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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明姝 第3节

    这副小女儿的情态,秦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氏也见过陆彦,不过是在三年前,那时这位陆公子高中状元,他是陆家旁支,又是陆老先生的学生,君子如玉,清雅端方,不知引得多少京中闺阁女子心动。

    彼时温然刚刚与肃王世子定亲,而温家其他两个姑娘年纪偏小,秦氏也就没有过多关注。

    若非今日温明妍提及,秦氏一时还真没想起来这个人。

    温明妍见母亲似乎对陆彦现状不甚了解,赶忙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道出——陆彦外放三年,政绩斐然,此番回京更是直接去了吏部任职,若无意外,他的仕途会很顺畅。

    而他的老师陆青铭曾任太子太傅,一直很得圣上敬重。陆青铭一生无儿无女,陆彦身为陆家旁支子嗣,由陆老先生亲自教导,他们之间的情分自然非常人可比。

    陆老先生如今虽不在朝中为官,但有他作为后盾,陆彦以后必能平步青云。

    当然秦氏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

    这样惊才风逸的郎君,喜欢他的人,想嫁给他的人又何止温明妍一个?

    秦氏看着女儿止不住的娇羞,没忍心给她泼冷水,只是提醒她:“之前薛夫人只是来探我的口风,这门亲事不算定下,你若真的不愿嫁给薛家公子,娘亲也不会逼你。至于陆彦这个人……若有可能自然最好,若不能你也不要强求。记住,绝不能为了一个男人丢了脸面与自尊,知道吗?”

    温明妍见秦氏答应她的要求,眉眼笑弯地应道:“娘亲放心,女儿明白的。”

    秦氏摸了摸她的头,眼里掺着些许担忧,未等她再多叮嘱几句,温明妍想到今日齐家退婚的事,担心地道:“娘亲,那大姐姐三次退婚,会对我有影响吗?”

    她们终归是一家人,温然身为长女,亲事不顺也会对两个妹妹有影响。

    温明妍甚至想过,温然若一直嫁不出去,她岂不是也要受连累?

    秦氏好笑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别多想,等过段日子,自是要帮你大姐姐再议亲的。”

    温家大姑娘如此雪肤花貌,又怎么会真的嫁不出去?

    只是温明妍前面才提及陆彦,接着又问起温然,秦氏莫名把这两个人联想在一起,忽而生出一个疑问——若是让那位陆公子瞧见温然的样貌,也不知会不会心动?

    作者有话说:

    陆彦:会心动。

    1不傅脂粉,而颜色若朝霞映雪——出自《汉孝惠张皇后外传》

    第3章

    后日清晨,辰时刚至,金色暖阳破开浓厚云层。

    温府正门前停着两辆马车,侧门打开,先后走出来一位年轻妇人和三个妍姿俏丽的姑娘家。

    秦氏走在最前面,温明妍和三姑娘温明怡走在一起,她们正在谈论京城最近时兴的首饰和衣裳布料。

    先前因为祖母去世守孝一年,府中三个姑娘家都素衣素衫,不敢随意装扮。如今过了孝期,温明妍和温明怡又相继及笄,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之后可能还会随秦氏出席一些宴会,自是要在装扮上费些心思。

    温然走在她们前面,这样姐妹间的私语,温然一向是不参与的,温明妍也不会希望她参与进来。

    其实今日去云济寺祈福,原定是秦氏与温然二人一起去,后来温明妍不知从何处听说云济寺后山的桃花开得正好,起了去赏花的心思,便也央着秦氏一道去,还一同邀上了温明怡。

    “听说再过些日子,永嘉公主会举办一场马球赛,二姐姐也应该再做一身轻便利于行动的衣裳。如今正好在春日里,二姐姐可以选一些颜色鲜艳的布料,这样既能衬得二姐姐肤色白皙,又能一眼夺目。”温明怡笑着建议道。

    温明妍赞同地点点头,温明怡接着道:“像是松花桃红杏黄一类的颜色,最为鲜亮……还有宝蓝这种偏亮的蓝色也可以试试……”

