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修补

    回归后，这是紫翊第一次见到月下残枫。

    从前她还在沉醉江湖的时候，月下残枫负责的是副本团的统筹和指挥，和和气气的个性，对外在各方面都有人脉，作为风痕的意识跟技巧也不错；那次风铃雪带领的暗杀行动他并未参与，事后也没特别听说他的消息，紫翊以为他早就跳槽了，没想到竟一直留在了沉醉江湖，没受那波出走潮影响。

    心下有了结论，紫翊朝寒鸦点点头，「继续打吧！」

    寒鸦瘪着嘴不置可否。老实说，他对紫翊的赌注不抱太大期待，机率大概五五开吧，但月下残枫以往给他的印象还可以，至少不会跟天雨琉璃一样仗势欺人……反正没紫翊帮忙的话他也杀不了独角巨兽，这次没了顶多改天再来。

    多了几个人齐齐集火，独角巨兽很快便只剩下血皮，随后月下残枫下指令全部停火，紫翊也缓下攻击，准备将尾刀留给寒鸦，可她并未放松警戒，因为月下残枫很有可能在公会或队伍频道下达不同的指令，这在神之幻境的各种衝突中很常见。

    不能怪她多疑啊，谁教她有被骗的前车之鑑？恰好就出自沉醉江湖。

    所幸尾刀最后确实是由寒鸦取得，巨兽利牙也到手了，月下残枫等人也依他所言没要求平分奖励。基于礼貌，紫翊姑且还是问了句：「有你们需要的东西吗？我们想拿的道具已经拿到了，其他的请随意。」

    「没关係，就算我们没有帮打，你们解决那隻怪也是时间快慢的问题而已，奖励都归你们。」语落，月下残枫停顿几秒又试探性问：「不过这个点可以给我们吗？」

    「呃……」紫翊看了寒鸦一眼，有些抱歉地说：「这个点已经说好给另外一个公会的人了，稍早交涉留空间给我们打巨兽利牙，打完点就让给他们。」

    「原来如此，那我们就另外找点吧！不用介意啦，地图很大的。」月下残枫很豁达地挥了挥手，不怎么困扰的模样，语毕似乎犹豫了会，又笑着补上一句：「作为弥补，如果有稍微消除你的疑虑那就好了。」

    闻言，紫翊的胸口微微一窒。原来在意的不只是她，另一边也抱着同样忐忑的心情，即便如此，月下残枫仍是选择了主动迈进一步，试图修復两边的关係。

    寒鸦在背后吹了声口哨，紫翊转头瞪他一眼，某鸟类还嘻皮笑脸的，催促她尽快回应对方。

    做了个深呼吸，紫翊举步向前，在距离月下残枫等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下。除了月下残枫之外，其馀几人的面孔她已经不太记得了，他们却几乎全认得她，神情倒不尽相同，有人小心翼翼察言观色，有人訕然闪躲着她的目光，也有人歉意地抿起嘴唇。

    在紫翊开口之前，月下残枫抓了抓头发，略显尷尬地说：「……其实吧，我们都是属于比较中间地带的玩家，在会长澄清了你的事、重新整顿过公会后，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

    「中间地带？」紫翊不太懂这个词的定义，发问的同时忽然收到系统提示──醒醉上线了，也发来密语询问她的位置，可她暂时顾不上回答。

    月下残枫欲言又止，见状，原本只想看热闹的寒鸦乾脆替他翻译：「他们只想好好玩游戏，不愿意起多馀的纷争，路见不平绕道而行，遇到不认同的情况也会保持沉默或说服自己睁隻眼闭隻眼、迁就一下，确保自己安全不被针对，好听点的说法是以和为贵啦，不好听点就是袖手旁观，太冷漠了。我说的没错吧？」

    话音甫落，对面就有人胀红了脸，连月下残枫都满脸无奈。

    晴光瀲灩是创立沉醉江湖的三大元老之一，更是沉醉江湖的标志性人物，当有关她的流言蜚语开始在公会内流窜时，查觉到异常的人肯定不止一两个，问题是──愈去探询，幕后黑手的线索居然愈指向三大元老之中的另一位。

    销声匿跡数个月的晴光瀲灩，以及声望日渐水涨船高的天雨琉璃，该如何选择？连会长都因受到打击将会内事务撒手不管了，全依赖着天雨琉璃操持。

    于是，亲天雨琉璃派的声势压过了支持晴光瀲灩的成员，后者本就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撑，摧枯拉朽般崩溃，再加上中间地带玩家的漠视，造就了后来的局面。

    最终月下残枫叹出一口气，「大致上是这样没错。当初副会……就是琉璃，趁着你失踪开始有一些比较出格的行为跟言论时，几个比较敏锐的人都注意到了，也来找我商量过，之后却放任不理，有人索性离开了眼不见为净，当时只觉得『别做多馀的事，反正你应该不会回来了』……现在想想，我们都是群胆小鬼吧。」

