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想让我找别人
“你真想让我去找别人?”他发问的语调很轻,显得虚无缥缈。 许静摇了摇头,低声说:“是我说错了。这话太不尊重你。毕竟这种事情……应该你自己来决定。”她顿了下,“对不起。” 孙慕施眼前突然泛起五颜六色的雪花,他将眼睛闭上,胸口不自觉地起伏。 明明,明明前几天他们还在她那一张温馨的小床上缠绵,她在他身下梨花带雨,像一只惹人怜爱的花脸小猫咪。他还亲她软软的脸,亲她薄薄的眼皮…… 不对!不对!一定是他想错了,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心里一定不会那样想!脱口而出的话有多容易引起误解,他可是深深吃过口无遮拦的苦! 再说了,她怎么可能变得那么快?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勒令自己相信一件事——她那句“让他去找别人”的话是无心说的,什么“想甩了他”也只是他自己的无端臆测。 “你要是真的觉得自己说错了,周日出来,我在你家楼下那个小广场的水池旁边等你。”他让表情恢复平静,干哑着嗓音说。 许静眉头一皱,急躁道:“不行,我真的没有时间。上午我要去疗养院看奶奶,下午要完成周末的作业……” “那就晚上出来,”孙慕施打断她,“腾”地站起,居高临下地说,“我们可以吃个晚饭,然后就在附近散散步。” “晚上也不行,”许静摇摇头,仰着的小脸上写满了为难,“晚上要用来总结一周的笔记。” “那再晚一点出来也无所谓!”孙慕施锁着眉头,表情很坚定,“吃不了晚饭就算了,周日晚上沿河有灯光秀,我们去河边转一圈也行。” “我真的没办法……” 孙慕施根本听也不想听,推开厕所门,就要从这一小方让他呼吸不过来的空间离开。许静一慌,拽住他校服的衣角,认真地望着那双回过头的眼睛。 “我真的,不会去的。” “……” 孙慕施像戴着一张不会做表情的面具,木然望着许静眼神中的“不忍”,压抑着从胸腔中升腾而起的空虚和害怕。他别过头冷笑,狠狠地咬了一下牙,然后平静地看着她—— 你会不会太过自己为是了?他想。 “我会一直等你。”轻轻地说完了这句话,孙慕施转身走开,那方衣角像一尾鱼般从许静手心溜了出去。 从暑假的懒散节奏跳出,马上进入高强度的学习生活,就算学霸如许静,也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来调试和适应。 周六下午从学校离开时,全身如同灌了铅,仿佛不是自己的,连拉带拽地才拖回了家。进门就一头栽倒在床上,一秒陷入沉沉的昏睡。 再次睁眼时天还没有大亮,许静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把身体弯曲成一个麻花角度,然后一个鲤鱼打挺下床,一周的脏衣服团吧团吧塞洗衣机。接着脱光了进浴室洗头洗澡。 不管什么时候,一个热水澡都是最能放松筋骨的。头上搭着毛巾走出来,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身体蒸发到空中的气味都是香喷喷的,实在太舒爽。 她从冰箱急冻层里拿出速冻水饺,和冷水一起扔进锅里,盖上盖子就不管。自己跑回客厅,瘫在沙发上,腿搭着茶几边沿,举着小本子背单词。 等终于想起饺子这回事,十个里面已经有八个破了肚,只能将就吃,味道也寡淡。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寻思待会见了奶奶,就跟她说早餐吃的蛋炒饭,自己跟视频学的。 背着装了日用品和杂物的小背包,许静乘地铁去奶奶所在的疗养院。由于在一个环境优越的地方,受到了妥善的照护,奶奶看起来恢复得很好,脸色也红润。 许静之前最担心的是奶奶为了高三不能在身边照顾她而自责,没想到奶奶经历了病情上的虚惊一场,竟算是想开了。 有时候作为长辈,接受自己力不从心的事实,保留精力照顾好自己,反倒减轻孩子们的心理负担,能让她更轻松从容地面对人生中的大事。 祖孙俩高高兴兴地聊了一上午的天,许静陪着奶奶吃过午饭,在她准备午休时,就背着包包乘地铁回家了。她在楼下买了一个面包一袋牛奶,吃完自己也睡了半个小时,然后起来做作业。 写完作业已经下午六点过。她静静地望了一会儿窗外,夕阳照射到她的脸上。孙慕施说下午晚一点会在她家楼下那个小广场上等她,已经去了吗? 她摇摇头,把笔记本拿出来,翻到周一老师讲的位置,开始逐一复习整理。 笔记整理完时九点钟刚过,还有什么事没做?她从冰箱拿出一个苹果,洗干净后一边啃一边走向书桌,一坐下来有主意了,数学某个单元的知识点掌握得不是很牢固,做一张卷子吧。 做完卷子,差不多十一点。许静手中的签字笔停留在最后一个数字的收尾上,洇出一片墨迹。她鼻尖贴着桌面,一边想着该睡觉了,一边却又想,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呢? 不困啊,一点也不困,做了那么多事情脑袋还是很兴奋。真奇怪,没有喝咖啡也没有喝浓茶…… 许静直起身子,摸摸干瘪的肚子,有点想吃东西,一个苹果到底还是不顶饿。 她从玄关的柜子上拿起钥匙串,套在手指上,一晃一晃地,趿着鞋慢悠悠地下楼,准备去便利店里买一包方便面。 目不斜视地走进店里,挑挑选选,决定改吃饭团,等待加热的那段时间,又改主意在店里吃完再回家。 最后一口下肚,饭团的塑料包装扔进垃圾桶,许静双手插兜走出去,被初秋的风吹得一激灵。还好穿了一件薄外套。 她往家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脚步一转,走到便利店一街之隔的那一层浅浅的树丛前,从树叶的间隙看过去。 那个年轻的男孩低头坐在水池旁边的花坛上,屈着一条腿,像一座石雕,远处的路灯将他包裹在光线的阴影中。 许静从身体的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悠长的叹息。久久,无言转过身,在树丛前面的长椅上坐下来。 如果此地是一方舞台,抽走那些杂树和路灯和花坛,他们的背仿佛紧紧靠在一起,却谁也不愿意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