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盛夏

    太阳很大，所以，墨镜戴好。

    ***

    紫翊就读的大学真的离家算近了，再加上有叶临专车接送，不像搭公车那么路线曲折，因此只花了四十分鐘左右的车程。当初申请学校除了分数落点之外，另一方面也是父母亲不希望她离家太远，紫翊没有反对，毕竟她尚未经济独立，想尽量减少额外花销，只是可惜了没能体验住宿生活。

    领好学生证，在紫翊跑系所办公室填写资料时，叶临得被放生在系馆外。紫翊怕他太无聊，还特地提议他可以四处晃晃打发时间，但叶临却笑吟吟道：「我想等你一起逛，好吗？」

    好吗……这绝对不是疑问句。

    某人实在太擅长撩拨少女心，紫翊完全反对不了，顺从地点了头。

    坐在系办窗户旁的空桌看文件时，她偶尔会透过玻璃窗往楼下出口看，叶临很随意地靠坐在台阶上，或观望四周，或低头看手机，即便远远注视，修长的身形和英俊的侧顏都能和周遭景物完美融合成一幅画，彷彿在暖阳下发着光。

    望着望着，她也偷偷拿出手机，将这幅画面保留了下来。

    填妥资料缴交完毕，下楼时她刚好遇上了从前班上要好的同学纪寧，穿着系学会的服装行色匆匆，一开始没认出来，错身后又停下脚步转头。

    「小紫！你怎么会来？」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担任系学会干部的纪寧像发现新大陆般凑过来，又瞥见她手中拿着资料，「来办手续啊？」

    紫翊点点头，即将復学的事她和亲近的几个同学都提过。「你呢？忙迎新吗？」

    「对啊！不过是来监督的，事情主要都交给下一届新干部去做了，等迎新完成我就可以光荣退休。」兴冲冲地说，纪寧继而拉着她的手问：「你要离开了吗，要不要中午一起吃饭？我先去交代几件事情就回来……啊不行，还有场地要去确认……」

    紫翊听了赶紧摇手，比了比门外，「没关係啦！你忙你的，我们可以开学后再聚。今天有人陪我来，我还要带他到处走走逛逛。」

    目光顺着紫翊的手指望去，纪寧突然古怪地噤了声，片刻后才开口小心翼翼地问：「该不会是男生吧，特别特别帅？男朋友？」

    紫翊尷尬了一下。她不是叶临，叶临大概能厚脸皮地向人炫耀「我女朋友特别特别漂亮哦」，可她实在说不出「我男朋友特别特别帅」这种话，儘管那是事实。

    她只好换了个方式问：「呃，他怎么了吗？」

    「嘿嘿，你去外面看就知道了，会看到很有趣的画面。」纪寧朝她努了努鼻子，表情有些滑稽。「先走啦！有空别忘了找我聊天喔。」

    没等紫翊将话问清楚，她便风风火火地跑了，紫翊也不好意思再将人抓回来，只得自己出系馆一探究竟──结果差点笑出来。游戏里由于被任务绑住，醒醉近期都和她一起行动，再加上两人关係确定，已经很久没看见精灵王子被花群簇拥的景象了，没想到会在游戏外再一次看见。

    人数当然没游戏里这么夸张，不过在系馆台阶上被四、五个女孩子围住，那也算奇景了。几名女生清一色穿着系学会的制服，大概是小一届的学妹吧，休学一年，紫翊并不太熟悉她们的脸孔。

    原本坐在台阶上的叶临已经站起身来，背靠着扶手，若不是人长得高，恐怕会很像被猎犬困在中间的小白兔。

    说笑的。

    学妹们并没有动手动脚，纯粹抱着种对陌生面孔的好奇心试着同他搭訕接触，而叶临约莫也习惯了，面色如常，只是笑容浅淡不太回应。毕竟他不是系上的学长，年纪看起来也不像新生，学妹们才会忍不住关注吧，可主要还是外表太过吸睛。

    半藏身在柱子后，从包里拿出手机转到相机模式，紫翊刚想再悄悄抓拍一张，就被回过头来的叶临逮个正着；眸中透出一丝无奈，他却适时扬了扬唇角，简单的变化，明白表现出了对她的亲近和纵容。

    「紫翊。」

    听见叫唤，让盯着萤幕发起愣来的紫翊顿时回神，发觉自己成了无数目光的焦点，忙将手机藏到身后，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拿她没办法，叶临巧妙地侧身绕出包围圈，缓步走到她跟前，紫翊下意识抬眸看他，叶临的指尖滑过她的前额，将发丝顺到一边。

    紫翊缩了缩脖子，怀疑他是故意的。

    「事情都办好了吗？」他低声问，似乎紫翊一说「好了」，就准备立刻将人打包带走，远离现场。

    还以为他习惯置身花丛了呢，原来没习惯啊？莫非是有她在的缘故？

    「嗯。」紫翊偏头，目光在那几位学妹身上转了一圈，戏謔地问：「那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叶临闻言一怔，接着失笑。换成别的女孩子说不定就闹起来了，不闹也会耍点小脾气或觉得不舒服，怎么她不但没生气，反而感到很有趣？这正常吗？

