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密谈

    之后，莫道尔不晓得是害怕长年坚持的意念动摇，抑或不愿听紫翊继续揭露那些沉痛的过去，居然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灰黑的身影消失洞穴深处，任她再怎么叫喊都不肯停下脚步。

    「居然真的走掉了……」紫翊傻眼滑坐在气泡底部，被不小心遗忘的积水吓了一跳，随即忌惮抬头，打量顶部还在膨胀中的水球。

    这下该如何是好？光待着等人来救很无聊啊！现在连骚扰莫道尔的机会都没有了，官方能别这么坑她吗？紫翊默默觉得脚底下全是她的眼泪。

    正当她在心里埋怨之际，熟悉的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脑中冒出「不会吧」三个字，紧接着，她差点因为从密频传来的嗓音激动到跳起来。

    「飞花，听得见吗？」醒醉重复喊了几句，大概在测试，「我忽然发现密语没有被切断，能听见吗？」

    「可以！」宛如听见天籟，紫翊瞬间感动得乱七八糟，「我总算不用一个人了，真是谢天谢地，多亏你发现了，我还以为密语理所当然会被禁止。」

    「太好了。」醒醉貌似也松了口气，「我顺便试了下组队，结果失败，系统说你位在特殊空间，不允许此操作。」

    「我正在被……灌溉。」心情好了点，紫翊居然主动开起玩笑，「看过浇水浇太多被淹死的花吗？」

    「所以你被关在有水的地方？」醒醉敏锐地掌握了她话中的重点，「水深会导致威胁吗，还是正在涨潮？」

    「是个昏暗的洞窟，光线很微弱而且我无法判断光源，底部有水潭但非常浅，不会危及生命。」紫翊尝试打开截图功能──居然也没被封锁！她立刻将周边环境拍下来传给醒醉。

    「……我对这场景没有印象。特徵明确，若见过的话会很容易记起来。」醒醉观察了半晌，却毫无头绪。「是说，画面怎么有点失真的感觉？」

    失真？紫翊隔几秒才会意过来，醒醉指的估计是她从气泡里边截出来的图都有些小模糊，甚至形状不太对劲的意思吧。

    「莫道尔用法术将我关在一颗大气泡里。」紫翊又拍了张气泡顶端水元素正在凝聚的图片，「膨胀到一定程度，水球就会破裂，我能呼吸的空间会越来越小。」

    可惜虹霓手环的共血功能这次发挥不了作用，窒息和血条多寡无关，就算血条是满格，缺乏氧气量依然会让她的人物死亡。

    闻言，醒醉沉默了好一阵子，紫翊以为他又在为她被掳走自责，没想到竟是在思考任务。「如果让你在这个环节死了，之后可能就很难将莫道尔扳回来了。」

    紫翊一愣，「怎么说？」

    醒醉很妙地回他：「现在的你，难道不像当初被囚禁在塔里的緹亚拉吗？」

    回忆剧情中，緹亚拉被温道尔关在楼塔之上，与莫道尔隔离，而从那之后，她的生命就在持续倒数，迈向殞落。

    「你的意思是，莫道尔正在刻意营造相似的情境吗？」紫翊露出迷惑的表情，「为什么？如果我等同于緹亚拉，那把我关起来的他不就是温道尔了吗？」

    「也不尽然是。」醒醉似乎在斟酌比较贴切的说法，节奏稍嫌缓慢，「在他的角度，其实渴望回到过去，让本该死去的緹亚拉获救，可惜办不到，才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准确而言，他就是个自以为能站在局外，却始终陷在局内的人。」

    只能说，还好紫翊的脑袋灵光，同时也是个文字创作者，否则肯定会觉得醒醉这段话听起来好比绕口令。大致上，他说莫道尔故意将她绑架囚禁，是期盼着有人能来救她，能成功让她生还，并藉此获得救赎吧。

    「那你们有什么发现吗？」紫翊忽然想起她还没问醒醉，在她登入游戏后他们有没有收到新线索呢！

    「莱哈里之泉的禁制撤掉了，我们回到里面查看了一下，夏未央捡到几片莫道尔带你进行空间跳转时被捲出来的树叶，蝶形的叶片很特殊，蝶翼木在神之幻境只有一个地方有。」醒醉给的提示很明确，紫翊一下就猜出来了。

    「你是说人族的崇辉圣园？」就算没进过崇辉圣园，只要是神之幻境的老玩家，都知道崇辉圣园是唯一有蝶翼木生长的庭园，由人族王宫直接派人管理和照料，一般人无法轻易踏入，只能在外围观望。

    「没错，找到你的下一个线索绝对在崇辉圣园。」醒醉的语气极为肯定。「蝶翼木的叶片」这提示算佛心了，至少能乾脆地锁定目标。

    紫翊在人族累积的声望虽不算低，却没高到能进入崇辉圣园，并不了解内部景致……然而照常理判断，崇辉圣园内部不可能隐藏着拥有水潭的洞窟……吧？想查证的话，就得透过声望够的玩家到王宫找人领路，或者潜进去，不过负责守卫崇辉圣园的npc等级和战力铁定不是吃素的。

