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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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煦怎么会知道? 这是赵美霖脑袋里出现的第一个问题。 言骁坐的车有问题。 这是她出现的第二个念头。 她没害死言煦,现在这个继子就要害死自己的儿子。 她加快车速,车窗外模糊的景色飞驰而过,期盼着能够赶上言骁坐的那辆车。 在驶向市区的拐角处,她看到了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影,裹着毯子,正艰难地爬起来。而不远处,一辆灰色轿车撞在了护栏上。 赵美霖心跳一滞,一脚刹车,紧接着便奔向了那个人。 言骁的腿痛的厉害,所幸头和胳膊没有太大的伤,整个人意识还是清醒的。紧接着,他听到了赵美霖的哭喊声。 随即,言煦的车也出现了路口不远处。 这是怎么回事? 十分钟前,言骁坐上了离开言家的车,结果没过多久,司机便紧张地跟言骁汇报,说是不知怎得,刹车失灵了。 山庄在郊区外,此时天色已晚,路上没什么人。当机立断,言骁抓起车内的毯子,包裹住上半身,预备跳车。 主驾驶有安全气囊的保护,司机立即会意,他点点头,就在言骁拉开车门往后跳的一瞬间,他撞向了一旁的安全护栏,将车生生地止住。 见到言骁安全无恙,赵美霖失声痛哭,身子软倒在地上。 而此时的言煦,正由助理扶着,慢慢地从车上下来,拄着拐杖朝这里走来。他英俊的面容依然沉稳,只是眸子黑的幽深,眉眼间覆上一层淡淡的阴翳。 “先去医院。”言煦开口,只说了这句话。 晚上十点半,晏初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这家医院。夜晚寒冷,他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脚上的拖鞋还来不及换,就找到了言骁所在的病房。 言骁一见他,便扬起一个笑容,轻声说道:“没事,只是一点小伤。” 晏初三步并作两步,将人拥在怀里,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声线发抖:“你没事就好。” 护士刚好包扎完在整理东西,见到他们这副样子,不禁瞪大了双眼,随即红着脸退出去了。 言骁还要说什么,却碰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一阵冰冷,又见他脸上一层的薄汗,便知道他是接了电话就冲过来的。 他的心又酸又疼,不禁吻住了晏初的唇,慢慢安抚。 不同于这对恋人的情浓,另一边则是死寂到可怕的氛围。 言煦坐在沙发上,将一段录音播放给赵美霖听。 那是言煦出车祸后,她哭着给言晨打电话求救的声音,她没想到言晨居然把录音保存下来,并且将它送到了言煦手里。 赵美霖脸色苍白,指甲紧紧地掐在手心里,跪在言煦面前:“这次不是我,是言晨逼我的。初一的那个晚上,他让我……让我再做一次,不然就……不然就把这件事告诉你父亲。” 她美丽的脸庞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此时的她,像是被架在手术台上的小白鼠,瑟瑟发抖。 “我给过你机会了。”言煦冷冷开口。 “言煦,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嫉妒你们。”她来来去去地只说着这两句话,说罢,仰起头可怜地说道:“是言晨,是他说只要你不在了,家里的公司就只归言骁来管理了。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出这么大的事情。归根结底,是那个疲劳驾驶的货车司机撞得你啊。” 言煦将录音关掉,看着赵美霖满脸的泪痕,静静开口:“你说是言晨,可是这段录音就是他给我的,并且要我在最近小心你的行动。” “初一的那个晚上,你用公司股份的承诺要求他保守秘密,对吗?” 赵美霖呆若木鸡,好半天尖叫出声: “不是这样的!是他,是他让下人传纸条给我,让我去花园里跟他见面。也是他用这个把柄要挟我,要我再做一次。是他,是他威胁的我!” “证据在哪?哪个下人?”言煦开口问道。 赵美霖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她那时着急,传纸条的人又低着头。而且既然言晨都敢把录音发到言煦手上,说明他根本不怕赵美霖的供认,因为此时的他已经抢先在言煦面前占据了上风。任凭她再怎么说,都无法改变眼下的局面。 她瘫软在地上,终于明白自己是掉进言晨的陷阱里了。 