    不过想当初，晴光瀲灩面对同样情况唯有白眼、不屑一顾……至少肯拿这事打趣他的紫翊仍是在乎的，态度却相对宽容。无论如何，不为鸡毛蒜皮的事吵架这点，紫翊算跟他很有共识，也不会无理取闹。

    至于乱开玩笑的惩罚嘛……

    驀地凑近，叶临的侧脸几乎擦过紫翊颊畔，挨在她耳边轻笑道：「你说的是婚礼吗？还没能办啊，新娘刚抢回来，否则我也很想赶快办一办。」

    紫翊一口气瞬间鯁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脸红过顶。

    这里可是系馆门口啊！旁边还有学妹们驻足打量，虽说当下识时务的几人已打算离开，但紫翊脆弱的心脏先受不了了。

    她迅速迈开脚步，将叶临扯走，省得他再做出什么曖昧动作、说出什么挑战人心律极限的话。

    结果走着走着，两人的手莫名就牵了起来，也忘了是谁主动，好像一切都自然而然，那么顺理成章，毫无犹豫。说真的，假如排除游戏，单论现实中，叶临就是紫翊的第一个男朋友，是她实质意义上正在体验的第一段恋情，即便对象依然是从游戏里来的。

    有阵风迎面而来，捲起的树叶顽皮贴到了紫翊脸上，促使她止住步伐。拿下树叶，她不经意抬头一瞧，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让她想起往事，反射性勾了勾嘴角。

    「怎么了？」叶临循她注视的方向望去，能看见落地窗内临窗的阅读桌和更里边的书架，「这里是图书馆？」

    紫翊頷首，天外飞来一笔地问：「你们学校以前有传情週的活动吗？」

    那估计是叶临不堪回首的记忆，因为紫翊竟难得见到了他略显僵硬的神色。传情週顾名思义，是为了让学生们示爱脱单而发明，大多由各个系所的系学会主办，办大一点的话便由学生会统筹，方式也有很多种，最普遍的就是工作人员会帮忙送信、送礼物。

    在传情週收到意外的礼物，一般人也许会相当欣喜，然而对叶临这种受欢迎的人而言，传情週大量的信和礼物应该会变成骚扰，部分甚至是匿名的，想退都不晓得该退给谁，被动接受心里难免出现疙瘩。

    没刻意逼供，她转而自顾自说起了曾经收到的惊喜。

    「大一那年有人在传情週给我送了礼物，连续七天，每天都不一样。」紫翊耸了耸肩，「不过全部匿名。当时还以为朋友在闹着玩，但没人承认，直属也说并没有透过活动送东西，我猜了很久还是没猜出来。」

    叶临听得很专注，察觉紫翊停下，他不禁挑眉问：「后来呢？」

    想将故事稍作整理，却没料到叶临会催促，紫翊眨了眨眼，才接着道：「隔了很久我才知道那人是谁，一个大四别系的学长，我完全不认识，毕业前夕才终于传纸条约我见面，就约在这里。」

    「传……纸条？」叶临的口吻和眼神都相当微妙。

    「在图书馆里给我的，神奇吧？说注意了我好几个月，某次偷看到我报告上的名字跟系级，才决定在传情週的那几天送礼物。」由于没住宿舍，紫翊在课堂间的空档经常到图书馆消磨时间，偶尔看书、偶尔用笔电写小说，若带了虚拟头盔的话，也会借用地下楼层的小电脑间上游戏。「送是送了，可惜事后不敢当面告诉我，拖着拖着，就拖到了毕业。」

    叶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然后他就离开了？」

    「是呀……因为实际上，我的确不认识他，当年也在游戏里有对象了。」紫翊摸着鼻子，当年那位对象自然是沧海月。「讶异跟感动是有的，当作交个朋友彼此也留下了联系方式，但撇除图书馆，我们并没有其他交集，毕业后渐渐就失去联络了，或许他也跟我一样，有了新的生活吧。」

    对专精于把爱发扬光大的叶临来说，学长的佛系心态约莫是他很难理解的。人本来就形形色色，现实也往往不像小说般浪漫，有美丽的相遇，并不一定能走到美丽的结尾，更多的是各种遗憾地错过。

    奇妙的是，最终能拥抱美好结局的人，生命中总不乏缺憾。

    说完了故事，紫翊拍拍尚在沉吟的叶临，「走吧！快中午了，带你去觅食，我知道附近几间味道很不错的店。」

    自动自发牵住他的手，紫翊方要转身，却冷不防被拉了一把，扑进叶临的怀抱中。她仰起脸看他，叶临的眼里笑意盈盈，不晓得又在想什么。

    下秒他便自己解答了，「没能早点遇见你，很多事都被人抢先了，真是不开心啊。」

    「你被抢先的也不多好吗？」边说，紫翊边试图推他，但叶临抱着她无赖地退了几步，居然反身将她按在图书馆外的墙上。

    为什么又来这招！紫翊啼笑皆非。她该庆幸这周边人烟稀少，再加上还没开学，基本没有学生会经过吗？

    叶临肯定是被学长的故事刺激到了。

    「没关係。」他俯下脸，在吻上她之前低声笑了，「剩下的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