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那城那寺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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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易天行望着扎什伦布寺内的微暗灯火,叹了口气:“那人对我有善意,却不想我上天,这个问题我想弄清楚,所以山谷中九世噶玛仁波切邀我来此一行,我便答应了。只是到了拉萨后,我的内心开始隐隐不安,似乎我一旦与这人相见,我平日禀持的理念便要毁于一旦,所以逡巡不肯前,倒是你……”他笑了笑,“倒是你显得比我更为迫切。” “师兄平日禀持何等理念?”叶相僧问道。 “别惹事儿,老实过日子。”易天行皱眉苦笑道。 叶相僧哈哈一笑,终于将这一天来的悲郁心思化解了一些,道:“你若老实,这天下可还有老实人?” “你为何要来见他?”易天行一窘,反问道。 叶相僧一合什道:“我与他在佛祖身旁同胁侍,相交千载,自然要来为他送行。” …… …… “原来你已经醒了。” “仍在半梦半醒之中。” “我们这时候去?” “明天,是明天。” ———————————————————— 扎什伦布寺的入口处,就可以看到壮观的殿宇群落。那白色房屋上面所有金顶的褐色建筑群,就是历代*的灵塔。右前方是一座高大的白墙,每逢节日,巨幅的唐卡在这里展示,整个寺庙则被一圈高墙围着。 高墙,宛若一道防御工事。 易天行不知为何,从内心深处相信肥红鸟的本事,将蕾蕾与易朱唤去游览城市,他与叶相僧便来到了扎什伦布寺的正门前。 一条大道直通寺门。 寺门口,那只剩下半截舌头的九世噶玛仁波切已经毕恭毕敬地等候在那处,一身喇嘛袍子,双手平摊,献上哈达。 素白的哈达只备了一条,看来这位上师并没有足够的境界看出叶相僧的虚实。 易天行轻轻低头,互致敬意。 “上师许久不见了。” “护法能来便是好的。”噶玛上师只有半截舌头,说话不是很清楚,但这句话显得格外激动。 三人便准备入寺。 忽然间,场中气氛一变! 虔诚的信徒们缓缓从场中走开,似乎是收到了某些人的意思。不一会儿,一大群衣色各异的喇嘛们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缓缓涌向寺门,将他们三人包围在了正中。 “扎西喇嘛!你又来做何?”噶玛仁波切看着这些喇嘛怒斥道。 易天行咪眼一看,便知道这些喇嘛都是有境界的人,有高有低,气息混杂,显然不是一派。 领头的那位喇嘛叫做扎西喇嘛,他向着噶玛仁波切行了一礼道:“甘丹寺以为,宗喀巴大师应回甘丹寺。” “宗喀巴大师何在?”噶玛仁波切怒道:“原来昨日,都是你们这些人做的鬼。” 易天行好笑,凑到叶相僧身边说道:“好象这些人是来抢你回寺供奉。”叶相僧一笑无语。 扎西喇嘛冷笑道:“噶玛仁波切,我等敬你身份,怜你苦修不易,所以好言相商,谁知你们扎什伦布寺倚仗外人之力,强留佛师于此,这算何等样的作为?” 他身后的喇嘛们也鼓噪起来。 宗喀巴大师是格鲁派的开创祖师,相传是文殊菩萨化身,甘丹寺身为格鲁派第一大寺,如果宗喀巴大师留在扎什伦布寺,确实说不上占理。 九世噶玛仁波切向易天行行礼道:“护法,实在抱歉,不知何处传来的臭风,竟迷了这些人的心智。” 易天行好奇道:“宗喀巴大师真在贵寺?”他心想叶相在自己身边,宗喀巴怎么可能在扎什伦布寺?难道是自己今天要来见的那位冒了叶相的名头? 噶玛上师赶紧摇头:“妄言已是亵du。” “你别管我了,先把这些人对付好吧。”易天行没打算插手这件事情,密宗不知道有多厉害,但那种神秘让他还是有些忌惮。 噶玛上师上前与那位扎西喇嘛辩了许久,最后说道:“扎西喇嘛,宗喀巴大师又怎会在凡间寺庙?” 扎西喇嘛强横道:“在不在不能你说了算,除非你让我们进去看上一看。” “放肆!”噶玛上师怒容大放,“本寺乃*驻锡地,你们也太放肆了。” 易天行在旁边冷眼看着,也觉得奇怪,这些喇嘛未免胆子也太大了。他哪里知道,一月份的时候,十一世*便被接到北京去参拜了,扎什伦布寺中的一众大能为了*安全,也全都随了去,如今的扎什伦布寺真正厉害的,也只剩下九世噶玛仁波切一人。 …… …… 扎西喇嘛冷冷道:“既是圣地,你怎能让这两个汉人进去?”手指着易天行和叶相僧。 易天行没想到终于还是惹到自己头上,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噶玛上师解释道:“这两位乃是佛祖同宗,受邀前来共参佛法。” “同参如何?”这位扎西喇嘛在喇嘛群中境界不见得高,但被推为领导,看来便是看中了他这股子死缠滥打的劲儿。 叶相僧见着这些人模样,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易天行轻轻靠在他身边,凑到他耳旁说道:“这扎西喇嘛是甘丹寺,格鲁派,算来应该是你的徒子徒孙。如果他们知道宗喀巴大师这时候就站在他们身前,他们会不会吓得马上跪下来?” 扎西喇嘛看见这两人还在笑,不禁心里犯了嘀咕,走上石阶,在噶玛上师身边说道:“尊敬的仁波切啊,这件事情,全藏的僧侣已经全部知道了。宗喀巴大师在扎什伦布寺修行五百年,大家同为格鲁一派,你们受益不浅,也该轮到我们甘丹寺供奉了。” 噶玛上师眼中渐冷,寒寒道:“谁告诉你们的?” “天启。”扎西喇嘛恭敬道。 噶玛上师冷冷道:“若宗喀巴大师真的在此,一定要逐你们这些蠢货出派,你们居然还敢来!” 扎西喇嘛微笑道:“宗喀巴大师即将圆满,若非如此,我们怎敢来惊动活佛。” 噶玛上师吐出嘴中的半截舌头,嗬嗬笑着,看着十分恐怖,笑声止住后,他惨然道:“看看我这舌,这代表着我的决心。你们知道活佛将要圆满,所以前来抢传承,真是可恶至极!” 扎西喇嘛被点破来意,恼羞成怒,喝道:“格鲁派六大寺,你们将宗喀巴大师藏在寺中五百年,难道我们不能侍奉大师圆满?” “蠢货!”噶玛上师斥道:“若真是大师,大师当行走于牧区子民间教授真义,又怎会在寺中修行。” 如果宗喀巴大师还存活于世上,这件事情传了出去,只怕全天下的佛门子弟都会涌到西藏来。 扎西喇嘛冷冷道:“那你为何不让我们进寺。” 噶玛上师一合什,正准备说些什么。 易天行却是眼中金芒一闪,一只手轻轻在他的面前拂了一下。 嗡的一声响。 扎什伦布寺寺门上的灰被震了下来。 又有几道神通侵至寺门。 噶玛上师躲过偷袭后,轻轻合掌,消了这一波精神攻势。 喇嘛群中有位境界高深的喇嘛颓然坐在地上,手抚胸窝,出气甚急。 “丹增喇嘛!”格鲁派其余五寺喇嘛围住了那位老喇嘛,急切呼唤,这位丹增喇嘛是众人中境界最为精纯的上师,没料到竟一个照面便败了下来。 “既然你请这些外道助手,也别怪师兄弟们冒犯了。”扎西喇嘛恶狠狠地盯了易天行一眼,退到了喇嘛群中。 数十道气息各异的精神力量缓缓围住了易天行的身体,易天行微微咪眼,左手一掐午纹,结了个半紫霞结,右手却是轻轻一张,五指如扇。 体内那枚大日玉盘缓缓发亮。 来袭的精神力量全数被绞的粉碎! 闷哼之声四处响起。 易天行冷冷瞥了倒了满地的喇嘛一眼,又开始刺激叶相僧:“看见你的徒子徒孙没有?抢先偷袭,却恶人先告状,你的门风已经败坏完了。” 正说话间,喇嘛集了一个奇怪的法阵,一道道宏大至极的力量从天上降落,缓缓蓄积着,法阵的方向就是易天行三人所在的地方。 噶玛上师满面悲容:“居然是大威德阵,你们这种行为,又有何德可言?” 易天行也感应到了这个法阵的威力,但他一反常态地没有抢先出手,反而是认真盯着叶相僧的双眼。 叶相僧的瞳子若秋水无波,湛湛清晖渐透。 他终于缓缓闭了上双眼,眼皮下急速抖动,看来眼珠正在转动,不知识海里正在发生着怎样的变化。 …… …… 叶相僧睁开双眼,淡淡道:“不要耽误太多时间,你今天还要上很多课。” 格鲁派的大威德阵已经集好了,淡淡佛光飘于阵上,隐隐可见一位菩萨宝像,左手一朵青莲花,花上置金刚般若经至宝,右手执金刚宝剑。 正是格鲁派祖师爷喀宗巴大师本身……文殊宝像! 面对着强大的威力,叶相僧微微皱眉,清咤一声:“呔!” 他出左手,手指间缓缓绽出一朵清怜可人的小小青色花骨朵。 他出右手,手掌间渐渐现出一柄晶莹剔透能斩群魔的小金剑。 两股力量毫无退缩地碰撞在一起! 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文殊菩菩的宝像是喇嘛用念力集结而成,叶相……却是文殊菩萨的真身。 宝像真身一相逢,便胜却什么? 易天行微微笑着,十分好奇眼前的这一幕。 那煌煌夺目的宝像与叶相的神通一触,就像是鲜花蕊上的露珠遇着朝阳,像是蛾翅逢着灯火! …… …… 刹那间,宝像缓缓逝去,叶相僧手中的青花小剑却是愈发鲜艳。 