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错认

    让飞马降落在林间的空地，紫翊边奋力迈开腿往埃布顿村落里跑，边从背包内掏出隐身药水喝下。村落之中如同既往一片静寂，今日更日连半点杂音都听不见，彷若是陷入沉睡的死城，八成是被动了手脚。

    没有再上瞭望台，紫翊直接前往村落后方的坟地，隐隐约约的，似乎看到诡异的红色光芒正在闪动。想起那个围着不知名法阵纸的火架，她连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搁，猛然逼近了现场。

    映入眼帘的是已经熊熊燃烧的火架，且火焰居然是青火。

    藏身在房屋后的紫翊诧异瞪大眼──除了卑躬屈膝的卡洛丽之外，她的确看到了火架旁还有另一个人，一名男人，他撤去了黑雾，露在漆黑袍子外的皮肉犹如枯败的风乾橘皮，到处都有烧伤的焦痕，且只要轻微移动，便有大量白色的粉屑自他身上不断脱落，原本罩住身形的斗篷被脱下扔在一边。

    那就是……莫道尔？

    感知到她的想法般，男人半转过头来，让紫翊看见他极度突出的颧骨和凹陷的眼窝，再加上各种伤痕，根本辨识不出原本温润如玉的相貌。

    「报告报告，发现目标。」紫翊在队频上喊了句，顺便将她截下来的图发给醒醉，「这个长相也差太多了……完全认不出来。」

    「整形前后？」醒醉搞笑地比喻。

    「那他一定是整形失败了。」紫翊嘖嘖两声，同情地说。「他们把火升起来了，你认为我该阻止吗？总觉得现在阻止会打段某些剧情。」

    「相信直觉吧，现在唯有你能做最准确的判断。」醒醉并未左右她的决定，即便老是嘲笑她掉鍊子，关键时刻依然对她抱以高度信任。

    思量再三，紫翊按兵不动，耐心观察着莫道尔和卡洛丽的一举一动，而火架的变化也没逃过她的双眼。莫道尔挥舞着手中的法杖，低声稳定诵唸着咒语，用的是人族的通用语，可惜音量太小，紫翊仅能捕捉到「赐予」、「污秽」等几个容易辨认的单词。

    随着咒语的完成度渐高，诡譎的青火也燃烧得更加旺盛，外围粗绳上的法阵纸一张接着一张剧燃后化为灰烬，灰烬却并未落地，反而化为点点红光飞入青火之中。

    诵念的声音慢慢变低，趋于停止。

    最后，让紫翊整个头皮发麻的是……莫道尔居然将自己左手拇指的指甲硬生生抠了下来，作为食粮或祭品扔给燃烧的青火。

    随着这动作，青火彷彿有意识和生命般猛地窜高，顶端甚至超越了莫道尔的脑袋，火上还长出了疑似眼睛跟嘴巴，乍看像是三个灰蓝色的洞，另一端连结着未知的世界。

    「那是什么东西？」下秒，她忽然失声叫道，嗓音中透着些许排斥和畏惧。

    她目睹坟场中的新坟纷纷裂开，此起彼落的手或是头破土而出，震撼力可说是恐怖片规格；一个接着一个的半兽族尸体从坟里摇摇晃晃起身，身上沾產了泥土，却毫不在意，好在官方顾及视觉效果，并没有什么烂一半的情况出现，尸体外型全都呈现完好的状态。

    难得听见紫翊用这种语调发言，醒醉还以为她遇到危险，大概是被莫道尔发现了，下意识想再找找背包里还有无跳转道具，可惜几个方便好用的都在上回赶到迷途之森救她时用掉了，剩下的全是随机移动道具。

    正扼腕，便听见紫翊紧接着埋怨：「我到底是在玩神之幻境还是丧尸入侵的游戏啊？我不想要杀活尸啊……」

    醒醉脑海中冒出无数问号，好在他立刻就收到了紫翊传来的新截图，然后望着照片中的场景无语──那很明显是群殭尸半兽正摇摇晃晃地在朝莫道尔前进，没有美感的画面连他都不爱。

    游戏官方在搞哪齣？虽然是有「出现在作者稿子里的食物就是他当天的晚餐」这种说法，难不成游戏策画看了什么电影也会跟着出现在剧情里吗？

    幸好紫翊担心的丧尸暴走场面并没有发生。在靠近莫道尔一定距离内时，那些早已死去的半兽纷纷化为红光，射向莫道尔并遭他捕获吸收，随着获取的红光数量累积，他身上的伤痕和枯败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消失，恢復成画像中那名清秀俊逸的男子。

    然而，温和的神情早已不復当初，如今的莫道尔……苍白、阴鬱、冷漠，又带着丝若有似无的悲伤，看似无情，但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个火架以及那些咒语，果然就是莫道尔延长寿命的方法，如此漫长的岁月以来，不知道已经施展过多少次，又牺牲了多少生命？

    而如卡洛丽一样受害的，又有多少人？

    当红光尽数被莫道尔吸收的同时，紫翊却诧异发现，原本垂着头站在旁边的卡洛丽忽然有了动作，她微微抬眸，失控的眼神显得疯狂，扬起双手，手中紧握的赫然是那把用来割下遗体部分毛发的匕首。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歇斯底里地嘶喊了声，她奋力衝上前试图将匕首扎入莫道尔的后背，晚了一步察觉的莫道尔只来得及偏身，堪堪闪过要害部位，匕首刺入他的左肩，顿时血流如注。

