俺男人,俺给你家当牛做马……」

    巧儿说着就又要跪下,又让老烟叶子拦住了。

    「俺没想着让活人成活人的勾肠债。」

    老烟叶子态度挺坚决:「没啥大不了的。」

    「大叔……」

    巧儿眼里的泪水打着转,眼看就要掉在地上。

    「成了,先垫吧一口吧,把肚子填饱再说。」

    老烟叶子不说话,静静地在一片昏黄里把烟斗里的烟丝抽得红火发亮,巧儿和小蓝英也不说话,不动筷子,屋里头静得彷佛能听见烟气撞在梁上的声音。

    巧儿看着盘子里热气腾腾的热荤菜,虽说是剩菜剩饭,可普通人家想要吃上一顿肉也不吞易。

    「大叔,你就让俺娘俩为你干点啥吧……你要是不让,俺娘俩只有用命还你了。」

    巧儿猛地站起来,颠沛流离了五六年,她实在不敢想象会有人家用善意对待自己家这三口人。

    「那你爷们儿非得找俺拼命不可,还是算了。」

    老烟叶子自嘲似的笑到:「闺女,你是山东哪的人?」

    「俺……沂县人。」

    「沂县……」

    老烟叶子想起了沂蒙山里惨死的妻子,心里不由得一阵感伤:「那里……俺也是山东来的,说起来,还算是半个老乡……」

    「姐姐,你先坐下吃碗面吧。」

    叶家女儿从门口端进来两碗打卤面,把大的那碗放在巧儿面前,又端起小碗和一双筷子塞在蓝英的怀里:「孩子也饿了吧,赶紧垫吧一口吧。」

    巧儿端起浇着厚卤的面狼吞虎咽滴吃了起来,没啥吃相,吃得却格外香。

    「我说小后生,你叫啥名字?」

    叶家女儿蹲在小蓝英面前轻声问到。

    「蓝英。」

    小蓝英嘟着小脸蛋,差点把口水喷到叶家女儿脸上。

    「不问问俺叫啥吗?」

    叶家女儿笑着捂住了小碗:「你不问,俺不让你吃了。」

    小蓝英就像个含着颗榛子的松鼠似的呆住了,他微张着嘴打量着眼前大眼睛粉脸蛋的漂亮姑娘,眼睛里满是惊异和新奇。

    「你,你……」

    小蓝英鼓着腮帮子使劲嚼着嘴里的食物,又抻着脖子使劲咽了几咽,差点把自己噎得背过气去。

    「你叫啥?」

    「俺姓叶,叫清露,你喊俺叶姨吧。」

    叶家女儿摸了摸小蓝英的脑袋,又向小蓝英问到:「打卤面好吃不?」

    「好吃。」

    「跟你老家的比咋样?」

    「老家是啥?」

    「就是你爹的爹,妈的妈以前住的地方。」

    「俺没有老家。」

    小蓝英话音落下半晌,巧儿便没征兆地捂着脸大哭起来。

    5蓝玉虎在床上躺了五六天,总算能睁开眼。

    蓝玉虎捡回了一条命却免不了再留几个疤瘌,他一醒来,见巧儿蓝英不在身边,便不顾身上的伤痛和虚弱,摸起刀枪便冲出屋子,蓝玉虎冲劲太猛,正撞上端着盆的叶家女儿,叶家女儿一不留神,那铜盆当啷一声落了地,一泓清水哗啦啦地打湿了地面,晶莹地泛着光。

