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定心

    花了点时间将礼物赶工包装完成，等到要出发时又闹了个笑话。

    紫翊是搭车来的出版社，到书展现场自然也要搭车过去，但编辑觉得不好意思，打算请个要开车运杂物到现场的同事载她过去……还当着叶临的面特别强调这同事是编辑室里的优质黄金单身汉，打趣地让紫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叶临一听就不愿意了。

    「没关係，我送她过去吧，反正我也开车。」他一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的口吻，转过头时还给紫翊一个求配合的眼神。

    「我都可以。」哪知道紫翊答得很圆滑。

    「干么这么客气？就让我们接送一下啊。」责编正要往外喊人，叶临就大动作将紫翊拉到自己身侧，后者完全措手不及。

    「不好意思，她是我的。」简洁有力声明完，他只差没在紫翊脸上贴专属标籤。

    紫翊毫不意外看见责编化为石雕、呆若木鸡的表情。叶临突然天外飞来一笔，大概会让想像力丰富的她脑补出类似相见欢后……浮云喜新厌旧劈腿，如愿外貌协会没节操自愿成为第三者这样的狗血剧码吧。

    没办法，斜睨着叶临的紫翊只得花时间向责编解释两人的关係，让对方理解「浮云的女友」从头到尾就是她一个人而已，唯有正宫，没有小三。

    编辑听完后沉吟半晌，居然笑咪咪地问：「我能把这故事告诉签书会的主持人吗？感觉挺有爆点的，说不定还能帮你们拉人气。」

    紫翊顿时额上三条线，飞快阻止了又想讲话的叶临，头摇得差点扭断。

    她的耻度实在没有那么高……

    责编露出可惜的表情，但随即拿出手机交换条件般说道：「既然这样，让我拍个照放上去预告一下吧？放心，会帮你们先挡脸的。」

    编辑果然都是精明人物！紫翊在心中讚叹，也真的没再拒绝……反正到了现场不就都曝光了吗？而且还不能阻止别人不拍照。

    叶临将车停在大楼后方的停车场，下了楼之后要走一小段路，途中还得经过一个小型十字路口。毕竟是寸土寸金的地段，停车位的确不太好找，所以紫翊才习惯以大眾交通工具代步，不常骑车。

    等红绿灯的期间，她的状况并没有任何异常，能和叶临很自然地间聊，孰料灯号转绿的同时一迈开步伐，她便惊觉左腿瞬间找不到支撑力，整个人往侧边倾斜失去平衡，差点仆在地上。

    脑海冒出「又来了」三个字，她心口一紧反射性去拽身旁的叶临，后者也发现得及时，飞快伸手环住她的肩背，将紫翊顺势扶了起来，醒目的举动还被周遭路人多看了几眼。

    「怎么了，还好吗？」透着关心的问话传入耳中。

    紫翊抬头，原本以为会接触到对方带着取笑的神情和目光，然而叶临的面上却全无笑意，微蹙着眉，将纳闷和担忧的情绪表露无遗。

    馀悸犹存，动了动左脚确认已经能够使力，不会再腿软，紫翊勉强勾了勾嘴角回应道：「没、没事，没事。」

    收回抓住叶临臂膀的右手，她有些恓惶地率先迈出步伐，待走过了斑马线，呼吸才逐渐稳定下来；叶临亦步亦趋追上，他察觉紫翊方才险些摔倒的情况不大寻常，却耐心地并未多问，安静引导着路线，直到走进停车场。

    他替她打开副驾的车门，上车之前，紫翊驀地啟口。

    「是车祸的后遗症。」她垂着眼睫，语气淡淡的，「双腿骨折，左脚尤其严重，我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轮椅，现在脚还是偶尔会不听使唤，没办法剧烈跑跳，也很影响久站。医生说再过几年应该就不影响运动了，跑步游泳那些都没问题，不过脚会无力的后遗症可能会一直留着，没办法痊癒。」

    在神之幻境中，她是动作敏捷、拥有高端操作的翩舞，可是脱掉头盔回归现实后，连正常行动都无法保证，即使残留症状不至于经常发作，总突如其来也满吓人的，像刚才如果她直接跌在路口，甚至大马路上，都会带来困扰。

    闻言，叶临仅是沉默地望着她，深邃的眼神难以洞悉，转过头的紫翊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偏偏他又不说话，让她更加心慌，不由自主地再度出声。

    「还有，身上也留下了很多疤痕，像这里就有一个，所以……肯定不会像游戏里的角色那么好看吧。」紫翊拨开遮住了前额的瀏海，在她的额头左侧有个约三公分左右的醒目长疤，相较于周遭白皙的肤色显得微微泛红。「或许……我想或许你喜欢的是那个游戏里的『飞花』，但是我……我不只是飞花，你懂吗？」

