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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 第7节

    他抓住夏允风的手腕,滑腻腻的摸到一手的汗:“让你站那听不见?”

    夏允风挣了挣,咬着牙,眼眶被太阳蒸的发红:“放手。”

    迟野这时才看见夏允风额角有一块淡色的疤,面积不大,应该上了年头。他注视着那点不一样的颜色,想到夏允风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痕。

    是怎么弄的呢,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犟着一股劲儿跟人硬碰硬留下的。

    迟野心里想着,突然上前一步,捉住夏允风一点肉都没有的腰,手一拎,把他扛上肩头。

    “迟野!”

    夏允风愤怒的叫了一声,一头砸在迟野后背上,脸部充血让他更晕了。

    那把骨头硌的人生疼,迟野扛着他大步往家走,手抓着夏允风的膝弯,警告道:“老实点,敢扑腾就把你扔下去。”

    第5章

    迟野进门先把人放到换鞋凳上。

    夏允风头晕的厉害,靠在玄关柜子上,稍微动一下都想吐。

    迟野鞋去厨房搅和杯盐水,出来的时候顺手开了空调。

    夏允风眉头拧得紧紧的,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浑身都湿透了。

    迟野也好不到哪里去,看起来比夏允风还惨点,他皮肤白,脸红就特别明显,浓密的睫毛被汗打湿又显得特别黑。

    他让夏允风喝水,然后蹲他面前,趁人现在正虚着,一伸手把他鞋脱了。

    夏允风立刻坐直了,表情凶狠地说:“离我远点。”

    迟野扯着嘴皮子笑一声,这话听起来挺狠,就是夏允风现在没什么劲儿,不然效果会更好。

    “我最烦别人命令我。”迟野握着夏允风的小腿肚子,手上用了力,几乎是按在了骨头上,他皮笑肉不笑的对夏允风说,“你还不太了解我,我这人,别人越不让我干什么,我越要干什么。”

    夏允风被迟野抓的有点疼,轻轻抽了下腿,防御本能让他的身体紧绷绷的板着。

    “我耐心有限,尤其是对你。”迟野沉声说,“你最好给我乖一点。”

    说完,他把夏允风的袜子一点点往下卷。

    夏允风僵的厉害,手指抠着鞋凳的边沿,指甲在上头划出几道浅浅的印。

    迟野指尖很热,像在灶火里滚热的木柴棒,挨一下就在身上烫起一个泡。

    袜子褪下去的时候,迟野看到夏允风腿上有许多细小的疤痕,有新有旧,像是被蚊虫咬出来的。

    迟野离近看了看,问道:“什么咬的?”

    夏允风嘴唇抿的死紧,瞪着他不说话。

    迟野抬起头,眼神比刚才还要凶:“说话,别让我重复。”

    夏允风想起迟野说别人越不让干什么,他越要干什么,犟也犟到一块去了。俩人无声的较劲,看着对方的眼睛都藏着火。

    后来迟野把手一松,懒得管他了。

    鞋凳底下是实心的,迟野放手很突然,夏允风的脚跟撞在木头上,“咚”地一下。

    这家里迟野从来是个少爷,就没有受气的时候。

    找人找的浑身是汗,迟野拿了衣服去洗澡,来回都没再看夏允风。

    夏允风靠着玄关的柜子靠了半天,浴室水声哗哗地响,一直都没有停。他在心里数数,想着迟野这一通澡洗下来得费多少水。

    他浑身不舒服,腿又酸又软,怕自己热昏了头,摸到旁边的水杯坐着一口接一口的把水喝完了。喝完舔舔唇,后知后觉地尝到一股咸味儿。

    家里慢慢凉快下来,夏允风身上的汗干了,吹着开始冷。

    迟野洗完澡出来夏允风还没动,始终在门口歪着。小孩儿瘦的皮包骨,靠在那儿胸口薄薄的一层,看着很脆弱。

    又靠了会儿不那么难受了,夏允风弯着腰换鞋。

    迟野边擦着头发边看他,等夏允风往这边走时拍了两下门吸引他的注意力,很冷地说:“去洗澡。”