第一次,是她主动下药,想要让言煦在回公司的路上出事,事后,她又害怕,留下了致命的把柄在言晨手上。 而这一次,言晨表面上威胁她,实则暗地里将录音递给言煦,在他面前卖好,那么言骁这段时间撑起公司的苦心就变成了有预谋的。 言晨了解这个女人的贪婪和嫉妒,笃定她会再次下手,这样言煦就会跟言骁再度反目,他们就有机会趁虚而入了。 无论赵美霖怎么选,都是死路。 可是,任言尧和言晨怎么计划,都想不到言骁早已签署了放弃言家财产继承权的协议。他回国,就只是为了帮言家度过这次危机。 言煦在接到这段录音时,先是愤怒,但冷静下来后,只是瞬间,他就明白了这是个离间的阴毒计谋。 可是,一想到自己因为这场惨烈的车祸落下了终身的伤,而妻子为了他在医院里费心费力,甚至有可能会和丈夫阴阳两隔。 桩桩件件,让言煦十分痛苦。 于是,他趁着这次节日回家,专门开了两辆车回来,就要看看这个继母是不是要为了她这个儿子铤而走险。 不出所料,司机在他的授意下,喝下了那杯茶,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言煦便让助理与司机换了位置。 至于言骁坐的那辆车的刹车问题,自然也是他做的。 言煦冷漠地想,能不能活下来,就是言骁的命了。 可是,他终究是没有下狠手,一想到两个孩子窝在言骁怀里叫他小叔叔的模样,想到妻子提及言骁时说他如何辛苦,甚至,想到了那个叫晏初的陌生人,当言骁与他并肩站在一起时,那人望向他充满爱意的目光。 那样的爱,言煦很熟悉,因为他在妻子的眼中看到过,也在自己的眼中看到过。 于是,他让人开了另一辆车,准备在半路上,截下言骁那辆刹车失灵的车。 只是没想到,言骁那么疯,竟然直接选择了跳车保命。 也许,他和言枫,从未了解过这个弟弟。 门口,言骁和晏初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听完了全程。言煦看到他们,便离开了这里,偌大的休息室里,只留下了他们三人。 这是晏初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了这个女人。 言骁走过去,扶起了软倒在地上的母亲。他面容平静,无一丝波澜,只是看她。赵美霖眼泪糊了一脸,声音颤抖:“骁儿,妈对不起你,你去跟你大哥求求情,好不好?” 她不敢想自己会是什么下场,也许是坐牢,也许是偿命。 言骁慢慢直起身,望向她。这是他的母亲,是他从前在这世上唯一又爱又恨的女人。 小时候,他怕她又爱她,知道豪门的日子不好过,他就拼尽全力想要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的好,证明他的母亲有多好。 可是,也是赵美霖生生地将他拖到地狱,斩断了母子间最后的一点情分。 四年里,他再未喊过她一声母亲。 “大哥那里,我会去说的。”言骁淡淡开口,赵美霖的眼中升起一团欣喜。她刚要抓着言骁的手,却看见眼前的儿子又说了一句话。 “我已经签署了放弃言家继承权的协议,除了姓言,我跟这个家没有半点关系。” 赵美霖的动作停顿了半晌。 “您不是好奇四年前为什么是言枫来矫正中心接我出去的吗?那是因为我和他达成了协议,我答应他放弃言家所有的财产继承,他把我送出国,让我为言煦和整个言家在海外的事业版图心甘情愿地拓展开来。” 言骁直直地看着赵美霖,眸子是古井无波的漠然。 “您给我的这条命,早在四年前,我就还给您了。那个言骁,已经死在那个地狱里了。” 她呆呆地看着言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赵美霖忽然暴起,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怒吼道:“你怎么敢背着我签这个协议?言骁!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 言骁的脸上浮现重重的指印,可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痛楚,连一滴泪都流不下来。 他转身离开。 晏初将他揽在怀里,身后的叫骂声还在持续,他不禁伸手捂住了言骁的耳朵。 言骁身形一顿,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没事。” 可他分明在发抖。 言骁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具枯木了,心都死了,怎么还会被这些话伤到?可是,当耳朵上传来掌心的温暖,在接触到晏初眼中毫不掩饰的疼惜时,他隐忍了许久的泪,终究还是从眼眶滴落。 晏初没有说话,只是将人揽得很紧。 他们扶着彼此,离开了这家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