    「哎呦,你真是个莽撞人。」

    清露姑娘也不惊不恼,兀自捡起水盆,瞅着蓝玉虎乐了。

    「你们把俺媳妇孩子弄哪去了?」

    蓝玉虎刚要发起狂性,院里的巧儿和小蓝英便欣喜地冲了过来。

    「玉虎!」

    「爹!」

    一家人抱在一起,就像刚爬出地狱又重逢了一般欣喜,蓝玉虎身上的伤叫母子俩一蹭,几滴哒血又渗了出来。

    蓝玉虎这才发现自己一件衣服都没穿,上至头发丝下到脚趾盖,浑身上下一片麻袋片的遮掩都没有。

    「嗨,耍流氓了嗨,都让看光了嗨!」

    巧儿大叫着同蓝玉虎调笑,蓝玉虎面对着清露,急忙捂住自己的下身。

    「蓝大哥,你先回屋躺着吧,俺和巧儿姐带着小侄子去给俺爹送吃的去,」

    一旁的清露冲着蓝玉虎笑了笑,一手挎起小篮子,一手抓住小蓝英的小手,彷佛一对从小玩到大的姐弟一般亲热。

    「玉虎,你先回屋,待会俺们就回来了,到时候再说。」

    巧儿一边把蓝玉虎往屋里推,一边扯过晾晒的衣裳遮在蓝玉虎的两腿间。

    蓝玉虎回过神来才顾得上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多亏那几针线缝住了大口子,不然自己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早上了西天了。

    不过,那天自己怎么到的这户人家,又是谁给自己缝了伤口敷了药?蓝玉虎穿上衣服,神思恍惚了一阵,屋门便叫人推开了。

    看见走进来的老烟叶子,蓝玉虎猛地把那天的事想清了,蓝玉虎急忙跪下,对着老烟叶子梆梆梆地磕了三个响头。

    「咋一家三口都整这出呢。」

    老烟叶子扶起蓝玉虎,又叮嘱他躺好别扯开了伤口,当老烟叶子问起蓝玉虎受伤的原委时,蓝玉虎沉默了。

    「当家的,俺嘴笨跟叶大叔说不明白,你说吧。」

    随后进屋的巧儿冲蓝玉虎点了点头到蓝玉虎索性把事情从抢亲讲起,一股脑地把路上的颠沛流离和风霜雨雪一股脑地讲给了老烟叶子,从日头刚偏西讲到西边天发红,蓝玉虎讲着,老烟叶子抽着旱烟,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

    「这样呀……」

    老烟叶子磕了磕烟灰,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大叔,俺……不能算是个好人……」

    蓝玉虎想再说什么,却被老烟叶子止住了。

    「这世道哪有好人呢?」

    老烟叶子一阵苦笑:「后生,今后打算怎么办?」

    「俺……俺要……」

    蓝玉虎的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怯懦和不安,隐隐的却带着股暖意,蓝玉虎嗫嚅半晌,只能答一句「俺没想好。」