    「你的人族声望值可以进崇辉圣园吗？」紫翊探问。

    「不能。这边人族声望最高的是谓我心忧，可以试试，但他自己说希望不大。」醒醉微微叹息，「不行的话就得往公会里找人了。」

    下秒，紫翊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熟悉的人选，「有个人我想大概可以，他也牵扯到了这个任务。」

    「谁？」醒醉停顿一会，嗓音呈现温度差，「你该不会想说沧海月？」

    「答对了。」紫翊对他的态度感到啼笑皆非。

    明明她和沧海月都说开了，醒醉自己也在场聆听见证，怎么还是一提他就老大不开心地吃醋？难道一日为情敌，终身都是情敌吗？紫翊无奈。

    毕竟曾跟沧海月关係亲密，一同解任务，紫翊自然很清楚沧海月在各种族的声望，虽说是一年前的认知，可正常来说变化的唯有数值，高低排序并不会產生大变化──属于人族的沧海月，人族声望衝得非常高。

    「我很想将他摆在最后顺位，不过……」醒醉轻哼，十分彆扭地道：「为了我的新娘能儘早获救，我就勉为其难联系他一下吧。」

    「我真是感激你的勉为其难。」紫翊忍不住吐槽，却又高兴对方将她的安危摆在个人的脸面之前，且未曾犹豫。

    随后，头顶上方的水球再度破裂，她惊呼了声，着实对这吓人的机关反感。

    「怎么了？莫道尔回来了？」和她仍接着密语频道的醒醉连忙问。

    「不是，水球破了。」紫翊訕訕然道：「你当没听见吧。」

    醒醉又安静了老半天，再开口时口吻无比认真，「飞花，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你相信我吗？」

    纵然是个游戏，现实中或许永远都不会有类似的剧情让他说出这句话，但紫翊感到有趣莞尔的同时，却又领略到她喜欢游戏的理由莫过于此。

    所谓游戏，不就是要让玩家接触不同于现实的另一种体验吗？

    「嗯，相信。」她将手按在胸前，深深吸了口气，「我等你。」

    即使不在彼此眼前，紫翊也能想像出此刻在醒醉唇边凝出的笑意。

    不久之后，好消息就传了过来，某人提起她的前男友依然僵硬地说：「沧海月答应帮忙了，我们等等会和他会合，巧的是，他刚好跟崇辉圣园的管理npc有交情。」

    「这不是很好吗？」紫翊揶揄着说：「正好你想争取抢新娘的时间。」

    「实在不想欠他人情。」语毕，醒醉又开始自我说服，「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我可以忍。」

    这台词怎么有点耳熟？像在哪部电影里听过。

    总之接到联络，恰好人在附近解任务的沧海月马上就带着诡夜赶到了莱哈里之泉。紫翊想，她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沧海月也许面对感情曾经不理性，可在处理诡夜上报的任务时，他一直领着对方尽力协助，没想过要将好处占为己有。

    「崇辉圣园是在温道尔为王期间建起来的。当年王宫里的花匠误打误撞，居然将一度绝跡的蝶翼木种了起来，温道尔就圈定了王城附近的一块土地，供那位花匠培植蝶翼木。」醒醉边说边思索，话中便带着几分疑惑，「表面上是这样，沧海月说的。」

    「表面上？」紫翊纳闷，「那实际上呢？」

    「建起崇辉圣园的目的是让蝶翼木能受到良好的照料，但崇辉圣园的正中心却是一棵品种再普通不过的树，周边还设有围栏，温道尔疑似下过令，禁止破坏或迁移那棵树，原因直到现在都还是个谜。」说到这，醒醉停顿了几秒，即刻问：「我们是不是想到一起了？」

    「难怪我对剧情里的地图没有印象，原来被改建成崇辉圣园了，蝶翼木是烟雾弹，温道尔真正的目的是保护那棵树吧！」紫翊恍然大悟，却无法理解温道尔前后矛盾的做法，「只是为什么？他不但杀害了青梅竹马，还将哥哥放逐除名了，为什么后来却下令保住那个他们从前见面的地方？」

    「如果说，他后悔了呢？」醒醉淡淡地问。「日復一日的恐惧、孤独、空虚……终于，他后悔了，可惜再也回不到过去，曾经最重视的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他的身边，被他亲手抹杀了。」

    紫翊的呼吸一窒，回过神后又觉得愤慨。后悔就有用吗？即便后悔了，他依然没能向世人坦承，他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英明君主，将至亲的兄长打入了地狱！

    然而愤慨之馀，她竟感觉悲伤。

    生命中最可悲的事情之一，就是后悔也无法挽回，再怎么后悔，都无法求得原谅了吧。温道尔光辉的形象内里，或许一直被无形的悔恨所啃食着，到了最后，仅剩下那层光辉的壳。

    光鲜亮丽，对他而言也许才是最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