    夏允风这回没跟他对着来,身上黏黏腻腻的不舒服,但也没看迟野,从旁边直接去了浴室。

    迟野回到房间,后背疼着呢,之前扛人的时候被夏允风不分青红皂白的锤了好几下,小乡巴佬人不大劲挺足,简直是伤上加伤。

    浴室的水声淅淅沥沥,像三四月的小雨。迟野站空调风口对着吹。

    他洗完澡就没穿上衣,少年略显单薄的脊背有几处泛红,晚些时候就会变青。发尾的水滴在后背上,很快又被冷风吹干了。

    等他吹冷了,夏允风也洗好澡,没拿干净衣服,是光着出来的。

    夏允风大喇喇的从迟野面前走过,开柜子找内裤。小孩儿骨瘦如柴,身体没有半点美感,最滑稽的是他的三角区和双脚,常年不见阳光的部位白的发光。他弯腰穿内裤的时候,白嫩嫩的小屁股就对着迟野的脸。

    迟野转开头,不满道:“你能不能讲点文明?不要在家里裸奔。”

    热水澡洗的人精神放松,夏允风脸色有点红,是热气熏的。他本来不想回话的,但看了眼迟野敞着的上半身,有点不吐不快:“你也没穿衣服。”

    听着什么笑话似的,迟野笑了声,他靠在椅背上,臭流氓似的抖抖腿,不要脸的说:“我露蛋了么。”

    夏允风跟被按了暂停键一样顿在那,感觉脸有点热。山里长大的孩子什么粗言秽语没听过,但这话从迟野嘴里说出来味道就他妈不一样,好像在家没穿衣服是什么脏的不得了的事情。

    他的脸彻底红了,装的还挺淡定,飞快的提上内裤,刚要拿睡衣,迟野站起来了。

    “裤子先别穿。”迟野说。

    这话跟前头那句连起来就有点怪了,夏允风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意思,胯骨突然卡上一只手,紧接着全世界都横过来,他被迟野夹在腰上带走了。

    俩人都没穿上衣,夏允风洗过澡身上热烘烘的,迟野吹了会冷风皮肤很凉,这么肉贴肉的蹭在一起,让夏允风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抓紧了迟野的裤腰带,第二次连名带姓的喊:“迟野!”

    话音刚落,夏允风被扔下去,一头扎进叠好的被子里。小腿被人扣住,一股力道又把他往前扯了扯。

    夏允风趴在床上,砸下去瞬间胸骨传来的疼痛让他险些岔了气,他攥着被单,头顶着床,咬着牙说了句:“你他妈搞什么!”

    回应他的是脚后跟传来的凉凉触感。

    迟野手上多了根棉花棒,不知道拿的什么药膏正往他脚上抹药呢。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头也不抬的告诫:“再乱动弄疼了别找我。”

    伤口刚刚冲洗过,破皮的地方看起来规整了些,露着里头新嫩的肉。

    夏允风喘了下:“谁要你……”

    迟野换了一只脚,打断他:“还有,我们家不许说脏话。”

    手重了点,夏允风躲了一下。

    迟野对自己的手劲毫无认知,转头就甩锅:“走一路不疼,现在这么娇气。”

    夏允风半天才缓过来,他气的厉害,小狼还没学会克制自己的野性,被迟野又扛又夹又扔的,还要被说教,简直快要气死了!