喇嘛集成的大威德阵不攻而破。 一股大慈大悲的气息笼罩在扎什伦布寺上,气息中隐隐含着许多信息,缭绕在每位喇嘛的心头。 格鲁派众喇嘛们跌坐于地,感应到了那股印在自己佛轮深处的气息,无不赫然恐惧。 境界越高的人,感觉越是明显,有几位上师顿时跪在地上,对着叶相僧磕起头来。 “威德相辅,以德性为基。” 叶相僧冷冷看着场中这些喇嘛们:“噶玛上师说错了一点,我不会赶你们出派……” 众喇嘛齐宣佛号,捶胸顿足,似癫如狂,万分喜悦。 “去吧,去到最寒冷的雪域,去帮助那些生灵,去解脱他们的疾苦,做好之后,再回来。” 叶相僧说完这句话,轻轻一拂僧袖,飘然若风,进寺而去。 …… …… “叶相师兄终于帅了一把。” 易天行跟在噶玛上师身后,笑着摇了摇头。噶玛上师却跟在叶相僧的身后,半佝着身子,不敢直视他的背影。 —————————————————— 扎什伦布寺分成四处建筑群,宫殿、勘布会议、*灵塔殿、经学院。其中宫殿是*活佛居所,勘布会议是政务机构,灵塔殿是供奉*灵体,经学院,故名思议是研究佛法的地方。 叶相僧不用噶玛上师领路,一人行在前面,愈行愈快。易天行看着他的下颌,发现这位半梦半醒的菩萨脸上充满着激动、不安、恐惧、伤心诸多色彩。 菩萨不动心,怎能动如此多情? 但想到里面那位人的身份,想到叶相与他数千年的相知,也便释然。 噶玛上师自然不会疑心叶相僧为什么知道活佛在哪里,先前的事情,已经让他隐隐明白了叶相僧的身份。既然是本派祖师爷,自然能清楚此间的一切。 过了宫殿,绕过灵塔殿,他们没有去这四大建筑里的任何一处,而是来到了灵塔殿后小山旁的一片空地上。 空地上有些杂草短树,没有建筑。 但这易天行与叶相僧的大修为告诉他们,此处有古怪,只是这个禁锢十分巧妙,神通异常。纵使是他们两个,以现在的境界,也只能隐隐看到,而无法打开。 噶玛上师上前,对着空地处跪下磕头。 “活佛,二位大德已经来了。” 随着这句话,空地上渐渐发生着改变,杂草渐渐生长,短树渐渐长高,青青树枝缓缓搭在一处,各色杂草变化成各种色彩,或青或黄。 青树渐成房梁,杂草渐成漆画颜色,附着其上。 隐隐像是一间房子的大概模样。 …… …… 须臾之后。 一座殿宇赫然平空而生!绘金平门吱呀开放,内里昏暗,偶有灯光,似在迎接故人。 叶相僧毫不惊诧,抬步而入。 易天行看了看,拜了一拜,走了进去。 殿宇的里面与一般的藏教庙宇并无两样,两面点着酥油灯,昏黄静心,地上铺着手织羊毛毯,尊贵异常。 殿宇的尽头,有一张床,一张并不大的床,约摸一米多长宽。 床上坐着一位少年。 少年穿着洁净白衣,看着身材极瘦,一头长发不复乌黑,像杂草一般枯萎着,长发之下,少年的脸上满是伤痕,这些伤痕不知道过了多久,却还是没有好,有几处伤口深可见骨,白惨惨的骨头染着乌黑的血,看着不像是个活人,像是个僵尸。 但他不是僵尸,他轻轻捋起自己的头发,双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微笑望着正踏着沉重脚步走近的二人。 叶相的脚步沉重,速度却很快,一会儿就走到那张床前,痴痴地看着对方。 那满脸伤痕的少年也看着叶相僧。 叶相僧缓缓伸出手去,轻轻***着少年脸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手指颤抖着。他半蹲下去,缓缓将那少年枯黄的头发轻轻披到肩后。 他的动作很缓慢,似乎生怕自己的动作不够温柔,便会让这位少年感到痛楚。 少年微微笑了笑,轻轻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在叶相僧的肩上。 叶相僧轻轻捉着他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忽然感觉有些异样,转头望去,这才发现: 少年的右手已经全部枯了,皮肤像皱纸一样贴在像树枝一样的手骨上! 叶相僧悲容大作,无声而泣,清澈如晶的泪珠缓缓落下,打湿了那只枯手。 …… …… 易天行张大了嘴,如遭雷击,缓缓拜倒于地,嘴唇极艰难地动了动,才说出了间密室里的第一句话。 “普贤菩萨,你咋成这样了?”猫腻的朱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