    为迎合普罗大眾的审美，游戏会自动对人物外观进行修饰微调，就算紫翊当初创角时不曾加强美化，五官大致相同，与那个长发飘逸的美型人物也有些许差别，不乏瑕疵。

    下秒，叶临忽然握住她搁在额际的左手。

    「要先有你，才会有飞花。」他徐缓说着，带着些许忧伤地与她一同按住那个伤痕，「看见那则新闻，知道你出了车祸的那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万一……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如果当初急救没有成功，如果败血症将她拖垮了，如果她因为病痛丧失了求生的意志，如果万一……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飞花、再也没有游紫翊这个人了。

    光是假设，连紫翊自己都感觉后怕。

    「你还站在这里，那么其他事都不重要。」叶临拉下她的手，俯下脸细细地亲吻那道疤，然后将她拥在怀中。「我说过了，始乱终弃不道德，以后都别想再摆脱我。」

    真实的温度，真实的触感和真实的话语，幸好她没有错过，没有坚持抱着长久以来的成见去看待这个人；虽然上天开了她一个大玩笑，却也为她准备了最好的补偿。

    她怎么能不喜欢、不心动？

    想到他依然乱用的成语，紫翊忍不住揶揄：「你的国文老师一定会哭。」

    叶临满不在乎地道：「让他哭吧，我是学数位媒体设计的。」停顿了下又问：「该不会你读中文？」

    紫翊摇头，「不是，我念图资。」语毕才有点后悔答得太快。倘若她说自己读中文，叶临不晓得会是什么反应？考虑进修成语吗？

    「挺适合你的。」揉揉她的头发，大概觉得手感不错又多摸了两下，叶临才拉开车门，「走吧！先去吃点东西再到现场，时间还早。」

    紫翊护着头瞪他，迅速躲进车里，关上门对车窗外的叶临做鬼脸。她原本长过腰际的头发在动脑部手术时全剃掉了，心疼得要命，留到现在最长的部分堪堪及肩，平常根本捨不得给别人碰一下。

    这要是在游戏里，叶临早就被她剁手了。

    用过午餐后，两人到了展场和编辑部会合。书展人潮汹涌，紫翊被排队的人龙吓了一跳，听说签名书套组和号码牌都被抢光了，便心头发虚，忍不住开始怯场，结果叶临还白目地拿编辑上传到网路的照片给她看，底下的留言数她完全不想算，只想将对方爆打一顿。

    不过，浮云的真实性别也被那张照片揭晓，多数读者都和当初的紫翊同样惊讶，哇哇叫的人不少。也因为相片中的主角挨得极近，手都快靠在一起了，就算被修图软体的可爱图示挡了脸，还是有读者脑补出两人貌似感情很好的结论。

    紫翊看了老半天，只纳闷她怎么刚好就选了件浅蓝色底的裙子呢？叶临正巧也穿了浅蓝色的衬衫，乍看之下就像穿了情侣装，特别搭配。

    一切都是无心的，她仰头望天。

    后来亮相的时候果然引起了些微骚动，由于签名桌位在略高的平台，上台阶的时候叶临出乎意料地主动靠前牵她，约莫是怕她像在十字路口那样出意外；虽说一上了台就放开，紫翊仍瞥见邻近平台的几位读者相当关注这点，其中甚至有讶异模仿叶临动作的。

    前面主持人正在说话，紫翊偷空瞄了叶临一眼，他刚好也望过来。

    「紧不紧张？」大约不明白紧张为何物的某人笑容明朗，紫翊的眼睛要被闪瞎了。

    她拿起笔做势要丢，「我能打你吗？」

    「打我也不会不紧张，你忍心吗？」算准了紫翊不可能扔他，叶临连个阻挡的举动都没有。

    绝对忍心！紫翊正想反驳他，就被主持人抓了说话。她在家里演练过无数次，但真正上场脑子还是呈现一片空白，接过麦克风后不得已乾脆临场发挥了。

    「大家好，我是如愿。今天看到大家不远千里来到现场，真的很开心！希望各位也能一样开心。这是我的第一个签书会，老实说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来，刚开始写书的时候……看见部落格有留言，甚至会感到不可思议，没想到自己也能拥有读者啊。」她停了停，突然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个躬，「谢谢你们的支持和带给我的感动，我一定会继续坚持写作。如果有什么想法，也请不吝和我分享，再次谢谢大家。」

    台下响起掌声，紫翊按住胸口红着脸将麦克风还给主持，坐下之后呼出一口长气。叶临是不必开口的，相较于紫翊一派悠间，还对她比了个拇指。

    孰料主持人可能突发奇想，或是听编辑说了如愿和浮云的祕密小故事，居然也将叶临叫起来发言。后者愣住几秒，很快便镇定下来，还递给正在窃笑的紫翊一个无奈的眼神。

    拿过麦克风，起身的叶临只说了几句简短的话。

    「大家好，我是浮云。」他偏过头望向紫翊，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我跟你们一样喜欢如愿，请继续支持她，这样我才能一直当她的搭档，谢谢。」

    紫翊的两眼发直，原本手里把玩着的签字笔掉到桌上，滚了半圈后又接着落到地面。

    气定神间的叶临坐下后还给她拋了个飞吻。

    救命啊！这当下，紫翊恨不得天降陨石，把整个会场都给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