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卧龙街（1）小神童

    光阴荏苒匆匆飞逝一下子就过了十个年头，卧龙街280号玄天宫与十年前相比不再是门可罗雀，而是香火鼎盛的庙宇。

    为什么呢？因为当年神明託付的婴孩已经长大成人，并且在这些年带给庙主许多好运，帮助他在事业上获得极大的成就。

    庙主的名字叫江唯中，是个算命师，但他老是算不准，算十次偶尔中一次，充其量不过是卖弄口舌的江湖郎中罢了。

    自从神人来到此处他的生活就有重大的改变，感觉自己的铁口直断命中率越来越高，一年好过一年，生意一直上门，名望也越来响亮。

    「阿光──起床吃饭嘍！」这是周末二日早晨叔叔对神人的例行呼喊，理由是待会儿就要替人算命了。

    神人三岁时就跟在叔叔身边看他帮人算命，如此耳濡目染日復一日，到五岁时便成为叔叔的得力助手，大家都称他作小神童。

    直到八岁以后，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甚至超过叔叔的名声，成为最受欢迎的小小算命师。

    近至街坊邻居，远至海外名人，纷纷慕名而来要找卧龙街的小神童，而不是铁板神算江唯中，尤其是今年神人的占卜特别神准，因此，週六一大早玄天宫门前便门庭若市十分热闹。

    叔叔十年来如一日依旧戴着招牌的红框眼镜以及留着老派的中分蘑菇头，害得神人从三岁起也得以同样的造型外加胸前系上一个大红蝴蝶结登场，塑造成父子形象，来算命的人都会先说，你的儿子长得真可爱、你们父子俩长得真像之类的话，之后还是如实以告我们是叔侄关係，反而博得不少同情，纷纷问起叔叔一个大男人扶养孩子的缘由，他替神人编了一套弥天坎坷的身世将客人骗得团团转，也因此生意开始蒸蒸日上。

    言归正传，小时候不懂就算了，以现在的审美观怎么可能还留着那可笑的中分蘑菇头，终于在上小学的第一天被同学们取笑过后，决心反抗叔叔，呕气说不换发型就不算命，最终叔叔认输了，让神人到发廊换一个新发型，只不过……还是得中分，这是叔叔的坚持，但没关係，至少从中分俗头变成中分炫发。

    如今神人已经十岁了，他是以酷炫的时尚中分发型与羽扇纶巾的装扮来为人生的困惑者们一一指点迷津。

    首先上门的客人是一位贵妇，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着急的哭求道：「我们家的仙蒂不见了，昨天走失到今天都没有她的消息，小神童拜託你快点帮我找到我们家仙蒂，我没有她会活不下的……」

    神人从容说：「您说的仙蒂是指……」

    贵妇说：「是我可爱的女儿，我是她的妈咪。」

    江唯中插话说：「大婶，找失踪人口你应该到警察局报案，干嘛找我们家的阿光浪费他的时间。」对于这种成功率极低的case他寧可找理由推掉，以免收钱后人还是没找到，反而被告诈欺，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贵妇用手帕擤一个大鼻涕然后大哭起来说：「就是找警察没用，才来找小神童的嘛！泣﹏﹏我的仙蒂该怎办呀！」

    神人质疑说：「您所说的仙蒂应该是指puppy吧？」

    贵妇露出夸张的表情说：「yes！不愧是神童，一眼就看出来我们家仙蒂的真实身分。」

    江唯中挖挖鼻孔，接话说：「（保庇）？对嘛，好好拜拜上帝公，上帝公一定会（保佑）你早日找到你们家的女儿的，用不着再劳烦我们家的阿光。」

    贵妇一脸茫然看着叔叔，完全不晓得他在说些什么？神人倒听出来了，原来他把puppy听成保佑的台语（保庇），真是败给叔叔了。

    「有没有仙蒂的照片？」神人问道。

    「有。」贵妇从名牌包里掏出手机，显示仙蒂的相片给神人看。

    「原来是狗呀！」叔叔没礼貌说。

    贵妇狠狠瞪叔叔一眼，厉声说：「她是我女儿，不是狗！你这个假算命仙快给我闭嘴，人家只需要小神童就够了，不需要再多出一张臭嘴！」

    江唯中生气说：「我是假算命仙，你要知道阿光可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没有我哪来的小神童替你们算命！我是假算命仙，那普天之下还有谁是真的！」

