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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四章 狗生艰难

    少年蒙叨叨地仰躺在地上,头顶的斗笠早在落地时便被摔得飞脱出去,眼下正可怜兮兮地窝在一旁半枯半绿的草丛上。

    好在慕大国师不曾在主屋之后的这一小片空地上铺砖设石,被雨润过的泥地虽泞,却不会教人一个不慎摔断了腿脚。

    慕惜辞抱着双臂,歪了脑袋,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墨君漓瞅见她来,下意识地眨了眼。

    他身上浸了一重又一重的泥水,他脸侧亦被溅上了点点的污泥,他神情懵然恍若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嘚瑟。”小姑娘抬脚轻轻踢了踢少年身上披着的那件蓑衣,“你看,摔了吧?”

    浸了雨的稻编蓑衣像一张粗糙又打了结的熊皮,衬得墨君漓活似一只被饿瘦了的可怜小熊。

    慕大国师敛眸冲着那仍旧断着片的少年伸了手:“你瞧瞧你,这样躺在地上哪还有半点皇子的样子,快起来。”

    “……嘤。”墨君漓垮了唇角,委屈巴巴地嘤了一声,软趴趴地挪了指头。

    慕惜辞见此不禁脑仁一痛,继而本能地抬手按了按眉心。

    得,这傻狗浪大发劲儿了,她看他这下子是干脆把脑子都给摔没影了。

    就挺愁。

    小姑娘怅然叹息,半晌后认命地弯腰俯了身。

    她本想辛苦一番,把这摔傻了的老货直接拉起来,岂料不待她的指尖触到少年的手腕,那人便先一步将爪子藏去了身后。

    “脏。”墨君漓眨巴着眼睛蹙了眉头,面上无辜可怜之意愈甚,“沾上了不好洗的。”

    “万一被灵琴他们瞅见了也不好解释。”

    慕大国师被他这一出气得发了笑:“那你自己起来。”

    “嗯。”少年委委屈屈地点了头,又顾自在地上瘫了许久,直到那被摔断了线的脑袋彻底恢复了正常,这才晃晃悠悠地爬起了身。

    深褐色的泥汤顺着蓑衣向下流淌,滴滴答答地淋了一地。

    墨君漓只觉自己头发的每一个缝隙里都浸满了淤泥,每一根发丝都被那泥色包裹到窒息。

    浮岚轩的屋顶虽不算高,这一摔却胜在了猝不及防,少年觉得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老腰老屁股被摔得仿若散了架,到处都漫着股说不清又道不明的痛。

    他想他这辈子大概都不想再在雨天爬那劳什子的屋顶了,更不想在雨后见到劳什子的彩虹——

    嘶~狗生艰难。

    墨君漓按着差点被摔拧劲儿了的老腰龇牙咧嘴,一面费劲巴力地拾起躺在草丛里的那只斗笠。wap..OrG

    慕惜辞见状自兜里摸出块干净帕子,没什么好气地上前擦了少年脸上溅着的那几处泥点,杏眸深处隐着点点不大明显的关切:“瞅你这狼狈样子。”

    “这下摔的疼了吧?”

    “疼。”墨君漓瘪了嘴巴,眼眶一红,眸中那水雾说来就来,眨眼便蓄了满眼。

    “疼就长长记性。”慕大国师憋不住偷摸翻了个白眼,抬指一戳少年的脑门,“下次雨天少往那房顶上窜。”

    “有什么急事,趴在墙头喊我,或是干脆写在纸上扔进来都好,总之莫要再爬房顶了——记住了没?”

    “记住了。”墨君漓垂着脑袋答了个丧了吧唧,而后蔫哒哒地扣上了斗笠。

    谷垾他原想在聊完正事后借着由子跟小姑娘多说几句,哪成想这一个滑摔便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

    这会他也别想着再多聊什么闲话了,赶紧麻溜回府洗个澡收拾一番得了,免得呆会那泥半干不湿的,反倒不好洗。

    “阿辞,我先回去了,等着亥正再过来接你。”少年闷声哼唧,慕惜辞闻此沉吟着托了下巴:“等会。”

    “我找个东西。”小姑娘说着微抖了眉梢,隔着窗子将手伸进屋内,在妆奁上好一阵摸索,片刻抓出来只两寸见宽、一寸五分来高的小圆瓷罐。

    “你把这个带上。”慕大国师眼睫一垂,不由分说地将之塞去了少年怀内,“之前晨练时顺手做的药,专治各种跌打损伤,应该还能用。”

    “我听你方才摔的那一声挺重,估计是轻不了了……你拿回去看着涂点罢。”

    “反正我也用不上了,留着浪费。”

    墨君漓接过药罐,立马亮了一双眼睛:“嗷!”

    “嗷什么嗷……”慕惜辞别着小脸,嫌弃万分地挥手赶人,“得得得,你赶紧走吧,再等会,你那脑袋烧一烧估计都能当泥板砌墙了。”

    “好嘞,这就走。”墨君漓喜滋滋地抱了瓷罐,一路傻笑着爬上了墙头,随即又笨拙不堪地跃下了院墙。

    少年落地传来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不大明显的“哎呦~”,慕大国师估摸着,这傻狗多半是没瞅准地面,一不小心又双叒叕脚底打滑摔着了。

    只是不知道,他这一回到底是脑袋撞了树,还是整个人烙馅饼似的被嵌在了地里。

    嗯……她只能说上一句,希望人没事吧。

    慕惜辞闭着眼睛双手合了十,学着山庙中老僧的样子,似模似样地向着墨君漓离去的方向拜了又拜,心下悄悄给他点上了几炷香。

    “拜”过之后,小姑娘提溜起衣摆,转身便拐回了书房。

    那叶天霖会不会再派人动手截杀叶知风她不敢确定,但她知道,躲在幕后的那位“师先生”,定不会这般轻易地放弃寒泽的国运。

    盗窃这般气运将尽之国的国运,风险可比挪用寻常国家运道要来的低上不少。

    毕竟那原本就是临近绝地的大运,早一日尽与晚一日尽相差的倒也不算太多,天道清算时大多会轻拿三分,这三分便又给他让出了不少利好。

    是以,叶姐姐此行的凶险程度,只怕不亚于他们自寒泽初来之时。

    慕惜辞拢着眉目缓缓吐出口浊气,摸了符纸后定心凝神,一口气书下了数道符箓。

    一气呵成的朱砂黄符看起来甚为赏心悦目,小姑娘的脑袋却在写完这些符纸的刹那便隐隐发了晕。

    啧……她这两年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慕大国师扶着额头捏了眉心,眉眼间多了点掩不去的疲惫。

    这若换在几十年前,她干完这么些活后未必就能被累成这个样子。

    即便真被累成了这熊样,帐篷外的鼓角响了,她亦照样能神采奕奕地爬起来上场指挥作战。

    当然,现在掉头想想,她当初那状态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不累,更多还是连轴征战的时日久了身子都跟着发了麻,那透支出去的可都是命。

    ……这么一想,现在这样还挺好。

    慕惜辞抽抽唇角。长夜惊梦的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