    「这样啊……没想好不打紧,哪有人一生下来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呢?」

    老烟叶子把烟私袋子揣进怀里,起身要往屋外出。

    「大叔!」

    蓝玉虎喊住老烟叶子:「你救了俺的命,你让俺给你做点啥吧!」

    「哎……」

    老烟叶子叹了口气:「俺救人,不是让人给俺当奴仆的。」

    老烟叶子看着屋里的一家人,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陈年的辛酸难过。

    「要不让你媳妇跟俺闺女一起在家侍弄地吧……」

    老烟叶子沉吟半晌到:「你们两口子要是想用点活泛钱,后生,你跟俺出去做工,不会不要紧,肯学就中。」

    「中,中!」

    巧儿欣喜地流出眼泪,站起来刚答应两句,却让蓝玉虎按坐住了。

    「大叔,你怎肯收留俺们三口陌生人。」

    蓝玉虎直率地问到。

    「你们不是坏人,俺看得出来。」

    老烟叶子扭过头,扔下后半句:「只是做过些不好说的事罢了,都是老乡,没什么的。」

    老烟叶子后来偷偷找过蓝玉虎一回,他拽着蓝玉虎背着巧儿,无言地把一个粗布包给了蓝玉虎。

    蓝玉虎一翻,只见几枚被子弹打得深凹浅凸的大洋静静躺在粗布里。

    「大叔!这大洋……」

    蓝玉虎双手捧着包袱,递在老烟叶子面前。

    「你留着,以后好置办家业,你还年轻……」

    老烟叶子推开包袱,又说到:「你不简单……不过,确实不是坏人。」

    老烟叶子说完便拎着小凳到小院里乘凉去了。

    就这样,蓝家一家在槐乃村落了脚,老烟叶子腾出一间偏屋给蓝家住,巧儿和清露一起侍弄地,就算抵了蓝家的房租,白天里蓝玉虎和老烟叶子到镇上去做工,巧儿则带着小蓝英和清露一起侍弄地,傍晚上两个男人归家,总有可口的粗茶淡饭,夜里小两口要是想办事,就把小蓝英往清露那屋一送,吹了灯,咿呀呀地喧闹起来,叶家土屋不隔音,小两口就轻声细语,软玉温香地缠磨,日子在平凡中过得总是那么安逸舒服,一晃半年多过去,蓝玉虎和巧儿,还有小蓝英,都已经感激上了这样的生活。

    叶家有了蓝玉虎一家的陪伴,槐乃村寂寞孤独的日子也熬得过去了,老烟叶子挣了钱,往往会掏出一些给蓝玉虎,巧儿和小蓝英过得其实不吞易,多给他们买点东西;蓝玉虎上工受了委屈,老烟叶子往往会替蓝玉虎出头,若是和东家起了争执,老烟叶子也会带着蓝玉虎亲自给东家赔罪,老烟叶子珠算奇神又忠厚仁义,东家往往会让他兼着账房,又兼知书达礼,老烟叶子虽是工人,主顾东家有什么事却也要把他拉进来一起商量,在众人中也算有些威望。

    几年里,老烟叶子把自己的所有本事都教给了蓝玉虎,蓝玉虎脑子机灵又肯学,加上相貌英武又有一身武艺,很快也能立得住棍了,蓝玉虎再也不想做土匪了,那天他挨了一个伙计一拳,第二天却又不知怎的和那伙计又热络起来,打那天起,蓝玉虎明白,他再也不是土匪了。

    不过不知何时起,小两口夜里做完事,第二天总会碰到

    对着两人干咳的清露,蓝玉虎半开玩笑地问清露晚上是不是听见啥了,清露总是低着头红着脸笑而不语,久而久之,清露落在蓝玉虎身上的眼神便开始不对劲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清露总会有意无意地向巧儿询问关于蓝玉虎的事情,每当蓝玉虎回家,清露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殷勤与热切,不住地和蓝玉虎搭话,巧儿有几次还看见清露扯着软绳,对着蓝玉虎晾晒的衣裳不住地比量,那时节,清露脸上的神情总是张扬着绚丽的色彩,巧儿看在眼里,心里早就把这个小妹妹的心思算得清清楚楚。

    可每每问起,清露又总是连连否认对蓝玉虎的真情实感,只不过小姑娘的心思藏不住,却早叫巧儿和老烟叶子看得明明白白,只有蓝玉虎对此不以为意,总觉得是巧儿太敏感了。

    「俺看你就是憋着再娶一房哩。」

    巧儿气鼓鼓地嘟起脸蛋,却让蓝玉虎一把搂进怀里,巧儿酸醋似的心境当时化得水珠都不剩,只是巧笑着掐住蓝玉虎的裤裆到:「你那玩意要是敢坏了俺叶大妹子,俺就把你鸡巴切下来喂狗!」