    温明怡说到一半,语气一滞,她意识到不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温明妍。

    果然,温明妍已经从刚刚兴致勃勃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眉眼间还露出几分不喜。

    温明怡余光瞥见前方浅蓝色的衣摆,暗叹自己今日不会说话,竟触了温明妍的霉头——温明妍不喜蓝色,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温然经常穿蓝色系的衣裙,大抵是厌屋及乌,温明妍的衣橱里见不到一件蓝色的衣裙。

    温明妍本就在刻意忽视前方温然的身影,如今温明怡一句无心之言,她不由将目光投向前方那道曼妙的身影。

    纵她是女子,也不得不承认温然容色出众,如此也难怪她表兄对温然念念不忘。

    这些个男子,一见美人便走不动道,心中惦念着都是那些风月之事,也难怪会在仕途上毫无进益。

    若是当真让表兄娶了温然,她日后岂不是还要称呼温然一声表嫂?

    那可不行!

    温明妍一想到那场面,就觉得心中的火气更盛,她也不管温明怡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加快脚步追上温然,擦肩而过之时她用力撞了一下温然的肩膀,极低声地道:“我表兄如今正在议亲,你别想动什么歪心思,你如今可配不上侯府嫡长子夫人的位置,望你有自知之明!”

    温然肩膀被她撞得一痛,还没得及反应,温明妍这一通莫名的话又撞进她的耳朵里,听见那句“侯府嫡长子夫人”,温然蹙起眉头,低垂的双眸中露出些许厌烦。

    温明妍的表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第二任未婚夫,那位风流的秦家大公子。

    秦氏出自宣阳侯府,当初温秉丞迎娶秦氏,在仕途上得到宣阳侯府不少助力。

    后来宣阳侯过世,秦氏的兄长承继宣阳侯的爵位,但他为人平庸,没有为官之才,之前还办砸过几次事情,圣人出言训斥过。

    宣阳侯府根基不深,当初也是因为老宣阳侯的从龙之功才得封爵位,如今秦氏兄长平庸无能,宣阳侯府已有没落之势,只他们秦家人还仗着父辈的功勋不知天高地厚,肆意挥霍。

    当初与秦少洲定亲,也并非温然所愿。

    秦少洲人品秉性太差,但是因为秦家对父亲有恩,秦夫人上门提亲时,又正值她第一次退婚,父亲犹豫一番最终还是同意这门亲事。

    温然也并非没有争取过,只是结果显而易见。

    她到现在还记得父亲一脸失望地看着她,对她说:“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不愿嫁的道理?你身为温家长女,更应该明白怎么做才能对温家更有利,而非任性妄为,无所顾忌!”

    任性妄为,无所顾忌。

    她不过是不想嫁一个风流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在父亲眼中就变成了任性妄为,无所顾忌。

    当真是可笑至极。

    但认命吗?

    不。

    父亲欠秦家的恩,凭什么让她来还?

    当初也并非她想要回京过这什么锦衣富贵的好日子,是父亲执意要带她回京,说什么弥补父女亲情。

    如今回头来看,那句“弥补”更像是一句笑话。

    那晚,温然在房中静坐了一夜,第二日她开始派人暗中盯着秦少洲。

    温然也没想到,秦少洲会那么快把他的把柄送到自己手上——他与府中待嫁的表妹通了首尾。

    此事秦家长辈尚不知情,是秦少洲与她表妹在府外幽会时,被她的人发现了。

    那位表妹娇弱似不堪风吹,但在她的人刻意用言语刺激下,竟也有胆子敢大着肚子闹上温家求她给一条活路。

    秦少洲匆匆赶来,正撞见他的表妹哭得梨花带雨险些晕厥过去,他只顾着护着那位表妹,甚至说她善妒,不配做他的正房夫人。

    温然算着时辰,一边三言两语地激着秦少洲,一边让人盯着外面的动静,终于在温秉丞下朝回府时,激着秦少洲说出那些话——

    “瑶儿如今已经怀了我的孩儿,你容也得容,不容也得容!你也不看看你们温家的身份,竟敢在这里与我争辩,从前你父亲在我祖父面前可是大气都不敢出,事事都听我祖父的话……”

    “你们温家能有如今这一切,不过都是仗着我们秦家的势。你父亲若没有我祖父的相帮,如何能走到现在?让你做我的正房夫人,我还嫌委屈!”