    贵妇一时理亏说不话反驳，阿光打圆场说：「好了，叔叔，早点算完早点收工，您就安静地在一旁看着，别打搅我们好吗？」

    江唯中噘嘴不情愿说：「好啦，你算、你算，我嗑我的瓜子。」

    照片上小狗是条穿着粉红色小衣的贵宾狗，神人又问贵妇仙蒂是在哪里走失的，她说在大佳河滨公园的希望喷泉，于是神人一手对着照片，闭上眼睛开始感应，结果看到了船。

    神人从五岁时就晓得自己有这种预知过去未来的能力，而且随着年纪增长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看到的影像也越来越清楚，只要集中精神看着某人或某物，然后闭上眼睛感应，就能看见某人或某物的过去和未来，藉以推算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静默一分鐘神人都没有回应，只是闭上眼睛呆坐不动，贵妇再也忍不住，开口问说：「怎样，看到我们家仙蒂吗？」

    「没有，我现在看到水。」

    「妈呀──不要告诉我我家仙蒂跳入基隆河淹死了！我不听、我不听，这不是真的！」贵妇激动的摀住耳朵发疯似的尖声怪叫。

    「别急得下定论，等我卜完卦后应该就可以知道结果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家仙蒂没死吗？」

    「嗯……别担心，马上就可以知道了。」神人也不敢确定，只能委婉的回覆她，以免她又歇斯底里。

    神人取出占卜用的龟壳，掬在手心，虔诚的祝祷，默念一长串含糊不清的咒语，然后上下摇一摇龟壳几下后，掷出三枚铜钱币，框啷框啷落在八卦盘上，形成一爻，接着重复五次完成一个卦象。

    「水山蹇。」神人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贵妇问道。

    「大概是说……仙蒂在希望喷泉的东北方的意思吧？」

    「真的吗！你是说我的仙蒂没死，往希望喷泉东北方走就能找到她。」

    「没错。」

    江唯中反驳神人的看法说：「阿光，叔叔时常叮嚀你要熟读易经，怎么你都没在听。蹇卦，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照我看来应该往希望喷泉的西南方寻找才比较有利。」

    贵妇握紧圆滚滚的拳头大兇脸挨近叔叔面前怒道：「闭嘴，你这个狗头军师！别再打乱我们小神童的金玉良言！」

    「我我、我讲得是事实耶，居然还要被你这位无知的大婶数落，真是的。」江唯中被贵妇的大脸压迫吓得囁嚅一下，回神后感到莫名其妙，招谁惹谁了。

    为了避免他们吵得没完，于是神人出声说：「叔叔说得没错，照易经上的解释，往西南方比较有利，但是……我更相信我的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非得往东北方走才能找到仙蒂。」

    贵妇用水汪汪大眼恳切的注视的神人说：「小神童，我相信你的直觉，我们家仙蒂一定就在遥远的东北方，默默等待她最爱的妈咪。」

    江唯中不以为然：「老祖宗三千年的智慧，岂是小孩子的直觉可以比拟的。」

    叔叔刚说完，神人便灵光一闪，说道：「不需要找了。」

    「为、为什么？」这句话令贵妇心里相当不安。

    「因为已经找到了，只要再过十秒您就能听见仙蒂的声音。」神人自信说。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手机铃声响起，贵妇接起手机，二、一，汪汪，听见仙蒂的叫声贵妇立刻喜极而泣。大直派出所打电话通知报案人找到走失的小狗，而且真的跟神人所说的一样，在希望喷泉东北方大佳码头找到小狗，事后贵妇赏了好几张千元大钞表示感谢，叔叔笑得合不拢嘴，早就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

    两天内一连替上百人算命，神人真的是累坏了，周日收工后吃完晚餐，不到八点鐘就上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