    「哼哼，马后炮。」身为勇于抗争的一员，寒鸦很有底气地吐槽。

    紫翊用力扯他一下，轻摇摇头，寒鸦才呿了声走到一边去，视线从他身上收回的紫翊因此没瞧见几秒后，寒鸦竟露出了大惊失色的表情，频频回头观望且双唇一开一闔的，似乎在回覆谁的密语。

    月下残枫等人的举动，紫翊并不感到意外，不如说绝大多数人都会有这样子自保的行为，而这些人也很容易聚集在一起，约束彼此造就一种默契的平衡；要打破平衡非常不容易，除了突破自身设限，还得突破团体设限，抑或由外力强行破坏这个平衡，从而让这群人改变想法。

    若要说他们做错了什么，也许是错在「不作为」吧，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心态，助长了恶意的滋生。

    「老实说，听到这些话心里还是有点难过的。」摸了摸鼻子，紫翊决定坦白说出自己的感受，「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能记得。有些事，好像视而不见就过去了，但其实并没有真正过去，后悔跟愧疚感会一直如影随形，除非鼓起勇气去处理它，否则一辈子都会是记忆深处的疙瘩。」

    月下残枫愣了一会儿，回过神后苦笑道：「的确像你说的这样呢。」

    「就当作是退休的前副会长帮你们上的最后一课吧？」紫翊故作幽默。至少这些人并非存心想伤害她，甚至对她的经歷怀抱歉疚，今天也释出了善意，那么就此揭过吧，他们已经受到教训了。

    微微睁大眼，月下残枫隔几秒才会意过来，配合着打趣，「要是你有考虑再就业，我猜会长会很欢迎的，他正缺人手。」

    咳！这话最好别被醒醉听见，不然沉醉江湖成员们的脖子都会很危险。

    说到醒醉……她是不是忘了什么？紫翊偏头疑惑。

    算了，自然而然会想起来的。

    「要是你有考虑篡位，我猜会长也会很欢迎。」紫翊耸肩，拐弯抹角地婉拒了试探，就各方面而言，她都不适合再回沉醉江湖。

    毫无意外的答案，月下残枫早料到了，今日能多少化解一些和晴光瀲灩之间的芥蒂，便是很大的收穫了，他不该过于苛求。

    不耽误彼此的时间，重新加了好友后，月下残枫便带队离开，紫翊也回头打算请寒鸦联络要接手打怪点的人过来接手；然而下秒，她感知到有玩家飞快接近，瞬间就进入了她的视线范围，脑中灵光一闪，紫翊突然明白她遗忘什么了。

    啊啊啊！她没有回醒醉的密语！

    紫翊四处张望，八成洩漏了他们所在位置的寒鸦直接不见鸟影，材料到手就很没义气地开溜了，留她独自接受制裁。果然有事就装不认识啊！什么朋友！

    远远望见剩下她一个人在地图上，醒醉也缓下了速度，剩下一百公尺时更慢条斯理地像在散步，紫翊索性小跑着去跟他会合，至少比较有诚意？

    「我可以解释！」没等发问，她主动开口：「你密语过来的时候我正在跟人说话，提示就被盖过去了。」

    「嗯哼。」醒醉伸手拢了拢她有些散乱的发丝，「从前的『老朋友』嘛，我知道。」

    ……怎么听起来有股酸味呢？是他从前没被划在「朋友」这范畴的缘故吗？紫翊莫名心虚，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明明就是某人以前太过幼稚，老是用无赖的方式刷存在感，怪她吗？

    见紫翊几度表情变化，最后又瞇起眼瞋他，醒醉不禁莞尔，「听说是来跟你谈和的？」

    寒鸦简直出卖队友第一名。

    边腹诽，紫翊边斟酌道：「也不算谈和，我回归以来没跟『整个沉醉江湖』闹翻过啊！虽然攸关活动或任务利益的部分会默认以公会来切割区隔，但以我个人而言没来找麻烦就不会刻意黑名单，他们就属于这一类。」

    「那依你的意思是表达立场？他们从前没想过要跟随天雨琉璃排斥或与你对立，希望以后见面也能相安无事？」醒醉对于人心的揣摩还是很擅长的。

    紫翊歪着脑袋，「嗯，差不多是这样吧。」

    倒是吃定了飞花不爱计较的个性，没选边站就无罪的概念。醒醉思索了会，一针见血道：「这种认风向的人多半很现实，左右摇摆，出事了也指望不了。」

    眨了眨眼，紫翊很认真的说：「我没想过要指望他们呀？」

    言下之意，能好好相处是一回事，交心又是另一回事了。

    陡然拋出这句，让醒醉难得脑袋净空了半天才重新恢復运转。紫翊满脸笑吟吟的模样，和稀泥谁不会？她当然能理解月下残枫等人的心理，也可以体谅，不过这代表他们的交情仅只于此了，礼貌客套，无法再更深入，除非紫翊那番话他们真能听进去，进而改变观念。

    「变聪明了啊，我们飞花。」醒醉的语气充满欣慰。

    紫翊默默翻了个白眼，动手推他，「赶快走啦！这个点要让出去了。」

    「也是，这地方风景不美，还有腐尸味，不适合我们。」

    「闭嘴喔。」

    ***

    下章就会开始进入大型活动阶段。