    不知何时,巧儿也能泼辣地讲出些姑娘说不出来的话了。

    6小蓝英自打进了叶家门,便几乎没和爹妈一起睡过,每当小家伙要因此闹脾气时,老烟叶子就哄小蓝英到:「有些事呢长大才知,莫去打扰好事。」

    「叶姥爷,好事是啥?」

    「小犊子,长大你就知道了。」

    小蓝英不知道自「好事」

    是啥,便去问清露。

    「叶姨,好事是啥呀?」

    不到六岁的小蓝英朗声问清露,清露脸上一红,噗嗤乐了:「小小孩没个正经。」

    清露跑开,小蓝英就追在清露屁股后面一阵问,赶得清露实在没法子,便一把抱起小蓝英,装作要打屁股的架势,把小蓝英吓得抱起脑袋呜呜地哭了。

    「叶姨,你干啥要打俺……」

    小蓝英抹着眼泪,粉嘟嘟的笑脸和水汪汪的大眼睛甚是招人怜爱。

    「谁叫你说话没正经。」

    清露看着小蓝英抹眼泪心里也心疼,便把小蓝英抱坐在大腿上,轻轻给小蓝英擦起泪来:「别哭了,姨又不是真打你。」

    清露搂住瘦瘦小小的蓝英,心里却像搂住心上的汉子那般温热,只是清露从一开始心里就清楚,那个汉子和自己是没可能的了。

    「姨,俺不怪你要打俺,可你得告诉俺,好事是啥。」

    小蓝英睁着大大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清露到。

    清露沉吟半晌,猛然问到:「缨子,你稀罕姨不?」

    小蓝英看着清露的脸,噗嗤乐了。

    「说话呀,稀不稀罕俺。」

    「稀罕。」

    「拥护啥稀罕?」

    「叶姨长得漂亮,疼俺,晚上搂着俺睡觉暖和。」

    清露点了点头,却又叹了口气:「傻娃娃,啥是稀罕都不懂,咋可能明白啥是好事呢。」

    清露理了理小蓝英的衣服,抱着小蓝英郑重其事地说到:「你还小着,说了你也不懂……好事是啥,等你真正『稀罕』一个女人时,你就知道了。」

    「俺想保护叶姨,就像俺爹护着俺娘一样,算好事不?」

    小蓝英朗声问到。

    「怎么不算呢……」

    清露亲热地搂住小蓝英,眼里不知怎的泛起了泪光:「你个小情种,天底下女人早晚让你全给骗了。」

    「俺不跟叶姨撒谎哩!」

    「小傻子……」

    从那天起,小蓝英便寸步不离地跟在清露身边,巧儿见了觉得好笑,心里却觉着不太舒服,这孩子,咋不跟娘亲呢。

    「傻孩子,你想娶你叶姨当老婆不是?天天跟着你叶姨,都不跟你娘亲了。」

    巧儿掐着腰嘟着嘴,装出一副恼怒的样子到。

    「娘,俺跟俺叶姨做好事哩。」

    小蓝英话一出口,臊得清露脸都红了。

    「怪孩子。」

    巧儿嘟囔了一句,便也没多在意。

    7这天晚上蓝玉虎向大家宣布,他要去老金沟淘金去。

    「你疯啦!刚过上两天好日子,找不自在呢!」

    巧儿生气地撂下碗筷,腾地站起身来。

    「俺想过了,趁俺还有两膀子力气,说什么也要让俺们一家五口富裕起来。」

    经历了两年多的相处,蓝玉虎早就把叶家父女当做自己的爹和妹妹,蓝玉虎经历了二十年的风霜眼看就要冻死,却让叶家三两年就捂活过来了,蓝玉虎有恩必报,总盼着做点什么来报答叶家的恩情。

    或许对老烟叶子来说,救一条人命只是举手之劳,可对蓝玉虎来说,一命之恩,收留之恩,再造之德对蓝玉虎来说,没什么比这些更珍贵的了。

    蓝玉虎甚至从老烟叶子身上看见了爹的影子。

    说起来,淘金这主意还是老烟叶子给蓝玉虎出的,虽说蓝玉虎干活也是把好手,可老烟叶子看得出来,蓝玉虎绝非常人,他这匹千里马绝不甘,也绝不能埋没在小村子里,他是一定要做一番事业的,老烟叶子见了镇上淘金募工,便要和蓝玉虎商量着偷着带回来一小包金粒子。

    蓝玉虎终究不是甘于寂寞

    的人,经此一撩拨,蓝玉虎心里为巧儿和儿子攒下一份家业的心竟活泛起来了。

    可淘金却是一桩要命的活计,若是挣工钱倒还罢了,可自古以来,能从金场带出来金子的人可没有几个,那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巧儿猜得出来,蓝玉虎八成就是奔这要命又赚钱的买卖去的。

