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 5 倖存者(4)
香炉上飘着裊裊轻烟,许霂尧的手上还残留了点香灰,他随手在裤腰上抹了把,深蓝的牛仔布料上留下几道灰白清晰的指印。 过两天是许霂尧父母的忌日,他从来不在那天来看他们,或许是不敢。 这个塔位是后来许霂尧再换过的,恰好在窗边,可以照到阳光。 还记得当初执意买下这里时,还没迁过来,就被从未露面的七大姑八大姨间话,当初那个塔位似乎是算命算出来的,说是有福气。 当时许霂尧还只是一个小团子,更遑论有收入了,所以旧塔位是亲戚们凑钱买的,位置也是由他们决定,他根本没什么拒绝的空间。 他把翻译长篇小说赚到的第一笔钱拿来买新塔位,也给当初出钱的亲戚们包了红包当作谢礼,但儘管礼数做足了,还是免不得有人间话。 而不巧,今天遇见了那个不太想遇见的人。 「啊——是小许吗?」一道女声划破寂静,不等许霂尧答应,她又道:「都长这么高了?以前我还抱过你呢!」 许霂尧不动声色地攥紧手指,生硬的挤出一抹笑招呼道:「梅姨。」 其实那些亲戚许霂尧都认不太清,唯独这个bata女人让他想忘也忘不了。 bata没有信息素,但梅姨身上总縈绕着浓郁的玫瑰味,不香,反倒有些刺鼻,是人造的信息素香水。 她是个热心肠,但就是过分迷信。当初出事时她便拉着许霂尧絮叨很久,总结来说就是劝他改名。 梅姨的原话是:「那时他们要取这个名字时我就觉得不好,『尧』,帝王的名字,不是剋家人吗?现在……」说到这,她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礼,隐去后头的话音。 许霂尧尷尬的陪笑,最后还是没有改名。 毕竟,这个名字是父母给自己的,是他少数可以留存的念想。 许霂尧不想管梅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他只是很想离开这里。 —— 裴弱厌身上的毛被风吹得凌乱,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终于见到那道身影,他的瞳孔猛地缩成一条线。 许霂尧坐在栏杆外,脚下是车水马龙的喧嚣。他垂着头,细软的发丝从耳际滑落,遮掩了侧脸,使裴弱厌看不清他的神情。 许霂尧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他侧过头看向那个毛绒触感的来源。 「小雨?」 小黑猫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许霂尧却没有和以往一样任由他动作,而是宛如触电般将手抽回。 裴弱厌明显很不知所措,他才刚踏出的前脚往后退了退。 就算被拒绝,裴弱厌也没有离开,他缩成一团,依偎在许霂尧身侧。 「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许霂尧的声音很低,嗓子有些哭过后的沙哑。 是个明白人都知道,他在委婉的请他离开自己的房子。 裴弱厌眨了眨眼,望向许霂尧的眼神中透着不敢置信。 小黑猫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宛如正轻唤:「霂尧」。 「别叫了!」许霂尧衝他吼道。 黑猫顿时噤声,纤长的鬍鬚微微抖动。 许霂尧吼完那声后,宛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背脊一松,头垂得更低了。 一人一猫的呼吸声蔓延在空气中,天台的风不小,许霂尧的皮肤被吹得泛凉。 「对不起……」许霂尧喃喃地说,将脸埋进手心里,不断重复这三字。 一股奶香悄悄攀上许霂尧,抚平他竖起的汗毛,填满他每个焦躁的毛孔。 许霂尧方才存储好的决心顷刻间像被融化了般,「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小黑猫没有发声,他不敢抬头,忽然,一个不小的力道撞上大腿,再蹭了蹭。 许霂尧对上那双黄色的眼,眼眶蓄满泪水。他用力撑起身,翻回栏杆内。 裴弱厌随着他的脚步,弯身从栏杆缝隙鑽回,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 许霂尧进门后没有开灯,小黑猫绕过他,进了卧室。 裴弱厌穿上衣服从卧室出来时,许霂尧正缩在沙发上的一角。儘管已经回到家,他看上去还是很拘谨,用力地将自己压缩在角落。 裴弱厌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在看见许霂尧泛红的眼角后,忽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宛如失声一般,静静地站在原地。控制后颈的信息素,使房内溢满安抚意味的牛奶香。 短时间大量的释放信息素,使得裴弱厌腺体肿胀,痛得发麻,但他像是没有感觉般,仍旧继续增加释放浓度。 「够了。」许霂尧淡声道,而后散出信息素想抚平alpha躁动的心。 「够了?」裴弱厌尾音上扬,终于提步走向他。 「不够……当然不够。」裴弱厌颤声道。 「你刚刚想干嘛?」接下来的说的话几乎耗光裴弱厌所有镇定,音量也不受控制的拔高,「你想跳下去吗?」 莫名其妙被质问的许霂尧眼眶红了一圈,硬着脖颈反问:「是又如何?」 裴弱厌被问得一愣,攥紧手指,背脊僵成一直线。 没有得到回应的许霂尧将头埋进膝盖,蜷成一团,宛如一粒白茧。 「你为什么要管我?」许霂尧再次开口,「我不值得你这样……不值……」他不断重复喃喃。 裴弱厌觉得那三个字刺耳得过分,他向前半跪在许霂尧跟前,「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将我推开?」 许霂尧听出他的低落,和alpha低姿态的央求,心中某一角不禁隐隐泛着酸,一字一句道:「我会害死你的。」 「为什么这么想?」裴弱厌没有马上反驳,而是低声问。 或许是他平静的问话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许霂尧抬头,撞进裴弱厌琥珀色的眼瞳中。 从那之中,许霂尧看见的只是最纯粹的等待。这种感觉,莫名让他有了倾诉的慾望。 「因为……我害死了我的父母。」 「嗯?」裴弱厌没有表现出惊吓的模样,而是耐着性子,手抚上他的头顶,揉了下,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我太矫情,根本不会这样。」情绪的变化使许霂尧散发出的信息素和往常不太一样,青草味中夹杂了雨的潮湿气息,懨答答的。 裴弱厌顺着抚过头顶,停在后背,见他并不抗拒,便很轻很缓地揉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