    他在迟野手上翻了个身,表情凶狠的像是要吃人,朝着迟野的胸口就是一脚。

    可他另一条腿还在人家手里。

    眼见着迟野不慌不忙的把他两条腿都逮住,又把他翻过去按在床上,然后整个人欺上来,膝盖顶着夏允风的腰,胳膊肘压着夏允风的背,都没使劲,轻轻松松就给制服了。

    夏允风眼前黑了一下,那瞬间连呼吸都忘了。

    迟野伏在夏允风身上,赤/裸的胸膛和后背碰在一起,他朝对方靠近,热气全呵在耳朵里:“小乡巴佬。”

    迟野听起来是在笑:“我劝你还是不要跟我动手吧。”

    夏允风在被子上蹭了蹭耳朵,呼呼的喘气。

    迟野从他身上起来,声音都冷了:“老实点,别把药蹭的到处都是。”

    夏允风立刻坐起来,他的脸色有点难看,看迟野的每一眼都像是在看敌人。

    迟野拿好上衣,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他看向床边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夏允风,面无表情的说:“这样的眼神看我就行,别让我看见你用这种眼神看妈,我真的会揍你。”

    门关上了,夏允风全身都绷着,细看之下微微有些抖。他摸了摸胸口,把手心的汗都蹭在衣服上。

    ·

    迟野没再进房间,一直到凌美娟下班回来。这世上能治得了迟野的人真不多,迟建国都不行。

    迟野亲妈是个浪漫主义者,觉得迟建国不够浪漫,迟建国太踏实了,也太不踏实了,干警/察的多少有点血性,爱拼命,这样的人给不了别人安全感。所以她生下迟野不久就跟个报社记者跑了,俩人一起去了深圳,后来在那边又生了个女儿。

    这些年双方没怎么见过,只在过年的时候打个电话问候几句。对于迟野来说,生他的母亲只是一道存在于电话机里的失真声音,她陌生、遥远、冷冰冰的。

    迟建国一个大老爷们自己都过的很粗糙,对儿子自然也细致不到哪去,迟野小时候是被公安局里的警/察轮流带大的,谁有空谁拉扯,迟建国忙起来几天几夜不回家,迟野要么睡在警局值班室,要么跟着他爸的同事回家。

    他有家,却一直没有归属感。

    凌美娟的出现填补了迟野幼年时对母亲所有的幻想,也是凌美娟的出现让迟野的家完整起来。所以别人说什么迟野都不在乎,凌美娟的话他一定听。

    这也是他和夏允风说出那句话的原因,他不想在凌美娟脸上看到失望,无论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这个半路找回来的亲儿子。

    “儿子,”凌美娟放下包,问正看电视的迟野,“今天过的怎么样?”

    迟野没打算隐瞒,把下午差点弄丢夏允风的事跟凌美娟说了。

    夏允风是丢过一次的,这件事对凌美娟来说是一块旧伤,伤口捂得烂烂的,直到最近才有愈合的迹象。

    凌美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声,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表情看起来是空白的。

    实际上这么会儿功夫她想了很多东西,思维不受控制的发散着,设想了一万种夏允风再丢一次的可能。

    想到最后她怕的手都抖了,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承受第二次。

    迟野很内疚,手轻轻搭在凌美娟后肩上,喊了声:“妈。”

    凌美娟被这一声拉回现实,她看向迟野,听出这声“妈”里藏着的无措。

    照顾迟野这么些年,凌美娟最是知道他的骄傲,几乎没对任何人低过头。然而此刻他却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略有些沙哑的说:“对不起,妈。”

    凌美娟心里狠狠一酸,想要冲迟野笑一笑,想摸摸他的头告诉他不要自责,是妈没有考虑周全。但她扯了扯嘴角,发觉自己竟然没有笑出来。

    迟野愣住了,从没有见过凌美娟这种表情,生硬的像是被忘在厨房三天的馒头,掰不动,嚼不动。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用了九年时间和凌美娟建立起来的所谓亲情,在血缘关系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碰到了不该碰的红线,触及了一块至死也无法痊愈的伤口,夏允风回来前他所有的焦躁和不安全部站不住脚,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输给了夏允风,而且永远也不可能战胜他。

    迟野动了动唇,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