    秦少洲说得张狂,完全我没有注意到温秉丞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一张脸黑得吓人。

    温秉丞是感激当初老侯爷的提拔之恩,但同样他也十分忌讳别人说起这件事,更别说是一个小辈,他未来的女婿在他女儿面前如此狂言,他能忍住没动手已经是极限。

    “既然秦大少爷觉得委屈,那这门亲事便就此作罢!”

    当初她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丢了自己颜面才毁掉这桩亲事,如今又怎么可能再去与秦少洲扯上瓜葛?

    但温明妍为何突然说出这话?难道是秦少洲在她面前说了些什么?

    温然一想到秦少洲,便觉得心中不甚舒服。

    当初那件事虽然没有闹开,但秦少洲和他表妹被狼狈赶出温府,也被不少人瞧见,再加上之后秦少洲纳了他表妹为妾,上京这些人家或多或少能猜到一些原由。

    一个为护妾室而不给未来正妻脸面的男子,自然没有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过去,更别说宣阳侯府早不复从前兴盛。

    是以,秦少洲至今尚未娶正妻。

    而温明妍说罢,也不等温然回话,疾步走到秦氏身边,与秦氏一道上了前头那辆马车。

    温然揉了揉肩膀,压下所有心思,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和温明怡坐上后面的马车。

    马车自东城门而出,约莫行了半个时辰,便到了云济山的山脚下。

    云济寺建在山上,山间树林葱翠,钟声悠远,更显此处天地旷渺。

    秦氏前几日已让人通知寺中主持,她们一进寺门,便有知客僧引着她们去女眷暂居的厢房。

    刚到住处,温明妍便缠着秦氏说要去赏花,是一刻也等不了的急切,她自是不愿与温然一道,见秦氏要去听慧云法师讲经,便拉着温明怡一道去了后山。

    温然则留下来陪着秦氏前去宝殿听经。

    “经文枯燥,不如你也去后山散散心,我这里不需人陪。”秦氏怕她小姑娘耐不住性子,便劝道。

    温然笑着摇了摇头:“听闻云济寺的慧云法师常年游历,难得能听他一次讲经,阿然乐意至极,不觉枯燥。”

    她一脸真诚答话时,总让人听不出真假。

    秦氏以为她近日心烦,便也不再相劝,带着她一起前去宝殿。

    殿内檀香弥漫,须眉白发的慧云法师正端坐在最前方的蒲团上讲经,有不少寺中弟子和百姓正跪坐在下方静心垂首听经。

    温然和秦氏跪坐在靠近殿门的蒲团上,经书内容复杂晦涩难懂,但在这种场景下,有一种奇异的能安定心绪的效果。

    温然听得入神,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身旁有些动静,她微微侧首,瞧见一位身穿月白长袍的男子走向她身侧的蒲团,他伸手撩开长袍,屈膝跪坐到那张蒲团上。

    因着今日听经的人多,蒲团靠得有些近,温然随意一瞥,似在他手腕间瞥到一抹红色,不过转瞬即逝,倒是这男子的手,骨节修长匀称,颇具美感。

    温然匆匆看了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

    她端正身姿准备继续听经,但奇怪得很,明明殿内檀香缭绕,她却好似闻到一股很轻很淡的冷香,有些像是什么药香味,清冽似寒山雪。

    温然莫名觉得这香味有些熟悉,但又实在记不起在何处闻到过。

    她隐隐觉得这冷香应是身侧这位男子身上传出来的,她既觉得熟悉,难道是认识的人?

    不过贸然看向他,很容易被发现,若是不认识的人,岂不尴尬?

    温然深呼一口气,她试图静下心来继续听经,但不知是不是坐在殿门口的原因,和风吹来,那股冷香总是要往她鼻子里面钻,挠得她更加心痒与好奇。

    终于,一向端庄的温家大姑娘,仿佛不经意地往殿外一瞥,在回头时她将目光投向身侧的男子,最先映入眼帘是一张清隽的侧脸,鼻梁高挺,线条轮廓稍显锋利,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那种奇怪不可言说的熟悉感再次出现,温然还没有细看,身侧男子似是察觉到什么,他微微一侧首,两人目光骤然相撞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重逢后女鹅第一感觉:这双手颇具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