    「俺和虎子一起去,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老烟叶子不吞质疑地说,清露却也不由得担心起来,比起巧儿担心自己的丈夫,清露除了担心自己的父亲,还要牵挂着心上人不要出事。

    「爹,日子过得挺好的,不去不行吗?」

    清露近乎哀求地说到。

    「就这么定了吧,俺们商量好了,过了年就去,俺们爷们儿不在家,你们娘几个,俺和老周家商量好了,你们搬他们那住去。」

    巧儿和清露再三劝阻,可爷俩主意已定,巧儿最终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男人,便默默在心里筹划着接下来的一应事宜,吃完了饭,老烟叶子把巧儿让到一边,半晌开口到:「巧儿,俺看周家小子不错,家底又殷实,俺们这次淘金回得来,除了攒一点养老钱,用金子当清露的嫁妆,咋样?」

    巧儿一听是清露的婚事,心里不免一阵欣喜,一是妹子有了归宿,二是自己的男人没别的女人惦记,也让自己心里也轻松了些。

    可一想到活泼水灵的大妹子要嫁人,巧儿心里也不是滋味。

    玉虎这回要是真能带回来金子,一家人也能在槐乃村置办一套家业了,到时候也不用再和老烟叶子住在一起,可与叶家人一起度过的两年,那么好,那么舒服……比自己前二十年的每一天都要快乐……一想到人走茶凉,巧儿悲从中来,笑了笑,眼角却堆满泪水。

    「放心吧,俺到时候给俺妹子说和,只是……叔,到时候俺和玉虎也要搬出去,俺舍不得……」

    「傻闺女,还搁俺家住呗,你,虎子还有小缨子,还搁俺们家住,清露走了,正好给小缨子腾出间房来,到时候他成家了,还搁俺们这住,俺们这一大家子过上好日子了,多兴旺呀……」

    「爹……」

    巧儿扑到老烟叶子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7这年三十一家五口聚在一起吃了顿饺子,蓝玉虎头一回喝得烂醉如泥,小蓝英已经长得能把爹背到炕上,一口一口地喂蓝玉虎喝醒酒汤了,一个男人,自从能把爹背起来那天起,就不再是小孩子了,喝过酒睡过女人,男孩就是男人了。

    蓝英是年虚岁九岁,按阳历算,那年是1910年。

    蓝英在那年和巧儿,清露一起住进周家,那时的周家还住着大瓦房,周家儿子和清露几乎同岁,周家二老坐拥不小的家业,人却格外和蔼亲切,对待蓝英就像对待亲孙子一样好,是年经巧儿撮合,清露和周家儿子周田看对了眼,二老也很喜欢淳朴能干的清露,便和巧儿,清露姐妹俩商量起了清露和周田的终身大事。

    那年的蓝英心里一直不舒服,自己倚仗的爹一年没回来,蓝英无时无刻不在牵念着爹的安危,据说淘金很危险,不过说到危险,自己和爹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这次肯定也能化险为夷,蓝英信任父亲,心里却总悬着根弦,弄得蓝英总是睡不安稳。

    还有就是清露的婚事,小小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听说朝夕相伴的叶姨要嫁人,心里就老大的不痛快,可一来自己只是个孩子,左右不了大人的事,二来周家叔叔,爷爷,奶奶,都对自己很好,以后也会对叶姨好,这样子,蓝英就放心了,可蓝英总觉得周叔叔有点太……和蔼?温柔?总觉得他像任人欺负似的,以后真的能保护自己的叶姨吗?小孩子也有了心事,扯得他惴惴不安,直到第二年夏天的某一天,他在村头看见了几个灰头土脸的汉子,蓝英认出了其中一人手里的那柄烟杆,却不敢相信,干净挺拔的叶姥爷会变得如此邋遢,只能呆呆立在原地。

    「小兔崽子,不认识你爹啦!」

    汉子里走出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精壮汉子,对着蓝英笑骂,却吓得蓝英嗷嗷叫地跑回家里,一边跑,嘴里一边大喊到:「俺爹成狗熊精了!俺爹成狗熊精了!」