    按住左肩退后两步，莫道尔的法杖发出强光，一阵狂风顿时将卡洛丽搧出老远，摔在地上，似乎还受了内伤，嘴角渗出血跡。

    「拜託你……放过沙加努……放过我们……还有我的……孩子……」艰难地撑起身子，她仍在向莫道尔求情。

    紫翊记得，沙加努是石碑守护者的名字。

    这一句话透露出好几个讯息：卡洛丽和石碑守护者的确共同在为莫道尔做事，两人并非夫妻，且她不清楚石碑守护者已然重伤濒死，再来是，醒醉的猜测相当准确，莫道尔的确掌握住了卡洛丽的小孩，藉此控制她。

    不过，几乎泯灭了所有良知的莫道尔深深蹙起眉心，将法杖对着趴伏在地面的卡洛丽。

    「你没有用处了。」他冷淡回应，眸中不带一丝温情。

    有不好的预感，紫翊驀地起身，从腰间抽出罌粟。

    「莫道尔要杀卡洛丽！」仓促往队频上喊了句，她随即飞驰出去。

    卡洛丽一旦死亡，他们就会失去她身上的重要线索！

    「飞花？你想做什么，飞花！」没收到截图的醒醉约莫猜到她将有所行动，焦急地在队频上询问，可紫翊无法分心回覆。

    原先藏匿的地点就不太远，加上等级提升了又有幻影神行靴的加持，她没几秒就窜到莫道尔跟前，在他感知有人入侵之际一个旋踢踹在对方握法杖的手上，趁他吃痛松手，挟带法术的短剑又顺势划上前胸，将莫道尔硬生生逼退了一段距离。

    发动攻击的她隐身也在同时失效。

    按照常理推断，莫道尔这种设定的npc光凭紫翊隻身一人根本不是对手，于是趁着对方受伤行动不便，紫翊乾脆快狠准卸掉对方的武器，这样至少能削弱一定程度的攻击威力。

    她将法杖踢远，弯身确认了下卡洛丽的情况……虽然失去意识了，可是仍有呼吸，半兽族命硬，即使奄奄一息应该都还有得救。

    视线挪到一旁，紫翊注意到卡洛丽倒下的地方居然正好在莫道尔的斗篷边，而此时，斗篷内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正在闪烁；她伸手，抓出散发着微光的物体，那是颗小小的玻璃珠，玻璃珠内藏着一片小小的树叶，而美丽的萤光便来自于那片小树叶。

    没能细瞧，紫翊便机警地偏过头，一道法术险险擦着脸颊飞过，撞在后方树上，刺目的电光闪烁，高耸的大树轰然倒下，被打出一个大洞的根部呈现焦黑状。

    擦伤而已，她就少掉小半格血，这要是准确击中，她分分鐘就被秒了！紫翊心有馀悸，为了保住卡洛丽，却又不能说退就退。

    孰料，莫道尔仅仅发出一道攻击便停了下来，原地失神地盯着紫翊，像见到长久惦念的人般，那张漠然的面孔上竟忽然有了温度，带着震惊和怀念。

    「緹亚……」他喃喃地呼唤，嗓音里带着不可思议。

    紫翊眨了眨眼，左右观望，没看见其他人，难道这声「緹亚」叫的是她吗？但她跟緹亚拉长得完全不像啊！即便同是魔族，緹亚拉却多了分邻家女孩的亲切气息，不笑都能给人一种善良温柔的感觉。

    该不会，是这颗发光玻璃珠的影响？紫翊攥紧了拳头，将保命符牢牢握在手中，不愿让莫道尔发觉。

    相隔片刻，反应过来的莫道尔貌似辨认出了她和緹亚拉的差异，脸色又沉了下来，却不似一开始的冰冷；他抬起手，法杖跟斗篷彷彿具备了自我意识主动飞回他的手中，用未受伤的右手甩上斗篷，莫道尔将法杖往地上一顿，整个人瞬间在原地消失，不留一丝踪跡。

    彻底僵住的紫翊维持原姿势戒备了一分鐘多，等确定莫道尔真的离开了，才松了口气坐倒在地上，按住正急遽跳动的心脏。冷静了会，她摊开手掌，那颗被她偷摸走的玻璃珠安躺在手心之上，只是现在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稍早的微光像从未出现。

    沉吟半晌，紫翊才想起来赶紧给醒醉回话：「莫道尔走了。」

    「你没事吧？」醒醉的语气透着懊恼，「我快到了。」

    「没事……莫道尔有几秒似乎把我误认成青梅竹马的緹亚拉，后来没再对我出手，就那样不见了。」紫翊将玻璃珠放进了背包中，转身检视昏迷中的卡洛丽，「卡洛丽也受伤了，我先试试看一些疗伤药有没有效果，你到了就直接过来墓地。」

    「我知道了。」醒醉表示瞭解。

    而紫翊低头，开始往背包内翻找各种药水和绷带，准备初步治疗卡洛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