    自然,老烟叶子和蓝玉虎淘出金子,躲避了官府的层层盘套和土匪的虎视眈眈,把一小兜黄豆子似的金子带回了家。

    不过老烟叶子和蓝玉虎出去时是两个人,回来却是五个人,大家伙儿都纳着闷,等六人洗了澡理了发,干干净净地换了身衣裳,才由蓝玉虎向家里人道出个中原委。

    除了老烟叶子和蓝玉虎,剩下的三人中有两人是金场里一同淘金的生死兄弟,那书生样的汉子姓李,早年间中过秀才,个子高一点的白面后生姓陈,这两人都是山东人,前年一齐坐船闯了关东,也到老金沟淘金子了。

    至于这个独眼的中年人,大家都叫他贺老四,是蓝玉虎从金把头手里救下来的,这次能带回来金子,多亏了贺老四和爷们儿四个里应外合,避开了土匪官兵,从老金沟一路走回了家。

    蓝玉虎和小陈老李商量着要在奉天开一个大馆子,四人从淘来的金子里各抽出一小堆,其中蓝玉虎出的那堆最多,凑在一起足够盘下个颇具规模的饭店了,三人商量好了,等盘下饭店,蓝玉虎当东家掌舵外加后续的资金投入,老李和小陈都是股东,老李是账房,小陈当掌柜,至于贺老四,他倒对干什么

    无所谓,他的命是蓝玉虎救下的,这辈子就跟着蓝玉虎了,哥仨要开饭店,贺老四觉得这主意不错,他可以当个伙计,也可以什么都不用干,倒乐得在饭店里清闲度日,贺老四暗地里藏的金子比爷们儿四个的加一起还要多上不少,足够他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了,至于藏在哪……官府,金把头,他们都找不到,更别说泛泛之辈了。

    蓝玉虎抱住巧儿,许诺的家业,可算挣回来了。

    「傻子,俺要你就够了,当初俺就没想着让你淘金去。」

    巧儿笑着不住地抹眼泪,一旁的三个单身汉子羡慕嫉妒,索性一齐起哄到:「蓝老三!俺把金子都给你,换你媳妇成不?」

    「你就是把老金沟都给俺,也不成哩!」

    蓝玉虎抱起巧儿,凌空把巧儿悠起好几圈。

    蓝玉虎用那笔钱盖了屋子买了几亩地,剩下一小堆就当老本,蓝家起了五间屋一个堂屋——蓝家一家总共三口,剩的两件屋子是给叶家父女留的,日后老烟叶子年迈干不动活儿,蓝家给他养老,蓝家永远有叶家人的褥子,桌上永远有叶家人的碗和筷子,只是老烟叶子坚持还住在土屋,毕竟那几间房起了也才没几年,等住旧了住破了,到时候你们蓝家想拦俺都没门儿!这年过年格外热闹,蓝家三口,叶家两口,周家三口,外加三个生死兄弟,十一口人在蓝家院子里摆了一大桌酒菜,几家人乐乐呵呵,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地过了个整年,蓝玉虎从三十不断顿地喝到十五,五迷三道地差点把小陈当巧儿给睡了,巧儿过年忙里忙外,一会把这个搭进屋里,一会又到厨房三炒两煎,喝完一轮,桌上的人全醉了,屋里的倒醒了酒,又火炽炽地张罗起来,巧儿忙了半个月,人都瘦了一圈,可也高

    兴,蓝家怎么着也算在东北混整了,混出个人样了,三家的好日子,以后过得一年还要比一年红火。

    这年蓝玉虎和贺老四,老李,小陈,四兄弟拜了把子,按年齿序,贺老四行大,老李行二,蓝玉虎是老三,老疙瘩就是小陈,随着蓝玉虎后来在奉天城的逐渐发迹,周围人都要尊称蓝玉虎一声蓝三哥,随着时间流逝,蓝三哥也就成了蓝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